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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三站在城楼,朝不远处的移动火龙看去,只见火把炽热的光线下,长安正策马疾驰。他的身旁是一个武将打扮的男人,身后是一众士兵。
“你认得那武将是谁吗?”谢三询问林捕头。
林捕头凝神看了看,回道:“看他的打扮,应该是守御所都尉,只不知道是哪个都尉。”
“谢三爷。”陆安匆匆赶来,气喘吁吁。他听到林捕头的话,朝城楼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压着声音说:“三爷,来人是韩都尉,是守御所沈将军的心腹。罗把总并不在他的麾下。”
“你的家眷都安置妥当了吗?”
谢三这一问,把林捕头吓了一跳。他深深看了陆安一眼。
陆安感觉到他的目光,侧头看了看他,对着谢三点点头,一字一句说:“若没有谢三爷,在下回去守御所也是一个死字。如今,既能保我家人平安,又能让我苟延残喘多活几日,我定当全力效忠三爷。”
林捕头听他说得郑重又诚恳,心知他与自己一样,已经向谢三投诚。他不知其中内情,却亲眼看到,包括李县丞在内,陵城的大部分人都对谢三心悦诚服。仔细想想,这些日子谢三并没有做特别的事,除了布哨、操练,就是研究附近的地形,再不然就去查看火箭的制作。
林捕头悄然看一眼谢三。与他身在蓟州时相比,这几日的谢三的确是军中将领的做派,只除了何大小姐出现的那一刻钟,他才变回了二十岁的毛头小伙。
眼见人高马大的谢三凝视渐渐靠近城墙的韩都尉一众人等,林捕头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柔情。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与谢三差不多年纪,或许他也只能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走吧。”谢三突然发声。
林捕头这才注意到,陆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城楼上只剩他和谢三。他跟上他的脚步,暗下决心,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至少得保护谢三安然回京,给江南的百姓留一个希望。
城楼外,长安双手紧握缰绳,使劲夹紧马肚子,心中火急火燎的。长时间骑马,他全身的骨头似散了架一般,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只想尽快看到主子平平安安站在他面前。
眼见黑漆漆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向他走来,长安急忙勒住缰绳,眼泪瞬时涌上了眼眶。
“三爷!”长安跌跌撞撞爬下马背,踉跄着跑向谢三。顾不得主仆尊卑,他一把抱住谢三,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我好端端的,你哭什么!”谢三不悦地低斥,却没有推开他。
长安心知正事要紧,可他怎么都止不住泪水。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他如此害怕,是在半年前的西北战场,王将军入了敌人的圈套,被几千人围追堵截。主子只带着五十人前去营救,趁夜潜入敌军营地,斩杀其将领,乱其军心,这才给了王将军突围的机会。
长安知道,事后皇上斥责主子不该涉险,再不许他上前线,他忍不住腹诽,若不是为了让王将军率众彻底效忠皇上,他的主子用得着冒那么大风险吗?事实上,没有他家主子呆在西北的五年,皇上压根不可能这么快收回北方的兵权。
一旁,林捕头和韩都尉尴尬地看着似孩子般哭泣的长安。
韩都尉手持火把,悄然打量谢三。谢淳安的名号几乎所有的武将都听过,传言他仗着皇帝的宠信得了不少军功,为人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动武,耍起横来,能在大敌当前与主帅打架。据说,他曾在战前,把一老将气得当场吐血。可是若说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吧,谣传他在西北军中颇有声望。
察觉到谢三瞥了自己一眼,韩都尉急忙把火把交给手下,上前拱了拱手,低头道:“谢爵爷,下官来迟了,请您恕罪。”
“哭够了没!”谢三呵斥一声,这才推开长安,上下打量韩都尉,摇头道:“我好好的,又没要你来救我,恕什么罪!”
韩都尉一时语塞。早前是长安连滚带爬跑到守御所,要求他们出兵营救谢三。原本沈将军只让他拖着长安,他在昨天才突然得到命令,让他带五十名亲信赶来陵城,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这是一个深奥的词。韩都尉眼神微闪,看了看一旁的林捕头,又抬头望了望城楼上稀稀落落的岗哨。
谢三拍了拍被长安弄皱的衣裳,对着韩都尉明知故事:“你是?”
“谢爵爷,在下守御所都尉,姓韩,隶属沈将军麾下。”
谢三点头道:“既然你是守御所的,来得正好,罗把总是你的属下吧?”
