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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之前,在何欢敲开沈家大门的同时,张伯在何家二门外放下魏氏等人,自己直接前往何柏海家。
魏氏步下马车,甩开张婶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张婶亦步亦趋跟着,进了屋子便直接跪在了魏氏脚边。白芍站在门外左右为难。
魏氏立在屋子中央,只觉得一股腐霉味迎面扑来。她责骂白芍:“你是死人吗?还不进来把窗户打开,再去烧一壶热水过来。”
白芍对着魏氏福了福,依次打开窗户,转身去了厨房。魏氏这才发现,整个院子静悄悄一片,一点声息都没有。她刚想呵斥:“人都到哪里去了。”就见西厢的窗户“咯噔”一声阖上了。不多会儿,陶氏带着何靖走出房门。两人刚刚跨入正屋,曹氏亦走出了东厢。
“姨娘。”陶氏对着魏氏草草行礼。
“姨奶奶。”何靖立在陶氏身后,恭恭敬敬朝魏氏行礼。
“魏姨娘,你回来了。”曹氏心不在焉。
魏氏还不及开口,陶氏抢先说,她身体不舒服,想回屋歇息了。她说罢,也不等魏氏反应过来,牵起何靖转身就走了。
曹氏见状,有样学样,曲了曲膝盖,转头回了东厢。
魏氏气得双手颤抖,铁青着脸怒道:“他们这是什么态度,当我死了不成?”
张婶跪在地上不敢说话。魏氏见她唯唯诺诺,又想到是她给何欢报信,也是她听从何欢的吩咐,自说自话替她收拾行礼,她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好一会儿,仿佛只要她骂得够狠,够凶恶,她所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
张婶一径在地上跪着,直至魏氏喘着粗气坐回椅子上,她才低声劝道:“姨老太太,大小姐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这个家,不如……”
“不如什么?”魏氏怒不可遏,张婶的一声“姨老太太”就像是一个火辣辣的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她颤声叫骂:“她是为了这个家吗?她根本就是为了自己。你以为她有那么好心?她只想替自己谋个好前程。她眼巴巴赶去沈家,指不定还回不回来……”
白芍端着茶壶立在廊下,听到魏氏越骂越难听,虽心中气愤,却不敢进屋。她朝西厢、东厢看去,两边全都门窗紧闭,仿佛压根没听到正屋的动静。
魏氏骂了一盏茶时间,眼见没人搭理她,哼哼唧唧命张婶关窗,铺床,又说自己累了,身体不舒服,中午给她熬点瘦肉粥就够了。
待魏氏躺下,张婶试探着在床边说:“姨老太太,听我家那位说,大小姐与六扇门捕快熟识,沈大爷也愿意帮着大小姐,不如趁这次的机会,把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魏氏一下坐起身,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张婶,冷哼:“你若是敢对她提及半句,别怪我不顾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说罢,她侧身躺下,再不理会张婶,浑浊的双目直愣愣地盯着蚊帐。
张婶无奈,只得走出房间,想在二门口等着丈夫,却在院子中被白芍拦下了。
白芍虽不敢顶撞魏氏,对着张婶还是敢直言的,她道:“张婶,这些日子,姨老太太一直在青松观,你们可能不知道,我x日跟着大小姐,最清楚大小姐有多不容易。就拿上次来说,大小姐先是被押上公堂,后来又被黑巾人追杀……”她唠唠叨叨陈述何欢这些日子的遭遇,只差没有直说,魏氏指责何欢的言语太过诛心,临了又道:“如今,掮客冯死了,谢捕头回京复命去了……”
“冯骥阳死了?”曹氏突然打开房门,径直走向白芍,急切地拉着她的手,焦急地问:“他真的死了?怎么死的?”
白芍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如实回答:“听张伯说,他是在公堂上被谢捕头杀死的,尸体已经连夜运回京城了。”
曹氏闻言,重重吁一口气,一脸如释重负,转念间又焦急地问:“那他有没有在公堂上说什么?”
“说什么?”白芍和张婶奇怪地看她。
曹氏急忙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好奇。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她一边说,一边往回走,“嘭”一声关上了房门。
被曹氏这么一打岔,白芍没再继续替何欢诉苦,转而去厨房准备午膳。张婶看了看曹氏紧闭的房门,径直出了二门,在二门外焦急地等待张伯。
张伯把何欢的话转述邹氏之后,去车行还了马车,这才走路回家。张婶见到他,把他拉至二门外的角落,低声说:“昨日,大小姐对姨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好像和三年前的那件事有关,听起来十分紧要……”
“哪件事?”
“就是林家那人说的,一本万利的事……”
张婶没有说完,张伯一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看,拉着她走到大树后,低声警告:“那件事已经过去三年多了,如今,白管事和冯骥阳都死了……”
“林家死的那位白管事,就是当天牵线搭桥那一位?”张婶一脸惊愕。
张伯重重点头,用更低的声音说:“我们本不该知道那件事的,以后仍旧假装不知道,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对任何人提及半字。再说,大小姐只是想知道,大老爷因何被押去衙门,以及分家的细节,与三年多前那件事毫无瓜葛。”
何靖站在二门口,奇怪地看着张伯张婶的身影在大树后若隐若现。他听到二门外的动静,以为何欢回来了,急巴巴跑出来,只听到张婶说“一本万利的事”几个字。他本想跟上去问问,到底什么事,想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才止住了脚步。
“靖儿,你站在二门口干什么?”曹氏立在何靖身后向外张望。她换了干净衣裳,又仔仔细细梳了头,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何靖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姨娘,我在等大姐回来。”
“都这个时辰了,沈家定然是留饭了,你大姐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走,我们去吃午饭,不能饿着自己。”她拉起何靖的手,举步往里走。
何靖虽觉得曹氏此举有欠妥当,但终究没有甩开她,跟着她去了厨房。
母子俩人用过午膳,何靖照例端了一份午餐回西厢。曹氏对着西厢的方向,不屑地哼哼一声,并没有阻拦何靖。她想了想,命白芍另外准备一份餐点,端着盘子去了正屋,没有敲门径直走入魏氏的房间,高声说:“姨娘,起来用午膳吧。”
魏氏压根没睡着,整整半个多时辰,她就那样直挺挺地躺着,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听到曹氏的声音,她没有动,仍旧像老僧入定一般,目光直勾勾盯着某处。
曹氏站在床沿,大声说:“姨娘,我劝你还是起床用膳吧,如今可是大小姐当家,再不比从前,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谁让你进来的?”魏氏坐起身,不悦地呵斥曹氏,“还有没有规矩?”
