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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cindyj1808同学的加更,三章合一
躲在门口的何氏在听到张义光说出这话,吓了一跳,她不相信宋氏是那样的人。
这家里头没人能替宋氏说话了,她鼓起了勇气,隔着门槛朝张义光道:“哎呀,三弟,你们两口子吵架,咋还把你二嫂的娘家人扯进来了?你挺大个人了,别总说那些个没影儿的话!这事儿不可能,我反正不信!咱三弟妹根本就是不那种人,我也不相信赵婆子能传这种口舌。你就是想吵架闹事呗,也不能乱说话啊!”
“你给我靠边儿,靠边儿待着去!”张义光不耐烦地冲她摆摆手,“你这癞蛤蟆上菜板子,装什么天鹅肉呢?!”
张义忠听他骂何氏,瞪了他一眼,却不敢上手再打了。老三这人平时看着瘦弱,可打起仗来也不含糊。刚才被他拧的那下手腕子,到现在还疼呢。
何氏一听,连连咽了几口唾沫,真的往门后缩了缩,靠着外屋的墙边站了。眼睛朝屋子里的几个人身上转了转,见没人再看她,就悄悄地溜了出去。
张义光见屋子里的再没人为宋氏说话了,胆子更大了,他用手指着宋氏,“咋了?你现在成哑巴了?你想当正房娘子,你今儿个就得把话给我说清楚。那王八蛋是你什么人?你凭啥给他送衣服?又为啥半夜三更的送去?你不说明白,就休想活着出这个门!”
张义光声嘶力竭地嚷着,那张本来又黄又瘦的脸,此刻由于动了真气,发火,变成了死人一般的铁青色。
这时,一直看着张义光发作的张四娘,冷笑了几声。
“我说,张义光,你知道什么叫贼喊捉贼不?你自己擦干净屁股再说别人,行不?”张四娘向前走了几步,迎视着他,“我娘对你没什么可交待的。你也管不着她的事。别说我娘与顺子叔是清白的,就算是他们两个人相好,也不关你啥事。你伸那么长的手,不会想说,你心里还有我娘吧?”
“呸!我想着她?!”张义光一把扯住张四娘,将她拉到跟前,“你这个小咋种跟着她也不学好。你***早就知道 这娘们和顺子睡了,是不是?”
“你、放、手!”张四娘眯了眼睛,咬牙道。她最恨的就是男人打女人,张义光现在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真是畜牲不如!
“老三,你给我住手!”张老爷子发话了。
单说那晚的事情,他是最清楚的。那晚两人隔着墙头说话,递东西。没做过逾越的事情。这点他可以保证两人是清白的。
可回到西山村后,宋氏与顺子之间……老爷子不敢再往下想了。
张义光并没有听老爷子的话,他心里急。今天必须得把这事解决了。刘寡妇马上就要生了,他不能不给她一个交待。
他紧紧地扯拉着张四娘,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
张四娘伸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趁他愣神的功夫,照着他的下身狠命踹了下去。
张义光痛呼一声,松开了手,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下面跌倒在地。
“哎啊,没有王法了啊!”刘寡妇见张义光被打,扑上前去,抱着他放声大哭。
张四娘可不是张义忠,念着兄弟之情,虽说是打,也不肯下狠手。
她从心里就瞧不起张义光,自己做了腌臜事,还总去挑别人的不是。懒,喝大酒,打老婆孩子,一副病弱的小身板还惹上风流债……
她揉了揉打得发麻的手,白了一眼地上那对“相亲相爱”的两个人。
扭过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张老爷子。
她在等老爷子发话。
张老爷子素知张四娘与张义光这对父女是冤家。上次听说四娘打马杆打过老三,虽不乐意,但也没说她什么。毕竟,她也为了护着宋氏。
可眼下,她当着老爷子的脸,不仅打了老三的耳光,还踹了他的命根子。
张老爷子不高兴了。
老三是不对,是个该打,该骂的东西。但轮到谁,也轮不到张四娘的头上,由着她一个小辈连打带踹的。
“四娘,你!”张老爷子沉下了脸,深锁了眉头,深呼了几口气,艰难地说道,“你走吧,往后也别往家里头来了。”
“爷!我……”
“你往后也别叫我爷了。我没你这样的孙女儿。”张老爷子说完,就扭过头去,看也不看张四娘一眼。
张四娘垂下眼眸,笑了笑,“好,你不认我,也是对的。我原本也不是张家的孙女儿。现在桥归桥,路归路,是应该的。但今天,我得把话给说清楚讲明白了。你们都把心给我摆正了,把脑袋给我放清楚了。我娘自打嫁进张家,任劳任怨,没有一丝儿错处。如果说一定有错的话,那就是你们心里认知的那个不能生养孩子的事情。为了这事儿,我娘一直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忍气吞声的任着张义光打骂。要我说,就算没有刘寡妇的事情,她也早应该合离了。”
一直哭着的宋氏平静了下来,她一声不响地站在那儿,冷冷地望着地上的张义光,那目光中包含了内心深处的全部愤怒和憎恶。
