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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顾府就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里。久未归宁的二小姐回来了,全家上下的女主子又都要到京郊去避暑……孙氏从起床起,还来不及与顾成华说上几句话,就开始忙得团团转,千头万绪的种种杂事,都要她这个当家主母一手安排。
与她相比较,顾成卉可真是十分悠闲。
往日的请安、上课今天都免了。顾成华被老祖母叫去相陪,不必去应付这个二姐,自己要带的行李也都叫丫鬟们收拾得整整齐齐——她捧着一杯茶,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散了一会儿步,一时之间发现自己竟无事可做。
想了想,顾成卉把橘白叫进了屋。
“我记得上一回你跟我提起过,太太把你爹门房的差事给拿了?”顾成卉提起这事,还颇有些歉意。说起来橘白爹长青也纯粹是受了自己的连累——孙氏一发现门房跟她之间的联系,就立马找人顶了长青门房的差事。
门房虽说不算顶好的肥差,可来往人客递贴给的赏银也不少。自从长青赋闲在家,橘白一家子生计顿时紧张不少。此时听见顾成卉问,橘白微微一怔,笑容有点儿发苦:“可不是……我娘这两日正发愁呢,想着是不是应该接些缝补活计。”
“咱们自己家的事儿都做不完了,哪里用得着你母亲去外头接活?”顾成卉笑着卖了一个关子,见橘白睁大了眼,道:“咱们的庄子上现在还没有人看顾着,如今诺大的田庄正闲着。何不叫你爹去替我打理田庄?不比府里的差事强得多?”
若是放在府里,这可就等于提拔成了管事了——橘白惊喜地一时之间竟没了话说,只吃吃道:“可……我爹、我爹也没种过地,怕给田庄管坏了……”
顾成卉自己也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儿,若是让她自己管,只怕没两天土都要叫她糟践薄了。因此她很看得开,只笑道:“凡事都有第一回嘛……叫你爹招些佃户,好好学学。现在庄子小,也没有多少帐,等有了账本只拿来给我管就是。你回去问问你老子娘罢?”
话音才落,橘白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没等顾成卉反应过来,已经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头。她抬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湿了:“谢谢姑娘的援手之恩……不用问,我能替我老子娘做这个主……”
顾成卉叫她弄得很不自在,忙嗔道:“这算得了什么事!那是我的产业,怎么会不用你们这些自己人……既然你应了,那你马上就得把信儿传给你爹。务必在今天之内,就能赶到庄子里去——”
她打算得挺好——假若长青今天也到了玉溪沟,说不定自己还能找到机会,去庄子里亲眼看一看。
橘白听了后立即会意,忙讨了对牌匆匆地离了府,喜滋滋地回家报信去了。
打发掉了这一件事,顾成卉打算一鼓作气,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这样一来,在接下来面对顾成华的时候,自己就不会是两手空空,全无准备了。这个二姐姐此次归宁,绝对不简单……
她便又叫了细辛来,笑问道:“二姐姐今天可曾见过了哥哥们没有?”
“姑娘问得巧了,大少爷和三少爷现在都在正明居呢!”细辛笑道。
细辛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是:她似乎永远都在留意府里的变动和形势——无论顾成卉问她什么,细辛很少有不知道的。她一早儿就打听过了正明居那边的动向,此时笑着回道:“早饭之前,老夫人就把大少爷和三少爷都请进了正明居。按时辰来看,大概已经用完了早饭,正说着话儿呢罢……”
顾成卉沉吟着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大哥正全力预备着秋闱,此刻真不该去打扰他。可不找他,又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你去盯着一点,若是见了大哥从正明居出来,就赶快请他来一趟。”
就这样,又一个丫鬟被派了出去——细辛这才掀了帘儿走,门边立时探出一个头来,笑道:“姑娘忙着呢?”正是许妈妈。
“是妈妈呀,快进来。”顾成卉笑着招呼道。“身上可好些了?”
许妈妈两步并作一步进来了,道:“可真是丢人呢!一把年纪了,竟还吃得这样醉,劳动姑娘身边的人照顾我。下一回我可不敢吃酒了。”
顾成卉一笑,没说话。
许妈妈忙又问道:“姑娘什么时候动身?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嗳哟,你没听说?”顾成卉一脸微微的惊诧,“这一次去就不带妈妈了。家里也需要留个人看着,妈妈老成持重,我是最放心的。”
许妈妈一愣,还不等她说话,只听门口琉璃石帘子一阵轻碰声响,忍冬也走了进来。见了顾成卉,忍冬忙行了一礼,道:“姑娘,这一次您可带我去?”
