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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经纶虽偏居蓟州,但对京城的政局了如指掌。他虽没见过谢淳安及其他几位在皇帝登基后上位的将领,更不知他们的来历,但他对他们为何受新帝器重,早已推测得七七八八,他只是没想到,谢三很可能就是谢淳安。传言中,谢淳安应该是二十多岁的北方汉子,可据他的观察,谢三明显是世家子弟。
若证实谢三就是谢淳安,那么新帝以先皇幼子的身份,还是代罪之身,最后得以继承皇位,其背后的助力就是永安侯。早在十四年前,新帝生母被先皇赐死的时候,永安侯就在布局了,这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谢贵妃,有了皇长子。什么皇帝微服体察民情,偶遇谢氏女,一见钟情,全都是鬼话!
沈经纶在房中来回踱步,神情越来越凝重。早在二十多年前,先太子尚未被册封太子,新帝尚未出生,先太子曾多番向永安侯示好;十多年前,先太子亦向永安侯伸出橄榄枝,谢家都只是一味装傻。
思量许久,沈经纶命赵立传话,马上去西北打探谢淳安的体貌特征,他在军中的经历等等。
回到沈家,沈经纶依旧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去了沈志华的房间。
沈志华伤得极重,至今仍旧行动不便,右腿也落下了残疾。见主子前来,他急命小厮扶他下床。虽然沈经纶一力阻止,最终还是坐在了椅子上。
沉默片刻,沈志华主动询问:“大爷,京城有事发生?”
沈经纶缓缓陈述:“郭丽妃的死,永安侯可能知道内情,甚至握有证据。”
沈志华闻言,脸色惊变。郭丽妃是新帝生母,十四年前被先皇以不贞罪名秘秘密处死,年仅十岁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景琰帝被贬谪出京。郭丽妃死于先皇之手,但究其原因,是先皇偏爱幼子景琰所致。十四年风云色变,谁能想到,当日被驱逐出京的皇幼子,却成了最后的赢家。
沈志华暗暗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问道:“大爷,您怎么会突然说起这话?”
“刚刚得到消息,谢三很可能就是谢淳安。我们先前就猜测,过去的十四年,谢淳安一直在皇上身边……若他与永安侯有关……事情可能会有麻烦。”
不知是不是牵动了伤口,沈经纶说话间,沈志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苍白如纸。沈经纶见状,急忙笑道:“现在下定论为时甚早。我只是太过惊讶,找你说说话罢了。”
沈志华显然不相信这话,急切地说:“大爷,不如给他想要的,让他早日回京。”
没来由的,沈经纶眼前浮现了何欢的笑脸。谢三可能尚未意识到,但他可以肯定,一旦分离在即,谢三马上就会发现,他放不下何欢。
“何大小姐与谢三,一共见过几次?”沈经纶突然发问。
沈志华一下呆住了,许久才道:“大爷,在下不懂……”
“你不需要明白。”沈经纶打断了沈志华,“今天早上,她果真在城门口等我。我对她说,我可以纳她为妾,让她在庄子陪着念曦……”
“大爷!”沈志华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沈经纶没有看他,他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淡淡地笑着,轻声说:“她还是拒绝了。我想,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刻,她是不会点头的。”
沈志华不敢接话,等沈经纶离开,他才命小厮扶他回床上。他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床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口的疼痛。可肉体的疼痛早已变得微不足道。主子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应当回报他,哪怕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他应该怎么做?
沈经纶回到书房,本想逼自己看书,静下心思考,可他总觉得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林曦言的影子。他走到漪兰院前,才想起儿子去了郊外的庄子。他在水榭旁的凉亭枯坐至天黑,才慢慢唤回理智。他命人找来袁鹏,令他派人追上谢正辉,随他一起入京。
沈经纶发呆的当口,何欢正因为谢三的话深陷恐惧。原本正如谢三所言,她不希望他去找沈经纶的麻烦,才厚着脸皮请求他协助。可是与他商谈了半天,她不得不同意他的分析:既然何柏海不可能成为杀害何大旭等人的“幕后真凶”,那么林谷青会不会是后继人选?
