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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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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陆家搬到乌家庄的时候,买房买地,买服侍的人。整个乌家庄都轰动了,这里还没到两年的时间竟颓败至此。

    周氏的事一出来,立马显得连个主持事务的人都没有。

    彩月没什么见识,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好在景天提醒,将要穿戴的衣裳都翻了出来。又烧了热水,给周氏擦洗了身子,重新拢了头发,梳了发髻。选了几件寻常的发簪给簪上。

    茵陈倒也帮了不少的忙,她心里也一点不害怕。

    最后将遗体停放在了正厅堂里,睡在一张门板上,身上盖着一身的白布。

    眼下就是木头的事,虽然不知道陆府那边有什么表示,但景天想,这事不能耽搁,该去打听好了。要是陆府不管的话,也能将木头买来,还要解锯出来,做成棺材。

    到了黄昏时雨才渐渐停息了。景天先去镇上的木料店看了一回,上好的杉木、楠木等价格不菲。就是榆木也昂贵着。景天想了想,要是陆府肯出钱收殓,杉木也用得起。不妨先看着,要是陆府不管,也只有随便什么木头了。

    后来又去同村的乔木匠家询问,乔木匠听说是陆家那边要用,便道:“徐大夫你还操这份心呀。他们陆家又不是没人。我这里可没什么上好的板。”

    景天道:“我不操这个心,他们那边连个来事的人都没有。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不入殓吧。上好的板我也不在你这里买,一般的就行了。”

    乔木匠笑了笑,指着几块解锯出来的柏木说:“这个你要看得上眼的话,随便给个几两银子吧。”

    景天细细的看了一回,纹路还算好。只是薄了些,树龄应该不老。若是做成棺材的话,也勉强能用,又看了看其他的杂色木头,像这么大的板材的却不多,好些根本不成,忖度了一回便和乔木匠说:“这副柏木板子我先看着,等他们陆家那边的话。要是他们置办了别的板子也就用不上我了。”

    乔木匠便知道这笔生意十有八九是成不了的,不过他倒也不愁卖,而是调侃了几句:“你与那陆家的瓜葛我也不大清楚,不敢胡说八道,怕惹得您徐太医不高兴。不过那陆家可是有头脸的富贵人家,难道连副板材也买不起?这个我可不信。徐太医为人正直我们都知道,只是这些不该管的事,还是别管为好。听我一句劝,以后省得惹事麻烦。”

    景天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见话不投机也不多留,临走前交代道:“你先替我预留着,不过两三日。要的话我会来取。”

    乔木匠笑道:“徐太医交代了就是。”

    这里回到了陆家。周氏的灵前只有彩月和茵陈相伴。彩月忙着撕些白布,茵陈则蹲在地上往火盆里烧着纸钱。

    连灵堂都还没起,灵位也没一个。现在天色不早了,要找人也不方便。心想等陆英明天回来再商量着办吧。

    彩月见景天回来了,犹如见到主心骨一般,什么慌乱的情绪也都渐渐的压了下来。

    “徐大夫,您帮着跑了半天也累了,饿了。我去做点吃的。”

    景天倒没说什么。

    出来这么久,他连家还没回过,又见茵陈独自在哪里焚纸钱,上前拍着她的肩膀说:“一会儿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去。”

    茵陈忙回头来看了看景天,摇头道:“不,我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彩月姐姐说她害怕,让我和她作伴,我已经答应她了。”

    景天听说也只好作罢。他颓然的坐在一张椅子里,觉得好些事连个头绪都没有,倘或陆家不派人来打点的话,或许只有他帮着出面处理。他以前也没经过这样的事,一桩桩的,需要理出个头绪才好。

    夜色越发的深沉起来,两进的宅院里,十几间屋子。如今只有他们三个伴着周氏的遗体。这里彩月煮了点粥来,大家勉强吃了些。

    景天打算回去的,只是见两个女孩子从未经过什么事,茵陈又还是个孩子,也不大放心,便决定伴一宿。无论坐在哪里打个盹儿,混过今晚就好了。他也习惯了熬夜。

    沉寂的夜,显得有些漫长。茵陈双腿有些酸麻,想要找个地儿好好的坐一坐。走至别间,却见那黑暗中仿佛坐着一个人,茵陈倒先唬了一跳。

    “茵陈,是我。”

    茵陈听见是徐大爷的声音,这才胆大了几分。

    “真是的,大爷坐在这里一点声音也不发,黑漆漆的连个灯也不点。可吓人了。”茵陈摸索着走了几步,哪知地上放着一张凳子,被她给踢翻了,碰着了脚。吃痛的哼了一声。

    景天忙拉了她起来:“当心点儿。”

    “大爷,不如我和彩月姐姐说说,让她给收拾个床铺,你去躺一晚吧。”

    景天摇头道:“不用了,我坐在这里打个盹儿就好。倒是你,可经不住熬夜,去什么地方睡一宿吧。”

    “恐怕不成。彩月姐姐要伴灵守夜,她害怕呢。”

    “彩月害怕,你不害怕么?”

