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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饮食不消以吐下药,鬼注蛊毒以毒药,痈肿创瘤以创药,风湿以风湿药,各随其所宜…”身着嫩黄色对襟小褂的薛婧萱手执《神农本草经》有些生涩地读着,瘦小的身子正襟危坐,稚嫩的小脸不时蹙眉思索。
冰菊掀开珠帘进门时,瞧见薛婧萱整个人又陷入医书不可自拔,便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自从四年前村西的彦大夫将薛婧萱的病治好后,薛婧萱便开始对医术有了兴趣,还与冰菊商量着要去跟彦大夫学医,冰菊自是不同意。
虽然薛婧萱如今被送到了乡下别院,但到底是官家小姐,若是跟着乡下土郎中学医,闺誉必损,冰菊也是考虑到这点才未曾同意。
但薛婧萱自到别院后便不多话,平日里文文静静,可为着学医倒是转了性。
几次瞒着冰菊偷偷地往彦大夫的小木屋跑,这样一来二去,彦大夫也被薛婧萱的执着所感染,答应了薛婧萱跟着他习些医理。
到如此地步,冰菊也不忍扼杀薛婧萱的这番爱好,只得同意薛婧萱前去学医,不但每次陪同薛婧萱前去,还特意为薛婧萱找来斗笠戴上,且细心地在斗笠边缘缝上一层从旧衣上撕下的白色轻纱,用以遮挡面容。
“姑娘,刘婶家的猛子小哥今日送来了两条鱼,今晚咱们可以吃顿丰盛的晚餐了。”话毕,冰菊便将藏在身后的两条鱼拿了出来,在自家小姐眼前晃了晃,“姑娘,这鱼还新鲜着呢。猛子小哥说是一捞上来便给送过来了。”
只见两条又肥又大的鲤鱼分别用两根草绳穿过腮帮子绑着,不时地挣扎着摆动尾巴。
闻言,薛婧萱放下手中的书,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两条苦苦挣扎的鱼儿,嘴里念叨着,“冰菊姐姐,鱼儿被这草绳绑着,定是很疼,咱们放了它们好不好,将它们放回河里去。咱们还吃平日里吃的玉米团子配青菜米粥,好不好?”
冰菊温柔地抚了抚自家姑娘的头,叹口气:“咱们姑娘真真是心善,但是您要知道,渔夫能捕到这鱼一次,就能捕到第二次,若是咱们放回河里,这鱼也难逃再被捕的命运。”
何况这鱼也是冰菊给了银子买的,在别院生活本就不易,若是将鱼放生,岂不白白浪费了银子。
抬头瞧着自家姑娘瘦弱的身躯,已经十岁却比同龄人矮上一大截,好似风都能吹倒一般,一张脸除了眼睛炯炯有神外,其余部分皆呈现出一股子病态,苍白柔弱,连发丝都枯黄无光泽。
好在姑娘跟着彦大夫学医后,彦大夫便时不时地为她把脉,送些药材,嘱咐冰菊偶以药膳温补,慢慢为薛婧萱调理身子。
但无论如何,姑娘如今相较于四年前倒真是好了不少,想着四年前,冰菊便生生打了个寒颤。
冰菊刚被送到别院的时候,正是薛婧萱病得最重的时候,圆圆的小脸已然瘦得削尖,满脸的痛苦之色,身上亦长满了疹子,发着高热,全身火红,说着胡话。
一旁的丫鬟奶娘早已吓得噤了声,一见冰菊来了,便吵嚷着要走。
冰菊拦着,但丫鬟和奶娘却拿出了卖身契,说是因为她们伺候六姑娘大夫人特意给的赏赐,随后便草草收拾包袱匆忙离去。
连一向沉稳的冰菊都气急,狠狠骂了几句,若不是老夫人将自个儿派来,六姑娘岂不是更要遭罪。
随即开始庆幸这奶娘和丫鬟还算有点良心,至少还等到了自己来才离开。
那次大病终是伤了根本,打那后,姑娘便越发消瘦,愈加柔弱,多是躺榻上,偶尔起身走上两步,都要喘上几口粗气。
如今,经过一番调理,好歹有了些精气神儿,能随处走动。