张四娘看了眼宋氏。她是个心慧嘴笨的女人,性子又软弱。遇到事儿,她除了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根本不能指望她为自己辩白。
“其实,该说的话,头年儿我姥娘来的那回,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就告诉你们,我娘确实与张义光合离了。他的合离书不见了,可我娘手里还有。合离的事儿,里长也是知道的。所以说,我娘,打年前就不是你们张家的人。从前你们叫我娘来,我娘就来,不过是看在你老年纪大了。怕你劳心损神的伤了身子,顾念着从前的情谊才来应的景儿。那是她太善了。你们不但不珍惜,还反倒拿着她的善当狗屎踩,这说得过去嘛。”
张义光听到张四娘的最一段话时,眼睛一亮,对啊,方才他是急糊涂了。宋氏手里也有一份合离书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刘寡妇,见她也是满脸喜色。方才被打的痛意,意因此消了大半。
张四娘说完,朝着地上又痛,又惊,又喜的张义光轻蔑地笑了笑,“所以说,我娘爱和谁好就和谁好,用不着与没人性的东西汇报,没的自降身份。至于说,从前说的那件事,你是哪只眼睛看到了,还是亲自抓到了?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别人放的屁就那么香,你那么爱闻呢。你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相信,去信那些没影儿的事情。张义光,我不得不提醒你,小心将来你在这样的事情上栽跟斗。”
“哼,不管出什么事也用不着你来提醒。你一个小姑娘家嘴巴这么不干净,你可要小心没了闺誉,将来嫁不出去。”刘寡妇扶起张义光,狠狠地剜了张四娘一眼。
事到如今,她在这事儿上是占了最大优势的一方。宋氏母女大势已去,在三房来说,她可就是未来的女主人了。
“多谢你提醒。我嫁不嫁得出去,用不着你来担心。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寡妇家家的不守妇道,没过门就被人搞大了肚子。你即便进了张家的门,你好意思顶着张家媳妇的名头走出去?”张四娘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走到宋氏跟前,挽了她的手,“娘,咱们走吧。今儿个你压根就不该来。”
宋氏点了下头,脚没有动,眼睛看向张老爷子。
就在张四娘说那番话的时候张老爷子已经转过身来,他看着宋氏,眼中尽是不舍。
宋氏走到老爷子跟前,跪在地上默默地给他嗑了三个响头。
张老爷子的面容凄苦,眼里透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嘴不停地翕动着,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又一个字也没说来。
他的眼睛湿润了,这是他最为钟爱的儿媳妇啊……
宋氏深深地看了那个苍老的老人一眼,便拉着张四娘走了。
走了,贴心地全都走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孤单单的……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脑袋沉重地垂了下去。
屋子里沉默了。
几人欢喜,几人忧。
母女两人默默地走在村道儿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天阴沉得很,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要下雨了……
张四娘看了眼走在她身边的宋氏,见她满腹心事,“娘,等会儿回家了,有些事就不用和我姥娘说了。”
宋氏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说啥事也没发生,宋王氏才不会相信。“就告诉她,老爷子知道你合离的事情吧。”
宋氏再次点了头。
张四娘暗自叹气。宋氏今天挨的这一巴掌,定是让她心里头委屈、难受了。
她的这个娘啊,真是太善了。总想着别人会怎么怎么样,从来不为自己着想。一旦出了事,谁会顾念她的好?没有人了。你顾念着别人,别人可不顾念着你。
当初,她狠下心来,不听张义光的话,直接告诉老爷子合离的事情,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儿出来。
所以说啊,人啊,有些时候,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给磨出来的。
“四娘。”走在吊水桥上,宋氏停下了脚步,望着那黑油油地河水,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张四娘偎在她的身侧,“娘,你想说什么?”