韩都尉尚不及回答,就听陆安大叫一声:“都尉大人!”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陆安赤|裸上身,背负荆条,三步并作两步跑来,“噗通”一声跪在韩都尉脚边,哭着说:“在下罗把总麾下师爷陆安……罗把总被倭贼的细作杀了……在下擅自留在陵城,愿受军法处置,只求大人给在下一个机会,为罗把总报仇雪恨。”
韩都尉奉了沈将军的命令,见到陆安的时候,假装惊讶,随即当场治罪于他。这会儿他被陆安抢了台词,只能喝问他:“你不是和罗把总去镇江城外练兵了吗?”
“是。”陆安点头,“当日我们在练兵的时候,罗把总得到消息,倭贼将洗劫陵城,他顾不得回守御所汇报,直接赶来陵城……”
“行了行了,这般啰啰嗦嗦的。”谢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对着韩都尉说:“我没事,是长安被倭贼吓到了,慌不择路才惊动了守御所。不过几个小毛贼罢了,我不想劳师动众,你回去吧,把陆安和他的手下借给我用几天就够了。等我杀了倭贼,替兄弟们报了仇,再把他们还给守御所。”
韩都尉没料到谢三开口就向他要人。谢三虽有爵位,但他没有兵符,他应该很清楚,他调动不了守御所的一兵一卒。
韩都尉为难地说:“谢爵爷,不瞒您说,沈将军得知您遇险,甚为着急,急命在下带着他的卫兵前来营救,他们都是守御所编制外的。这是沈将军生怕往返南京府讨军令,耽误了时辰,不得已才做出的权宜之计。”他的言下之意,没有漕运衙门的命令,谢三不能留下陆安及他的一干手下。
谢三冷哼一声,不容置于地说:“既然韩都尉这么说,很简单,陆安等人没有上峰的命令,擅自行动,理应军法处置,我看就把他们赶出守御所吧,这样不就在编制外了?”
韩都尉一阵错愕。世上哪有这样的军法,谢三这不是耍无赖吗?
谢三见他不说话,脸上写满不悦,倨傲地说:“怎么,倭贼杀了我的护卫,我现在向漕运衙门借几个小兵,你们都不愿意吗?若是我伤了一根头发,别说是你,就是漕运总督,他担待得起吗?”
韩都尉低头微微皱眉,拱了拱手说道:“谢爵爷,正是下官们担当不起,所以请您让下官护送您回京吧!”
谢三心道:你真想护送我回京,还是想在半道杀了我?他不敢肯定答案,只是沉着脸说:“我的那五个护卫,随我出生入死十数年,他们就这样死了,我怎么都要让凶手血债血偿。你不希望我找倭贼报仇,是怕了他们,还是早就与他们狼狈为奸?”
“谢爵爷,下官……”
“行了,我就把话摆在这。你不把陆安他们借我,不是堂堂漕运衙门怕了几个小毛贼,就是你们姑息贼人,蛇鼠一窝。我七岁便与皇上出生入死,你说皇上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们的漕运总督?”
韩都尉不知如何应答。一般正常人断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这样的话,可谢三不止说了,还说得理直气壮。转念再想想,若谢三真的回京告状,以他和皇帝的交情,恐怕皇帝就算心里不相信,表面上一定是信他的。所以他说出这般不讲理的话,其实底气十足。
韩都尉不着痕迹地看看四周。陆安低头跪在地上,长安在一旁抹眼泪,而林捕头抬头挺胸站在谢三身后。城楼上,士兵持刀而站,神情肃穆。最重要的,陆安手下有一百多号人,听说林捕头在蓟州颇有声望,手下衙差一定不少,而他只带来五十人。
“行了,就这样吧!”谢三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回去汇报吧,顺带对漕运总督说,若是他想让陆安等人回守御所,让他自己过来找我说。”
“这……”韩都尉不敢答应,转而说道:“谢三爷,在下回去汇报,总要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天色已晚,不知下官能不能与您一起去衙门,下官也好见一见李县丞……”
“有什么好见的。”谢三一口回绝,摆明不让韩都尉进城。
在赶来陵城的路上,韩都尉设想过各种可能性,就是没想到堂堂爵爷,居然当众耍无赖,还是油盐不进那种。他如何才能完成上峰的命令?他的目光落在了陆安的头顶。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