“规矩?”曹氏冷笑,“我只知道,我是曹姨娘,你是姨老太太,都是姨娘的命,你别在我面前摆婆母的谱。”
“你!”魏氏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我什么?”曹氏叉腰看着魏氏,指了指一旁的盘子说:“我好心给你送午膳过来,不是让你给我脸色看的,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何老太太吗?现在这个家,是大小姐做主。”
“你给我出去!”魏氏气极。
曹氏不紧不慢地说:“我自然是要出去,不过在出去之前,我给姨老太太指一条明路,大小姐眼见着就要入沈家大门了,你仗着自己是所谓的长辈,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难道还敢得罪沈大爷?”
魏氏这几年虽然习惯装腔作势,但到底只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妇,她被曹氏这么一呛声,怒从心生,口不择言地说:“别以为我人在青松观,就什么都不知道。沈大爷说了,三年内不娶妻。她以为自己能和林家那丫头比?简直痴心妄想!她就算脱光了,爬上沈大爷的床,沈大爷也不会瞧她一眼……”
“姨老太太,沈大爷说,三年内不娶妻,那他有没有说,三年内不纳妾呢?”曹氏斜睨魏氏,眼中难掩鄙夷之色。
片刻,她转身指了指窗外,接着又道:“你自己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小姐还没回来,定然是在沈家用午膳了。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就去问问张伯和白芍,前一日,大小姐是不是去了《翠竹轩》。《翠竹轩》是什么地方,姨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吧?”
“她当真去了《翠竹轩》?”魏氏的一颗心重重往下沉。可是在青松观的时候,何欢分明对她说,沈经纶是看在大韩氏的面子,才把她救出衙门的。
转念再想想,魏氏忽然又觉得,自从何欢自杀未遂,她整个人都变了,也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魏氏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回过神,房内已不见曹氏的身影,唯有一碗糙米饭,几颗黄不拉几的青菜摆在床边。
“我明明说了瘦肉粥的!”她一把掸落碗筷,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滑下。
房间外,曹氏听到屋内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勾起嘴角嗤笑一声。
这几天,她躲在房内惶惶不可终日,犹如死过一回一般。这会儿她终于想明白了,老天给了她机会,她得好好活着,不能辜负上天的一番美意。何欢虽然对她不咋地,但跟着何欢,总好过与黏糊糊的陶氏为伍,更好过伺候自私自利外加小家子气的魏氏。退一万步,就算何欢不喜欢她,但她对弟弟何靖是真心的,她不可能不顾及,是她生了何靖。
曹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以后她得与何欢一条心。正当她想着,自己应该如何进一步向何欢表明心迹,就听院子外面传来张伯、张婶的声音。她走向二门,只见一顶小轿刚刚入了大门。
“哎呦,我当是谁,原来是三太太来了,真是稀客啊。”曹氏假笑着上前,挡住了轿夫。
邹氏听到她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想着此行的目的,她勉强换上笑容,走出轿子与曹氏打招呼,客气地说:“我们刚刚得知,姨老太太身体不适,老爷遣我过来探望姨老太太,麻烦曹姨娘引路。”
曹氏作势望了望天,“咦”了一声,失望地说:“今天没有太阳啊,我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她掩嘴轻笑,又道:“如果我没记错,这都有三年了吧?每年老爷、老太爷的祭日,三老爷、三太太也只是遣管家送些祭品回来。也对,三老爷、三太太富贵了,是大忙人,哪有功夫回来应酬我们这些穷人。”
邹氏被曹氏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她脸色微沉,刚想回嘴,又生生憋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转头对张婶说:“张婶,麻烦你带路。”
“三太太,您这是想假装不认识我吗?”曹氏再次挡住了邹氏的去路。其实曹氏并不知道何欢曾吩咐张伯和白芍,不要让魏氏和三房接触。这会儿她火力全开,见人就咬,她自个儿认为,这是向何欢表明立场,其实大半的原因是这几天她憋坏了,情绪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邹氏眼见曹氏顶在自己面前,她不能假装没看到,假笑一声,生硬地说:“曹姨娘,我只是来探望姨老太太的。”
曹氏扬声说:“张婶,你还不去请示姨老太太,有没有精神见三太太。”
听闻这话,张伯终于有说话的机会,对着邹氏说:“三太太,在下先前就说过,大小姐一早就吩咐,不要打扰姨老太太休息。”
一听这话,曹氏立马点头附和:“三太太,你都听到了?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可真不巧了,您还是请回吧。”
三房一直以为何家还是魏氏当家,邹氏怎么都没料到,曹氏、张伯等人居然倒戈何欢。她愣了一下,难掩脸上的诧异,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义正言辞地说:“姨老太太一手把老爷带大,今日我代替老爷前来尽孝,你们不能拦着我。”
“三婶娘想在姨奶奶病榻前尽孝?”何欢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