宋氏蹲了下来,双手握住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你答应娘,从今往后,不许再说那些难听的话了。”
张四娘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是说这个。
宋氏真是一门心思为她着想呢。看来刘寡妇的话,让她吃心了。
“娘,我知道打人骂人都不对。可我也不是逮到谁都那样的。他若不是做得太过份,你看我啥时候说过那些话了。”张四娘辩解道,见宋氏绷着脸,“好,娘,我答应你。往后不说难听的话了。”
“你可不糊弄娘。”宋氏皱眉道,“再过几年,你就要嫁人了。姑娘家名声最重要,咱虽不是官家小姐,不讲究坐吃深闺。可该有的规矩礼仪你都要学好。尤其你时常行走在外,遇见的人也多,一定要多加注意。”
“嗯,好。娘,你放心吧。我答应你!”
宋氏见她答得郑重,便放下心来,“走吧,你姥娘怕是该等着急了。”
两人回来家中的时候,宋王氏果然等得急了,她正穿了外裳准备去高崖村走一趟。见母女两人安然回来,总算松了口气。
叫上四娘帮忙,重新端了饭菜去灶间热热。
“四娘,你母亲是不是哭了?出了啥事了?”宋王氏在灶间拉住张四娘问。
张四娘便把刘寡妇要进门的事情说了,“爷还问娘的意思,说是都听娘的。娘就把合离的事情和爷说清楚了。”
“哦!”宋王氏哦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唉,这样也好。都是早晚的事情……你母亲啊,骨头太软……”
话是这么说,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宋王氏在说这话时对宋氏的无奈与疼惜。
…………
宋家人除了照应作坊,又开始忙乎地里的事情,一家三口人,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渐渐地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忘在脑后。
过了两天,顺子把犁杖做好送过来的时候,宋王氏坚持按市价给了顺子银钱。顺子拗不过去,也不想因着这点子小事与宋王氏闹僵,银钱收下了,转身他到集市上买了些菜籽回来,悄无声息地扔在了宋家的小院子里。
小牛下了地,三个汉子干起活来,进度更快了。只用了一天,就把五亩地都犁了一遍。
宋家人都商量好了,这五亩分别种上大白菜,玉米,高梁,再种上些地瓜、花生、土豆啥的。接下来,宋王氏打算在作坊房后的那块空地上当做菜园子,种菜。
自家的小院儿原来的菜园子如今给驴和牛简单地搭了个牲口棚子,再加上养了点鸡鸭,院子里是一点闲地儿也没有了。
好在作坊后面的空地土质还好,也适合种菜。
宋王氏在家里拾掇,宋氏就带着四娘去菜园子种菜了。
这小菜园子被宋氏用铁镐修出六个菜畦,四条垄沟。三道菜畦种芸豆,两道菜畦种黄瓜,一道菜畦种了茄子。这三样,都是宋家人最爱吃的。
种完这些,两人又赶着在四道垄沟里种了些辣椒、大葱、韭菜。
大山寻到了四娘,也要帮着干活儿。四娘没办法,就让他帮着在院墙根儿下种了倭瓜。
菜园子不大,再加上干活的三个人都是出了大力。当天晚上,菜园子就种好了。
对于大山的帮忙,张四娘总不能像宋王氏那样拿钱给他,那样会伤了他的自尊心。张四娘邀请他到家里吃晚饭,大山很高兴的同意了。
晚上宋王氏烙的两层薄饼,都是白面儿做的。一共烙了十多张,一张薄饼能分出两层来。里面卷土豆丝,大葱丝,和肉酱,又做了一锅菠菜汤。这饭菜很对大山的胃口,加上又是白面儿的,卷饼吃了一半下去,喝了两大碗汤。
宋王氏很高兴,夸赞大山实惠,不装假。临走时,又给大山装了一些面饼让他给家里带回去。
“要我说,大山这孩子真不错。”宋王氏收拾完碗筷,坐在炕上做针线,她前阵子买了两块上好的衣料要给宋氏母女两人做春裳。
宋氏抿嘴一笑,瞧了眼张四娘。
张四娘耍宝似的翻了一个白眼,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春天来了,石头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宋氏微怔,自从石头走了之后,家里大大小小地出了许多的事。都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
按理说,石头也该回来了。
“四娘,你说石头要是知道了那件事,他会不会……”宋氏担心石头对合离之事的反应。
张四娘摇头,“娘,你想太多了吧。石头哥他不会说什么的。要是说,也只能说是站在我们这边儿。本来就是他们家人做事不地道。”
“四娘!”宋王氏低喝了一声。
张四娘噘了嘴,没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上午,四娘和宋氏去菜园子的功夫,得月楼的陈掌事来了,他是来取货的。
“陈掌事,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平时取货都是酒楼里的伙计。
陈掌事见四娘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很心疼这个小姑娘,“快过来歇歇。掌柜的怕不保靠,特意让我过来,把这个给你。”
陈掌事将一个牛皮纸袋交给她,张四娘打开,是那份地契,已经办成了官契,上面盖着官府的朱砂印章。
张四娘眼角含笑,将地契拿在手里翻看了好几遍,才给宋王氏收好。
“周大哥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吗?”