    “我不怕。夫人是个好人,她对我好,不会吓我的。”

    景天没想到茵陈竟然比她年长的彩月还要沉稳些。

    茵陈在黑暗中将刚才踢翻的凳子搬了起来,便坐下了,和景天挨得极近。

    “大爷,今天发生的事,总让我想起以前的事。经历了几桩,我倒一点也不怕。夫人的好我自然记得,为她落泪也应该。只是我又想起三岁那年娘走的事来,我以为自己都忘了,没想到今天却突然都清晰的记了起来。”

    黑夜里听着茵陈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景天知道她心里难过,按着她的肩头说:“我和你一样,都是没爹没娘的人。娘走的时候我还在家,爹走的时候是个什么情景我一点也不知。不过是凭着大姐的诉说,零星的拼凑了些,可总形不成完整的画面。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茵陈沉默了片刻,她看不清景天的脸,心想他此刻或许和自己一样,都带着忧伤和怀念吧。她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黑夜里两个人,能够坐在一起说些贴心的话。让茵陈觉得温暖窝心。

    这样的场景在两年前似乎还是常态,那时候她还和徐大爷挤在一床,到了夜里时常谈天说地。那时候她还怕黑。如今分了床,分了房。像这样的聊天似乎少了许多。

    景天见茵陈沉默着不开口,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当她是累了,便道:“你也去找个地儿打个盹儿吧。”

    茵陈摇摇头:“大爷,以前娘走的时候。爹爹只是告诉我娘睡着了。我以为娘还会再醒过来。就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可守了那么久,还是一点反映都没有。后来爹爹和弟弟也走了,我也当他们是睡沉了,可终究都没醒过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死,只当是他们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而已,总有一天会清醒的。大爷,我七岁的时候不得不从家里跑了出来,幸好遇见了你,这世上再没别的人可以依靠,是大爷你给了我一切。我怕,小爹爹……”茵陈后面的话不敢说出口。她知道大爷长她不少岁,倘或有一天也是这样的一睡不醒该如何。

    这是景天第二次听见茵陈唤他小爹爹,轻笑一声:“傻丫头,你担心什么。以前我不是向你承诺过嘛,在你长成大姑娘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尽管放心好了。”

    茵陈无声的流着眼泪,轻轻的往景天的身旁靠了靠,最后依偎在他肩膀上。景天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香气又传进了鼻子里,是这般的熟悉,是这般的能稳定人心。茵陈喉头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裳,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景天知道她在哭,只揽了揽她颤动的肩头,柔声的宽慰着她:“小茵陈,一切都有我在,你别怕。”

    茵陈点点头,这样的相互依靠越发的觉得温暖和不舍。尽管她早就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这一切都会离开。

    暗夜里两人相对无声。

    直到彩月在外面叫着茵陈。

    景天忙在她耳边说:“你去吧,彩月叫你呢。”

    茵陈这才坐正了身子,答应了一声:“彩月姐姐,我在这里。马上就来。”就着衣袖揩了揩眼泪,哽咽着和景天道:“大爷,您这样坐着也冷。我让彩月姐姐给你抱床被子来。”

    “好,你去吧。当心点儿。”

    茵陈摸索着出去了。

    景天一人坐在黑暗里,两眼却瞪得浑圆,竟一点困意也没有。直到彩月点了个油灯来,又给抱了床厚实的被子。景天拉了拉将自己给裹住了,打算就这么睡一晚。

    第二日快到中午时陆英才赶回来,后面跟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景天自然不认得,心想有人出面打理,便用不着他了,就要告辞。

    陆英却拉着景天恳求道:“徐大夫,求求您不能走。您得帮帮我。”

    景天迟疑的看了眼那个男人。却见那个男人只到周氏的灵前看了两眼,连个香也没上。便将陆英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话。陆英的脸色不大好看,那人说完之后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