能问出这句话,显然在门口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了。顾成卉立马皱起了眉毛,有些不悦地道:“你也留下罢,陪陪许妈妈也好。”说罢,似乎是不愿多说下去了,她站起身来,拿起了一卷书。
送客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了——忍冬和许妈妈只好行过礼,退出了门外。忍冬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许妈妈道:“都是因为我不得姑娘喜欢,倒让妈妈也受了我的连累。”
“你说的是哪儿的话!我俩都是一般……不讨姑娘欢心。”许妈妈叹了一息。
二人此时走到了许妈妈屋子前,忍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对许妈妈笑道:“若妈妈不嫌弃,叫我搬进来与妈妈同住怎么样?我此时与细辛一个屋儿,有时住得确实不大——嗯,不大高兴。”
不知怎么的,许妈妈忽然觉得,这两天似乎忍冬一直就没离开过她身边——她下意识地有些犹豫,迟疑地道:“这……”
不等她把话说完,忍冬自嘲地一笑,打断了她:“妈妈莫非也嫌弃我是个没时运的?”
“那倒不是……”许妈妈见推辞不过,只好笑道:“你能搬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是担心你在细辛那边不好说罢了。”
“妈妈不必担心,那咱们就说定了!”忍冬闻言立时露出了一个笑,“我去叫个小丫头,帮我搬东西。”说罢她就转身匆匆走了。许妈妈见状,自己也回了屋去。
……与此同时,在西厢房里。
见她二人散了,顾成卉这才将窗户悄悄地掩上,走回了桌旁。桌上放着那本压根就没动过的书——她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没过多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门外响起了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姑娘——细辛姐姐叫我跟姑娘回一声,大少爷正往这边来呢。”
倒是比自己预计的要快多了——顾成卉忙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只荷包,揣进了袖袋里。走出门,她朝那小丫头笑笑,赏了她一角碎银子,那小丫头忙千恩万谢地走了。
顾成卉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加快了脚步往院门口走去。
正巧,才一出院门,她就瞧见顾明松和细辛二人,远远地正朝关月山居走来。顾成卉朝前迎了几步,笑道:“好久不见大哥,大哥好像倒胖了些。”
顾明松穿了一身竹青色的书生袍子,比两月之前看着果然有些不同了。他闻言笑道:“五妹妹上个月给我送了那么些好吃的,想不胖也难。——五妹妹怎么突然想起找我了?”
“按理说,我实在不该在这种紧要关头打扰大哥。只是这个忙除了大哥能帮我,我再想不到别人了……”顾成卉长叹了一口气。
顾明松脸上浮起了一丝疑惑,随即笑道:“妹妹客气了。成日关在屋子里看书,我自己也闷得很——若是能帮上你的忙,我也只当是散心了。”
他生性温和体贴,从这句话里可见一斑——顾成卉顿时感激地一笑,道:“那就拜托大哥了!我这儿有件东西,需要你出府替我交给巡防司的沈骑都尉,以及一封短信……”
一边说,顾成卉一边掏出了方才的那个荷包,从里抽出了一块黑檀木精雕木牌,上面以阳刻写着“沈二”两字。一旁的细辛一眼瞥见,顿时惊讶得几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张着嘴,傻傻地看着顾成卉。
那不正是那块消失不见了的腰牌吗?姑娘是从哪儿拿回来的?细辛一肚子的惊讶、疑惑简直快把她的胸膛都涨开了——
顾成卉没空理会自己丫鬟的神色,将腰牌交进了顾明松手里。——初听见“沈骑都尉”的名号时,顾明松面上只是一派惊讶——毕竟任谁听见自己养在深闺的妹妹,突然和巡防司这样的衙门机关打上了交道,都难免吃惊。可是等他的目光落在那块腰牌上的时候,顾明松脸色却勃然变色。
“妹妹说的这位沈骑都尉,莫非魏国公沈家的二公子沈晏安?”顾明松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沉沉地问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