陈掌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过去了,让我来也是这个意思。”
张四娘点点头,寻思着家里的菜园子,还有那五亩地都种得差不多了。自己在家里也帮不了太多的忙,就想随着陈掌事往镇上去。可这时候去的话,晚上肯定是回不来了。
张四娘和宋王氏打着商量,想去镇上住几天,因为这些菜不可能一天都能做出来。光是腌制肉就得一天才能用。
宋王氏想了想,不敢替宋氏做个主,就亲自把宋氏喊了回来。
“你一个去镇上住?”宋氏问道。
张四娘打算住几天客栈,陈掌事听张四娘要在镇上住下,喜不自禁,说实在话,酒楼在张四娘走的第二天食材就准备好了。可周正舍不得她奔波两地,才拖了几天。
“四娘若是能在镇上待几天,住处不是问题。咱们酒楼后面有两处闲置的客房。平日都少有人住,就是上次你们住的那里。四娘要是住客栈,掌柜的第一个就不答应。”陈掌事笑着提议道。
他多少了解到掌柜的一些小心思。
宋氏还是觉得不妥,这次不同上次,家里的活计大面上都干完了,但好多零碎的细活也要干。她不能留下她娘一个人在家。又放心不下四娘独自一人留宿在外。
踌躇间,张四娘提议她带着元娘一起去。
能让元娘陪着去最好,可现在他们已经与张家断了来往。张老爷子能放元娘吗?
“娘,你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四娘说完,就往作坊里寻何氏去了。
幸亏,何氏还能出来到她家做工。
看来没有人愿意与钱过不去。
何氏听了张四娘的来意,二话不说回家按着张四娘教她的话说了一遍。待回西山村的时候,元娘挎着一个小包袱跟在了何氏的后面。
“爷同意你出来了?”张四娘笑嘻嘻地拉着元娘的手。
元娘笑道:“就你的鬼主意多。”
原来张四娘让何氏回去说,有往县城去的马车,想让元娘跟着马车去趟县城,一来看看她二叔一家,二来她也得选一些做嫁衣的料子。原先手里头的料子元娘都不太喜欢。老爷子也很惦念着二房一家人,本来也打算让大郎跟着去趟,可家里的劳力不够,实在抽不出人手。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再三问了马车的车主是否可靠,何氏打了保票,说是和某某人家的姑娘一起出来,老爷子这才同意。
不过,何氏说的某某家的姑娘倒也没说谎。附近的村民时常有人搭乘别人家的马车进镇上或县城的。只要给足银钱,同时人家也愿意稍带人。就没啥问题。
临出门前,他又让元娘去跟梁子打声招呼。梁子就道,等过几天赶大集的时候,两人在镇上的得月楼门汇合,然后接她回家去。
陈掌事清点好辣白菜,这边宋氏也帮着张四娘打点好一个小包袱。姐妹两人一起上了马车,与众人挥手作别。
就在张四娘与元娘离开西山村的当天晚上,已经病了两天的张义光,病情加重了。
他本来就身子骨不健壮,这一病,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刘寡妇正式在张家住了下来。
还没享受几天清福,偏赶上了张义光生病。这还是两人在一起时,第一次遇着他生病的状况。
她挺着大肚子,手脚都浮肿着,弯个腰都艰难,还要伺候这个病痨子,刘寡妇心有不甘。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烦燥得很。可再怎么不愿意动弹,也得做着样子去伺候。
她在人前对张义光嘘寒问暖的,人后就开始指使刘灵儿伺候张义光去。
刘灵儿也满心的不乐意。
她看到病得眼底发黑的张义光,就害怕得紧,她小声地问她娘,她后爹是不是要死了。
气得刘寡妇把她一顿狠搥。骂道,你是不是我亲生的啊,你咒我没男人啊你。
刘灵儿被她娘打了一顿后,从心底开始对张义光更加厌恶。
她此时正趴在窗门看院子里的海棠树上的鸟,看到从上房里走出来的张老爷子,忙转身唤她娘,老爷子来了。
刘寡妇将嘴巴上的糕点渣子擦干净,下地在脸盆子里浸湿了帕子,走到炕前开始帮张义光装作做样的擦身子。
张义光今天烧得厉害,已经开始糊涂了。
刘寡妇对他好与不好的,他都不知道。
张老爷子进来,小声问她:“咋样?”
