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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洞房花烛夜,没有雨露情浓时,只有半月汀别院萧杀的晚风,吹过刻着蝙蝠祥瑞图案的窗棂,沈苾芃抚着滑凉的大红锦缎丝被,瞪着窗棂间漏进来的稀疏月色。
“小姐?”郁夏披着衣服从外间走进了暖阁,沈苾芃的辗转反侧让她睡不踏实,顺手泡了一壶安神茶,端了进来。
“你也没睡吗?”沈苾芃坐了起来,顺滑的乌发洒在月白色的中衣上,甚为清凉。
“小姐没睡,我也睡不踏实,小姐,”郁夏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至从小姐那一日落水之后,总是夜夜噩梦不断,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沈苾芃唇角展出一抹苦笑,她上一世的噩梦一直跟到了现在,如今重新回到了这别院,噩梦更是多了一些,她真的害怕夜晚,犹如害怕如影随形的毒蛇一般,明天就要看到那个毒蛇般的女人了,心里除了丝丝缕缕的忐忑更多的是满满的恨意。
“郁夏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要是能在别院安安静静地度过残生也是好的,”沈苾芃抿了口茶,觉得心神安稳了些,“睡吧,明早还要去见安惠夫人。”
第二日清早四更天,沈苾芃早早起来梳洗打扮,郁夏帮她梳了一个简单清爽的半翻髻,头上如云青丝蓬松向后拢起,斜斜簪了一支碧玉簪子,细细垂下一缕银丝流苏缀着一颗珠子,荡漾在精致的眉间。
润春捧了一件暗红色织锦团花裙衫走了过来。
“换一件吧!将那件月白色绣红梅的拿过来!”沈苾芃看着镜中自己清丽的面容,淡淡说道。
“小姐?……”大喜的日子穿成这样总是不好的,郁夏和润春同时一愣,况且今早是要去见主母,这样穿合适吗?
“替我换上!”沈苾芃语气中有着不为人所动的干练和坚毅。
“给姨少奶奶请安!”世子爷身边的红裳冲沈苾芃磕了一个头,“世子爷在前堂等着您一起过去呢。”
“嗯,”沈苾芃款款站了起来,嘱咐润春和环碧留在家里,带着郁夏穿过抄手游廊走到前堂,君謇端坐在厅堂的椅子里独自一人喝茶,沈苾芃一眼扫过了那只几乎是随身携带的泡茶竹壶,心头不知为何总是突地一跳。
君謇也是一袭素净的长袍,披着一件黑色裘皮披风,懒懒靠在一边的椅背上,晨起的脸色更显得青白几分,间或还夹杂着一丝半毫的咳嗽之声。
他看着沈苾芃的装扮,犹如春夜月色中的一支新荷,愣了愣神,瞬间唇角溢满了笑容。
“昨夜睡得可好?”
沈苾芃躬身福礼道:“还好。”
“怎么脸色有些难看?”君謇抬起温润如墨的眼眸细细打量了过来。
“妾身在闺中时便觉轻,又换了地方,许是不太习惯吧!”
“嗯,陈妈妈你今天传下话去,让小厨房多做些安神的汤给姨少奶奶!”
“是,老奴这就去吩咐,”陈妈妈躬身离开了厅堂。
郁夏心头一喜,世子爷看起来清冷的一个人,没想到对小姐倒是挺上心,看来也是投缘吧。沈苾芃的远山眉却是微微一蹙,心里总有些不对劲儿,上一世的世子爷最是清冷孤傲,那里曾看她半眼,这一世进府也没有多久,这样的热情倒是少见?她怎么感觉怪怪的?也罢!毕竟是自己要仰仗的夫君,随他去好了。
“母亲那里备了茶点,我们过去吧!”君謇缓缓站了起来,又带着咳嗽了几声,身边的绿罗忙将他扶着,沈苾芃急走了几步轻轻搭在君謇的手臂上,绿罗识趣地让开,沈苾芃握着君謇的手臂突然心下狐疑,虽然是病入膏肓的人,这骨架子竟也没倒下去,透过轻薄的锦衣还能感觉到那股男子焕发出来的健壮英气。
当下沈苾芃也不敢多想,扶着他走出了前堂,青石小道上停着一辆青帷小车,天色微明还带着一丝雾蒙,四周的仆从们纷纷过来请安行礼,却都迷失在这夫妇俩的月白色纱衣之上,这对新人根本不像新婚的夫妇倒像是已经步入暮年的老夫妻,需要彼此相携着才能走完余生。
半月汀往北便是君骞君二爷住的西山别院,远远望去古木森森,粉墙青砖点缀其间,宛如一幅水墨山水画般的淡雅清远。一辆车子停在高大的院门外,几个小厮和仆从垂首立在车边,像是等着接君骞进宫,这几日君骞可谓是在宫中出尽了风头。
沈苾芃收回视线眼眸不自觉的瞥向身边的君謇,他微微垂着眼眸,似乎禁不起颠簸睡着了一般。
大约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车子停在了安惠夫人的院门前,两只硕大的青石狮子分外威猛,陈妈妈吩咐停下了车,掀开帘子,君謇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猛地睁开,转过头看着沈苾芃微微一笑:“随我来!”
沈苾芃顿时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忙牵着君謇伸出来的手两人缓缓下了车,穿过院门,两边各有七间厅堂,华丽抄手游廊后面又是五间厅堂,门扇大开,隔间的灯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厅堂里的华丽摆设看得清楚,摆了长案太师椅,诺大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嚣,均是低埋着头各行各的本分。
安惠夫人跟前的红人张妈妈,圆脸盘,一双棱角分明的眼睛长得很是精明,远远看到了君謇和沈苾芃忙迎了过来。
“老奴给世子爷请安!”
君謇立在了跪在地上张妈妈的身边,微微顿了顿,没有回话,手里却紧握着沈苾芃冰凉的手,安惠夫人身边的丫头们具是不敢出声,眼眸中都不自觉的扫向了沈苾芃,一个清雅到极处的女子身上。
沈苾芃将手轻轻从君謇掌中抽了出来,悄悄立在他的身后,君謇微微笑道:“张妈妈,母亲可起来了?”
张妈妈略有尴尬,只得跪着回话:“夫人在东暖阁,也是刚起,近几日夫人为了候爷的病也甚是忧心,许是没有睡好,老奴这就带你们去见夫人。”
她也不管君謇有没有准她起身,擅自站了起来,脸上尽管带着恭敬和惶恐,但是那卑微的神情却如浮沙一般根本到不了心底。
沈苾芃跟在君謇的身后,看着远处厅堂的一抹通明,缓缓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