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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我不咋会说话,感谢大伙帮忙张罗,尤其是小花姐还有大嘴嫂!大伙吃好喝好!我先干了!”
锁子猛地灌了一口酒,黑加仑酒不咋醉人,男女老少都能喝,就连小娃子,都蹭到大人酒杯旁舔一口,要么用筷子蘸点尝,甜丝丝的。
“锁子,你平常不挺能扯嘛,咋上了台面嘴巴就笨了?”长青奚落锁子一番,弄得大伙哈哈大笑。
锁子灰溜溜地每个桌子敬酒,都能收到一些带荤的打镲,又是一些恭贺,他转来转去的,也折腾得晕乎乎了,不过兴致依然高昂。
尤其是跟他年纪相仿的那伙幺蛾子,肯定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拉着他一起划拳喝酒,想把他弄趴下了,新婚之夜上不了炕。
“锁子你还行吗?别晚上腰板都直不起来!”大伙故意激他。
锁子是个不服输的,支楞着脖子,双脸通红:“谁说我不行了?再喝一坛都不会倒!谁不行谁就不是爷们儿!”
大嘴嫂在一旁瞅着,心里担忧着这锁子也没个轻重,这时候逞啥能啊?那群猴崽子不就是想灌倒你嘛,要真醉成烂泥,秀英哪能饶了你?她去厨房弄了碗醒酒茶,希望晚上锁子还清醒。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喇叭匠子唢呐手一点不闲着,这活计在屯里已经搁置了好多年了,连唢呐都旧了,这回又响起来了。百鸟朝凤、开春……一曲连着一曲,他们一点都不嫌累,自个儿也跟着欢实。
唢呐的声音高亢激烈,声震八方的,就是调调简单,不过也只要这倆调就能组成各式曲儿,简单又喜庆。喇叭匠子手上不停的同时,眉眼也跟着节奏挑动,富于变化,活灵活现。
锁子被大嘴嫂嘱咐过了,不时往喇叭匠子手里塞几枚铜板,他们吹得更欢了,唾沫星子都从唢呐前面喷出来。
“老贺!你不能干坐着吃啊,你口上的活儿得捡起来,给咱们说一段呗!”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得到了所有人的应和。
那叫老贺的老头大方站起来,说道:“要我说,得给个板儿啊!”
“不用,咱用筷子敲!”
张小花瞅着不明所以,问长清:“这是啥节目?说书?”
长清解释道:“老贺以前是数来宝的,他说起来跟唱曲儿似的,我小的那会儿听他唱过,好多年都没听了。”
啥叫数来宝?张小花有点迷糊,只见大伙有节奏地敲着自个儿的筷子,那老贺张口就来了,是最出名的《十字坡》,张小花一听就听懂了,就跟快板似的,跟着节奏说词儿,有成型的段子,多数也自个儿想到啥就数啥。
老贺说完了这一段,锁子赶忙塞铜板,因为一般情况下,数来宝最喜欢拿新郎官打趣,总能弄得他们面红耳赤,锁子这是讨饶呢,直接给他钱。
老贺喜滋滋地又瞄上了老孟:“数来宝,笑哈哈,老孟家的闺女要成家,丈人喜,女婿乐,赶上日子老傻来道贺……”
老孟也掏出喜钱来,冲老贺说道:“老贺,你不厚道,不去折腾正主,对着我瞎吵吵……”
“还能比你更正的主儿?”老贺还没尽心,又逮住刚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大嘴嫂,她手里头正拿着盘儿呢。
“竹板打,往前看,烙头忙就在灶边站,张罗东,张罗西,张罗了饭菜和酒席……烙头忙,啥都干,完事还得靠边站!”
大嘴嫂拍了他一下:“老贺,都一把年纪了嘴还这么贫!”
张小花听着有趣,跟着敲着筷子:“竹板打,往左看,家里有个暴力汉,骂媳妇,打老婆,改天翻身把账算,回头罚跪搓衣板……”
长青正坐在张小花左手边,开始听就不得劲了,气得在她腰上一掐,他那手劲儿大啊,张小花啊哟一声赶紧闭嘴。
“写礼簿咯!”
有的地方是吃饭前写礼账,屯里是吃完饭再写礼账,里正坐在炕头上,这活一般是德高望重的人来干,至少能写一手好字,还有一个帮忙收钱的,俩人配合下,最后不能差数。
“我来开张!”