“高烧不退啊,还一个劲儿的咳嗽,刚才还吐了。”她扬起脸,望着张老爷子,心道,你老赶紧拿主意吧。
张老爷子沉吟了半晌,又问道,“那捂汗了没有啊?”
“捂了。”
“那有没有给他拔火罐?”
“啊?拔,拔了。”
“一点也没有见效?”
刘寡妇没有再回话,只是摇摇头。
然后呢,低下头,又替张义光掖了掖被角。
张老爷子的脸上,布满了阴云。他焦灼地在地上兜了几个圈子,然后,也没有吭声,一推门走了。
刘寡妇与刘灵儿对视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刘寡妇方才看到张老爷子的脸色,想必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她不由得想到刘灵儿的话,万一这人真的病死了,她该怎么办呢?
张老爷子走出小院儿,在赵半仙儿的院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打过年前他家里就一直不顺,他认为这次张义光生病一定是犯了大忌讳,才让他受这种痛病的折磨。
他不是没想到刘成,家里有个啥事都叫他来,叫他来的次数多了,老爷子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咋就那么不顺,偏他家总出事呢,这准定和生病无关。
这次,怎么也得请来赵半仙跳跳大神,一次去了这邪祟的根儿。
这事儿郎中是解决不了的。
其实,晌午的时候,他打发老大去请赵半仙过来,结果没请动。
他为这事儿,生了老半天的闷气,咬牙切齿的发誓,以后永远不和他们来往。就当没有这门亲戚。然而,当他方才到老三房里看望小儿子的病情后,这个决心立刻发生了动摇。
他想,人正在病中,不是赌气的时候。于是,就决定亲自出马,来请这两口子。他觉得,不凭别的,就凭自己的这张老脸,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可是,这个面子,人家偏偏就没有给他。
“亲家呀!”赵半仙儿一听他说明了来意,脑袋就晃得更欢了,“不是我不去,而是不能去。常言道:信神不信医,信医不信神。这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啊!你家这段日子以来,不是一直找你那女婿来家里头看病嘛,我哪儿还能去上你家的门呢?”
“就是嘛!”赵婆子立刻接过话头,“你们心不诚,神仙还能显灵?那个刘罗锅子不是有能耐嘛,你去找他啊!他现在可是你们老张家的正经女婿,找他你也不用花银子了,这多好。对了,你家老三都病了有功夫了,咋还不见他过来呢?”
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百般推托,无论张老爷子咋说,硬是不去。
其实,不是他们不想去,而是不敢过去。
虽说少了赵氏的通风报信,但她在院子里安静下来的时候,能偷听到刘寡妇母女的对话儿。知道这张老三病得,看样子不像一般的头痛脑热。又听到,刘灵儿问刘寡妇会不会死人的时候。就更不敢出头了。
两人一寻思,张义光平时就瘦弱得很,像副棺材板似的那么单薄,再加上这么一病,十有八、九怕是活不成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去了,担责任不说,而且闹得大了还会砸了自己的招牌,以后还有谁上他们这儿来求神讨方?
所以,两人都打定主意了,把这事千方百计的往刘罗锅子身上推,一是以此来搪塞张老爷子,二来是借这个机会让刘罗锅子出丑。谁让他平时总是抢他们的生意呢。
赵半仙儿两口子的小心思,张老爷子完全不知道,他只当那次让刘成过来给瞧何氏瞧病,使他们挑了理。再加上这段日子,他时不时地让刘成过来,人家不乐意了。
因此,他一个劲儿地在那儿赔礼道歉。
赵半仙儿一看他罗罗嗦嗦地没完没了,就道:“亲家,咱们可是实在亲戚啊。我们要是能去,就决不会拿捏你。今儿个,我们实在不能去。信医不信神,你信你女婿就干脆信到底。再说了,你女婿也不是外人,你还有啥可担心的?”
