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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七月,夏日的余热总算褪去不少,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上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京郊的垂柳绿得让人心喜,碧波湖上的荷花已经开败了,郊外的野花却开得纷繁夺目,让人流连忘返。
周冉悠闲惬意地带着几个丫头在庄子四处走了一圈,把京郊附近能看的好看的景致都看了个遍。直到七月初五,周冉才意犹未尽地往周府里跟向老夫人和林夫人回了话,说想趁着天气凉快了下来,启程去南边散散心,顺道回去祭祖。至于郡主府的事儿,就只得劳烦林夫人。
外头周广南听到这消息,也只是皱了皱眉,却没说不让去。
向老夫人跟林夫人只得应了,又遣人送了一堆东西到桃园里。朱槿跟魏嬷嬷指挥着一众丫头七手八脚地将东西收拾妥当,吩咐外头的人连夜备了五六辆马车,将箱笼包裹都搬了上去。
隔天一早,辰时初,天刚蒙蒙亮,街上人影寥落,一行人就乘着车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南门,沿着京郊的官道,一路往南边驶去。
周冉一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走得极为悠闲。沿途中周冉又起了兴致,顺道往各处名川大山去游历了一番。待众人抵达黔南府时便已经是八月十四了。
八月的天已经开始泛着凉意,日落后夜幕低垂,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黔南知府秦仲南带着几个长随,一身官服理得平平整整的,早早地就往城门口去迎了周冉一行人。
城门外寂静得很,只听得马蹄子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便见五六辆马车驶了过来,在秦仲南跟前十来步的地方停住,随后灯影晃动,便见车里的人撩开帘子走了下来。
秦仲南忙上前俯身行了个大礼。声音肃然地问了好:“下官秦仲南,见过郡主!”
周冉脸上的笑意一滞,随后皱着眉头扫了秦仲南一眼,摆手道:“秦大人不必多礼。我到黔南府不过是为了散心来的。倒让大人耽搁公务来接我,这却是我的不是了。”
秦仲南一哽,余光瞄了眼周冉的神色,心里有些没底,忙直起身子,先前还十分平静肃然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笑容:“姑娘可别打趣下官了!明儿就是中秋,府衙里这两天都不办公。前儿接到消息说姑娘这两天就到,下官盼了好些天,可把姑娘给盼到了。姑娘先前住的院子下官已经看着人收拾妥当了。”
周冉笑着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谢道:“让秦大人费心了!”
几人说着话。秦仲南带来的几个长随忙机灵地迎上去同周家随行的小厮三言两语混熟了,交代清楚行程。待周冉重又上了车,几个长随方引着一群人进了城。从幽静的街道穿过,到一处古朴宁谧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厚重的木门吱呀吱呀地开了。一个老婆子并两个丫头一脸喜色地从院里迎出来,朝周冉屈膝笑道:“哎呦,姑娘可算到了!”
满头银丝的老嬷嬷笑得嘴角都凹了下去,一边躬身引着众人进院子,一边不停地念叨开来:“姑娘去年没回来,这院子里也冷静得很!今年可算回来了!哎,我高兴得好几天没睡着。钱管事也是,说起姑娘要回来,那嘴巴都笑得合不拢……厨房里还备着姑娘爱吃的笋,是今儿才去山上挖的,新鲜着呢!今年院子里的菊花长得尤其好看……”
周冉噙着笑意,静静听着老嬷嬷的念叨,看着熟悉的院子,慢慢吸了口气,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弥漫着一股亲切和温暖——这才是她的院子,不是周府里那个让人觉得心累的地方。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前院饭厅,周冉笑着拉了老嬷嬷,出声问道:“嬷嬷才刚说厨房里还有笋?我正有些饿呢,正好秦大人也来了,咱们就在外院厅堂摆饭好了。您让大家伙儿别瞎忙活,就炒一盘酸笋,热一碗汤,再给秦大人炒几个家常小菜便罢了。”
周冉说着,又指了指朱槿几个,“外头那些东西,就让这几个丫头看着人收拾就行。她们也不是没来过,晓得怎么安排。这天也晚了,嬷嬷早些去歇着要紧。咱们明儿还得赏月喝酒呢!不养足精神怎么成?”
老嬷嬷笑得眼睛都看不见,额头上皱纹叠起,声音却十分爽朗,拍着周冉的手笑道:“姑娘可别担心我,我精神好着呢!我这就往厨房去一趟,等回来再歇也不迟!”话音刚落,老嬷嬷便迈开步子,动作麻利地往厨房去了。
周冉同秦仲南进到厅堂,后头跟着的丫头忙捧了茶上来,随后便退了开去,在门口处垂手侍立。
周冉似笑非笑地打量了秦仲南一圈,往屋里的椅子上一坐,挑眉笑道:“我看你比前年倒斯文了些!”