思绪转回,冰菊面露欣慰之色,但转念又想如今都过得这般艰苦,姑娘还不忘可怜两条鱼儿,冰菊也不知是该高兴姑娘温柔善良还是难过姑娘如今都十岁依然不知人情世故。
说到玉米团子,冰菊不禁满脸愁容,想起今早做饭时看到米缸和面缸都已见底,不知还能维持几天。姑娘好歹也是薛府长房的小姐,虽是庶出,但到底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如今却在别院过着平民一般的日子。
未来别院前,冰菊也是听说过别院的。薛府别院不少,听说也都是有好些良田的大庄子,但真看到庄子,冰菊却被吓了一跳,这哪是大庄子,分明是个破旧的小院,看院子的是个佝偻着背的大爷,一问才知,这个庄子下的良田近两年不知何故,竟再也种不了庄稼,长工们也都走了,只剩下他留下看守庄子。
好在那时庄子里还有些存粮,冰菊倒也未曾为吃食担心过,加之薛婧萱刚到别院时,也是带了一些银两首饰的,也就从去年初开始,存粮吃完了,只得用薛府送来的一点例银和当初带来的银两首饰换些吃食。
看庄子的老大爷身体又不大好,去年年底突发疾病去世,冰菊和薛婧萱又想着法子请人处理了后事,花去不少银子,如今冰菊身上也仅剩五百铜钱。
“姑娘,如今咱们吃食已不多,您的身子又这般虚弱,该是吃点鱼肉补补身子的。”随即又温柔哄道,“姑娘,您可一定得好好养身体,将来健健康康的回到府里见老夫人和锦姨娘。若是瞧见您身体虚弱,老夫人和锦姨娘不知会多心疼呢。”
“冰菊姐姐,祖母为何不接萱儿回府,是否萱儿不够优秀,比不上府里的几位姐姐。”薛婧萱睁着一双澄净的眼睛,脸上满是悲戚。
冰菊也面露疑色,“奴婢也不知何时能回府,”但见婧萱越加悲戚,眼底逐渐泛红,忙又道,“姑娘放心,老夫人可疼你了,您只需乖乖吃饭,将身子养好,很快便会有人来接您回去的。”
薛婧萱闻言神色一松,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嗯,萱儿定将身子养得好好的。”
冰菊松了口气,忙又笑道,“奴婢看到院子里的柑橘树开花了,整个院里都是一股子清香味,想必今年柑橘又能有个好收成,到时奴婢便可以去村子里换吃食了。”
说着,冰菊提着两条鱼便往厨房走去,心里琢磨着今日先取点鱼肉做鱼汤,剩下的用盐腌制好,又能放好些日子。
不过才走几步,院子里大门便“砰砰”直响,那敲门声又急又响,冰菊顾不了许多便提着鱼小跑着前去开门。
门栓刚一拉开,冰菊便被一阵大力震得生生退了好几步。不待冰菊稳住步子,一人影便冲到冰菊面前,抬手便给了冰菊一个耳巴子。
这人却是专为别院送例银的萧婆子。
“你个死妮子,老娘敲门敲得手都疼了才来开门,胆子可不小啊,我看你是不想要例银了吧。”萧婆子嚣张地眯着眼,却不想看见冰菊左手提着两条鱼,“哟,敢情冰菊姑娘和六姑娘吃得这般好,看这鱼多肥啊。”
冰菊早已习惯萧婆子的嘴脸,忙后退两步,谦恭地道,“劳烦萧嬷嬷这么远赶来,麻烦您将例银给奴婢吧。”
萧婆子从袖子里摸出一袋银子,在手中颠了颠,“老娘瞧着你们日子过得倒是如府里一般,想必这例银全给了你们,你们也用不完,老娘便帮你们分担些。”说着便从钱袋中拿出一半,剩余的才扔给冰菊,然后满脸嫌弃地看了下院子便转身打算离去。
冰菊倒是已经习惯了萧嬷嬷这般做派,初时也反抗过,但没有任何成效,反倒将萧婆子惹急了,私吞的例银越来越多。
渐渐的,冰菊亦不再反抗。
“萧嬷嬷,还请您禀告老夫人,六姑娘的病已大好,请老夫人派人接六姑娘回府。”见萧婆子要离去,冰菊又说出了已经说过不下百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