何欢巴不得林家二房受惩罚,可勾结叛贼,教唆杀人这些罪名一旦坐实,等于毁了她弟弟的前程。
现在摆在何欢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找到水汀,要么查出是谁教唆冯骥阳,杀害何大旭等人。她知道谢三怀疑沈经纶,但她坚信,真凶一定另有其人。
随着夜幕降临,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载着何柏海夫妻驶入何家的大门。何柏海与邹氏脸色灰败地走入二门,谁也没有说话。
“哎呦,三老爷,三太太来了啊,这是来答谢我们大小姐的吗?”曹氏笑嘻嘻地迎上前。前些年,她没有少受邹氏的气,今日奉何欢命散播谣言,其实正中下怀。想到此时此刻,满城的人都在议论三房的“房事”,她只觉得神清气爽。
邹氏听闻她的话,表情一僵,青着脸说:“大小姐呢?”
“与她废话什么。”何柏海哼哼一声,径直朝西跨院走去。
“三叔。”陶氏打开房门,欲上前与他们打招呼。谁知何柏海看都没看她一眼,邹氏也仅仅只是点点头,两人便朝西跨院走去。
曹氏假装没看到陶氏脸上的错愕与失落,故意刺了她一句:“大太太,这个世上,不是自己觉得自己清贵,别人就会尊重你。”说罢,她笑嘻嘻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陶氏眼见没人搭理自己,眼眶又红了。晚饭后,何靖借口温书,迫不及待去了西跨院。再说魏氏,不知道何欢对她说了什么,她居然一声不吭出来吃饭了,压根不敢计较自己曾被绑在椅子上。
晚膳桌上,就见何欢与何靖、曹氏高高兴兴吃饭,把她和魏氏当成透明的,就连一向孝顺的何靖,也只会对着何欢笑,对曹氏也愈加亲近,唯独对她这个母亲,只剩下恭敬。
陶氏越想越伤口,抹着眼泪回屋,“嘭”一声阖上了房门。
西跨院门口,何欢听到敲门声,打开院门,指了指二门外,说道:“我们去外面说。以后三叔父、三婶娘来了,使人通报一声就行了,不必亲自敲门。”
何柏海想说:摆什么谱,你又不是大家闺秀。转念想想,还是咽下了这话,跟着何欢往客厅走去。
邹氏跟在两人身后,朝西跨院内望了一眼,就见原本光秃秃的院子,已经摆上了花草。西跨院的三间屋子全都门窗打开,灯火明亮,隐约还能听到何靖的朗朗读书声。邹氏不屑地撇撇嘴,可想到今日的事儿,她又愁上眉头。如今,他们算是逃过一劫,可儿女的婚事怎么办?特别是陵城吕家,那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
不多会儿,何欢站在房门口,把何柏海邹氏让进屋子。何柏海迫不及待地开口:“你给我们留话,让我们连夜赶过来,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何欢关上门,回头问道:“三叔父,三婶娘,事情发展至今,你们愿意对我说真话了吗?”
何柏海转过头,冷声说:“你不是全都猜到了吗?”
何欢没心情计较他的态度,追问:“依三叔父推测,水汀最可能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何柏海一下子站起身,心中一肚子。现在整个蓟州城都把他当戴绿帽的乌龟看待,就是自家下人,他也觉得他们在掩嘴嘲笑他。他一拍桌子,狠狠地说:“若是让我知道她去了哪里,非把他抓回来,亲手打死她不可!”
“恐怕,老爷到时会舍不得吧!”邹氏凉凉地讽刺。
“都这会儿了,吃什么干醋!”何柏海呵斥。
邹氏怒道:“妾身若是喜欢拈酸吃醋,那倒好了,说不定早早把那个狐狸精赶出去了,今天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了!”
“你还说!”何柏海也是怒极,“她替我赚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嫌她是狐狸精……”
“三叔父,水汀替你做过生意?是什么生意?”何欢一脸急色。
何柏海怒火未消,脱口而出:“我又不是靠女人养的小白脸,哪用得着她替我做生意,她不过是牵个线……”
“三叔父,你到底要糊涂到什么时候。”何家气得想笑,“水汀一直潜伏在你身边,难道是为了给你牵线做生意?她不是反贼,也是反贼同党!”
何柏海尚不及反应过来,就听白芍在屋子外面大叫:“大小姐,外面好像出事了,你快出来看看。”
何欢急忙走出屋子,就见远处似有火光,伴随着火光一齐往上窜的是滚滚浓烟。
“那是什么方向?”何欢凝神望去,可惜夜已深,她分辨不出哪里失火了。
同一时间,林家的库房外,林谷青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下人门四下奔走。
回廊的转角,谢三身穿林家小厮的衣裳,远远打量林谷青,冲天的火光把他小麦色的皮肤染红了,他的眼中闪耀着未明的兴奋光芒。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