秦仲南愣了愣神,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随后握拳咳了咳,“前年下官才到了黔南府,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下官一时心切,行事难免急躁了些,如今自然要改……”
秦仲南说着,又迟疑着看了周冉一眼,笑着打趣道:“姑娘也比前年长高了些。下官听说……姑娘要招赘?”
周冉脸色一黑,想起秦仲南头一回见她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地指着她问旁人“就这么个小丫头,只怕连十岁都没到……”的情形,没好气地瞪了秦仲南一眼。
“我是有这想法来着。”周冉顿了顿,嫌弃地斜了秦仲南一眼,“怎么,你想给姑娘我说媒?”
秦仲南被周冉那一眼看得一阵心虚,连忙摆手道:“下官自个儿都没成亲呢,哪敢给姑娘说媒。下官就是一时好奇,问一问姑娘。”秦仲南嘿嘿笑了两声,朝周冉挤眉咳道,“姑娘放心,咱们黔南府的少年英杰多着呢,文的不说,武的肯定都差不了,姑娘慢慢挑,保管能挑出个满意的!”
“感情人家都由着我挑呢?”周冉自嘲地笑了笑,瞪了一脸诡笑的秦仲南一眼,没好气地恨道,“我看你们个个都巴不得我早点成亲!还早着呢,姑娘我自个儿都不急,你急什么?有那闲工夫,你赶紧给自己找个媳妇去!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好歹还是个知府,却连个媳妇都没娶上,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
秦仲南被堵得哑口无言,神情尴尬地咳了咳,端着茶杯掩饰般喝了口茶,支吾道,“下官这也是听说宫里下旨给安溪侯世子赐了婚,心里有点急躁了。那安溪侯府这半个月可是热闹得很。什么时候姑娘订了亲,咱们也热闹热闹!”
“我能跟陆行之比?”周冉气得一哽,瞪着秦仲南哼道,“他今年都二十了!你们姑娘我才十五!还早着呢。你们倒眼红人家了?”
见秦仲南张口就要辩解,周冉一眼瞪过去,端着茶杯喝了口热茶,慢慢压下心头的无奈跟气恼,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声音轻飘飘地哼道:“我就知道你们要盘算这事儿!都想劝我跟安溪侯府结亲。可我凭什么要把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拱手让给陆行之?他陆行之何德何能值得我倾力相助?你也是男人,你自己想想,若你身边的女人手里握着跟你旗鼓相当的势力,还随时都能反咬你一口,你能放心?”
秦仲南咽了口口水,瞄着周冉的神色支吾着笑道:“下官以为,女子……亦不能小觑。若下官日后的……”顿了顿,秦仲南张了张口,被周冉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老脸一红,又咳了两声,“若下官日后的夫人比下官有能耐,那也是下官的福气,贤妻难求……这夫妻之间要琴瑟和鸣,可不就是要本事相当嘛……”
周冉眼眶微微瞪大了一分,盯着秦仲南看了片刻,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地倒在椅背上,边笑边丢了手里的茶杯,“看不出来,你一个没娶媳妇儿的大老爷们竟知道这夫妻相处之道!难得难得,这话说得极是!”
周冉笑着顿了顿,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略歇了两口气,方才坐直了身子朝秦仲南摊手道:“你这话我倒是极赞同。贤妻难求嘛,我也想找个贤婿。那陆行之除了长得不怎么好外,别的倒确实不错。实话跟你说,我先前早问过陆行之愿不愿意入赘,可人家不乐意,那我也没法子。你们也趁早打消了劝我跟陆家结亲的念头!”
秦仲南被周冉这轻飘飘的语气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睛渐渐瞪大,满脸错愕惊骇地瞪着周冉,好半晌才找回点理智来,迟疑着问道:“姑娘是见过陆世子了?”
“见了。”周冉语气随意轻快地回了一句,嘴里啧啧叹了两声,朝秦仲南撇嘴哼道,“那位世子爷长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连京城第一美人站他面前都要失色三分。单凭那一张脸,想要嫁进安溪侯府的姑娘就能排出长安街去!不过我是不大喜欢他那长相,太过女气了些。你说他一个爷们,长那么好看能顶什么用?”
周冉嫌弃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一脸呆愣惊愕的秦仲南。“你知道圣上给陆行之指的是谁?姚相嫡亲的孙女!那姑娘我还见过几次,才貌俱全,待人也温柔可亲,算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哎,陆行之倒还真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