他的这番话,不仅是向张老爷子封了口,也是变相地下了逐客令。张老爷子是个精细的人,活了大半辈子,这其中的滋味儿,哪能品不出来呢?
他只好讪讪地站起身,憋着一肚子气出来了。
张老爷子刚刚跨出赵半仙的院门槛,就迎面碰上了张玉凤和刘成。他们的身后紧跟着何氏。
张老爷子明白了,这是何氏去找的他们来。
张老爷子看到刘成见自己从赵半仙院里出来,想到那句信医不信神,信神不信医的话来,因此挺尴尬。
可刘成呢,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只同他寒暄了几句,就直奔着三房屋子里去瞧病人了。
张老爷子在自家小院儿里转了几圈,还是不放心,最终跟了进去。
他到屋里一看,刘成已经开始坐在炕边给张义光诊脉了。
刘成仔细向刘寡妇询问了张义光的病情,然后呢,又看了看他的舌苔,用手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把这一切都做完了,才摇摇头,“他不是普通的头痛脑热,你们咋给他捂汗,拔火罐呢?”
“那是啥病啊?”张老爷子开始有些紧张了。
“我方才听了他的背,想来,他是得了肺病。”
“那,那咋办?”张老爷子急忙问道。
得了肺病,能医治好的可能性极低。从前,张老爷子那一辈人里有人得了这肺病,没有郎中能治得,最后人慢慢熬得吐了血,越来越瘦弱,没多久就病死了。
刘成没有答他,转头对张玉凤道:“这不是普通的肺病。你瞧,他高烧面赤,喘息急促而短迫,口渴汗干,舌苔发黄,首当清热宣肺。抓麻黄二钱,杏仁三钱,再配上连翘一两,黄岑五钱,生甘草二钱,用水煎服。你可记下了?”
张玉凤全神贯注地听着,见他问,自顾说了一遍,竟是一字不差。
刘成赞许地点了点头,“在家里的小药袋子里,有这些药。你先回家去把这些药抓了,带到这里煎药。”
“哎!”张玉凤应了一声,一闪身,不见了。
张玉凤年轻,腿脚也快,去得快,回得也快。不大一会儿,就拎着药进了屋。
刘成查看了一遍,见没有错,就交给她,让她去熬药。
何氏从张玉凤的手里接过药,“还是我来吧。妹子啥时候做过这事儿。”
“没事儿,大嫂。我能做得来,要不我煎药,你在旁边指点着我。”张玉凤又把药抢了过来,和何氏一起去了灶间。
张老爷子在一旁看着,觉得张玉凤竟能踏下心来跟着刘成学着医术,帮上他的忙。心里十分高兴。
说起来,张老爷子这人也挺怪的,他一边信鬼神,信赵半仙,另一边对医药也不排斥。尤其是上次,刘成把何氏的病给治好了以后,他对刘成的医术也多少有些信服了。
作为一个历尽人生坎坷的老人,他有自己对于神灵的信仰,并且这种信爷是虔诚的,难以改变的。他用自己的眼光来衡量着利弊、判断着是非。
所以,刘成和张玉凤这两口子,能够齐心协力地给老三治病,张老爷子心里还是很有感触的,甚至有些动容。
“行了,屋子里的人也够多的了。没事儿的都出去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张老爷子想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就一推门,出去了。
“娘,我也出去吧。”刘灵儿说着就往门口走,回头又对着刘寡妇无声地说了句“我害怕!”
刘寡妇又气又恨,这丫崽子竟把她给撇下来了。
她是三房的人,也不能离开。她还想出去透透气呢。
刘寡妇坐在炕上,屁股不安地左挪动,右挪动的。
她见刘成没有理她,就下了炕,对他笑道:“妹夫啊,我去上趟茅房,一会儿就回来。”
刘成正给张义光扎针灸,听到她喊自己妹夫,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你随便……对了,你叫我刘郎中就好了。”
刘寡妇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讪讪地走出了房门。
转身朝着屋子里轻呸了一口,什么玩意,不过是个罗锅子,叫你一声妹夫是看得起你!
张玉凤跟何氏在灶间里学着熬药。
熬药的功夫,便问起她三哥好好地咋又生病了。
何氏也没有瞒着她,就把刘寡妇进了张家的门,宋氏已经和张义光合离的事情说了一遍。
“啥?”张玉凤听完,腾地站了起身,“你是说,那宋玉早就与我三哥合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