大伙抢着争第一个,这玩意也有点细节,比如几张纸,不能顺着一个个写下来,因为有些数字不吉利,比如三十六啥的,所以写礼簿的是写几个名字,翻一页纸,回过头来又开始写前面的。
里正拿起毛笔,蘸饱墨汁,在砚台上顺了顺,开始写大名,表明钱数,张家随多少份子钱,李家随多少份子钱,从账本上,可以看出哪家交情更深,以后别家办喜事,随的钱也差不多,这叫还人情。
张小花和长青不急,等人差不多了,才晃晃悠悠过去,屯里生活水平还比较低,大伙最近又捐了买船的钱,估摸没多少剩余,张小花拿出三吊钱,琢磨着应该不算太出众,回头说压了别人一头。
里正把钱接过来,看向张小花的眼神有点怪异,张小花纳闷:“是不是少了点儿?”
再一瞅炕上,正堆着纸包布包,地上还有一笼子鸡,她才恍然大悟,这写礼簿不一定是随钱,大伙也有真正送礼的,啥山货布糖面都成,也有一些随钱的,不过最多的也只有十文钱,张小花的三十文钱有点鹤立鸡群,财大气粗的感觉。
写完礼簿,大伙正准备闹闹洞房就撤,不打扰锁子的*宵,结果外头又是一阵吵吵。
张小花跑出去,是在外头到处放炮仗的野小子们在嚷嚷:“里正爷爷!屯里来了一群怪人!还带着家伙呢!”
怪人?张小花一听,就想到是“沁园春”的戏班子到了,不过,啥叫带着家伙?他们带着家伙干啥?
里正出来主事,只见洋洋洒洒真的是一伙人,有扛着木箱,有挑着担的,最显眼的是,有几把明晃晃的刀枪,里正心里一咯噔,被野小子们这么一吓,也觉得来着不善。
“诸位老乡!”这伙人前面一个中年男人拱了拱手,正是程四爷。
里正眯了眯眼,他不认识这人啊,不过彬彬有礼的,应该不是找茬的。
“我是野猪屯的里正,你们找谁?”里正警惕地问道。
“我们找小花,张小花,是你们屯的吧?还有长青兄弟,姓白的郎中……”程四爷有点不敢确定,就把认识的人名字全报出来。
屯里人一听,找小花的?小花不是在外头惹了啥人吧?瞧那箩筐里,还带着刀枪哩!不行,决不能让他们把小花带走。
老药子站在前头,自然看到了:“啊呀,是程四爷!大伙,这位是五陵镇最大梨园的班主,程四爷,他们是小花请来唱戏的!”
“老白!”程四爷落下心来,总算没找错地儿。
张小花刚还在写礼簿,比较磨蹭,从人堆里挤出来,看到梨园的人,赶紧跑过去,说道:“程四爷,你们总算来了!”
程四爷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本来下午就到,结果走错了路,又好不容易坐到船,把家伙什全搬过来,瞅着这屯里就这家灯火通明,估计是在办喜酒……真对不住了,这时候不会太晚了吧?”
“不晚不晚!咱们屋里说!”
张小花跟梨园里的人一一打招呼,她去梨园混了几次,大伙都认识她了,蔡九龄熟稔地打招呼:“小花!你们屯藏地也够深的!”
张小花最喜欢他们没有架子,程四爷是梨园出了名的人物,蔡九龄也是个名角儿,但是一点都不摆谱。
“犄角旮旯的,主要是没啥船愿意来。”张小花说着,更迫不及待把两条船弄回来了。
蔡九龄九龄这一说话,不得了了,他本来声音就温润好听,大伙都齐刷刷地看着他,尤其是那些闺女小姑娘,唰地一下,脸都红了,她们哪里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哥儿?面皮白净地跟姑娘似的,偏偏还长得英气,红唇皓齿的。
别说没见过世面的小闺女们,就是嫁了人的妇女们都看呆了,她们反正也没那么忸怩,看向蔡九龄的目光都火辣辣的,让蔡九龄不好意思。
屯里的老爷们落了个大黑脸,有的嗔骂自个儿婆娘一句,有的踩她们一脚,把她们从晃神中拉回来,要搁平日里,大媳妇儿们铁定不输仗,但是这回她们反而脸一红,啥话都不争论,活脱脱回到了十五六岁。
“看来犯花痴的不止我啊……”张小花心里嘟囔。
“小花!”戏班里出来一个女人。
“秋兰姐,你咋也来了?”张小花惊讶地问道,她是说过有机会要来屯里,但是张小花没当真,她好歹员外夫人,不好到处跑动。
“我闲得慌,看戏班的人都来,我顺道跟来了!”茹秋兰看来也是个坐不住的主。
这回轮到屯里的女人吃醋了,茹秋兰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是一个渔家小妹能让乡绅看上,也是个美人,风韵犹存,打扮穿着屯里女人是比不上的,身上的气质随和又贵气,衣着讲究。
屯里的女人们都揪着自个儿男人的耳朵,直跺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