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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听得叶明志情深意切地叫了一声,就哽咽得说不出话,而且还听到一声扑通闷响。
叶明远就知道这定是自家那位弟弟跪到了叶老爷膝前了。
为的什么?
还不就是想让他那个亲娘早点出来呗。
于氏犯了这等谋害子嗣的大恶,若认真起来,就算不给她定个主谋之罪,在家里也得是拿休书走人,或是一辈子住庵堂家庙再不出来祸害,可叶老爷却是哪舍得自己的一双儿女没了亲娘,自己没了娇滴滴的枕边人?
给于氏禁足两月的惩罚几乎都可算得不痛不痒了。
就这般叶明志还嫌不足?
叶明远撇了撇嘴,见房门口候着的小厮就要张嘴通报,叶明远摆了摆手,当先一嗓子就喊了出来,“父亲,儿子给您送好吃的来了!”
冲着身边的叶忠打了个手势,从他手上接过果盘就抬脚往里冲。
他的速度奇快,等进到书房的时候,那叶明志还跪在地上没反应过来是要赶紧起来,还是继续表现呢。
“哟,二弟这是犯了什么错了,居然被父亲罚跪呢?”
叶明远装做不知的样子,经过跪着的叶明志身侧,凉凉地丢下一句。
叶明志果然正跪在地上,两手扯着叶老爷的袍角,一副哀怨凄凉,满心纯孝的模样,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要掉不掉,此时被叶明远拿话一噎,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上就不由得显出点青色来。
见叶明远径直上前去给叶老爷行了个礼,叶老爷原本就要被自己打动的神情登时一整,又恢复了先前他骤然要给母亲求情时的淡然之状。
“大哥,母亲平时是如何待你的?”
叶明志暗自咬牙,委委屈屈地望着叶明远,幽幽地问道。
什么时候,自己这个蠢笨如猪的憨货大哥,居然也会刺人了?
还来给父亲送水果?
叶老爷瞧着二儿子那般模样,自然心疼,“明志快起来,跪在那儿像什么话!”
叶明远此时存了看戏的心情,再看这些人,似乎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叶老二是来唱戏的吧?
“母亲待我,那还用说么,虽然不是亲生,那也……是极好的了。”
叶明远面露天真的笑意,只是故意把那个极字说的重了些。
“咦?二弟,父亲让你起来你都不起?可是又看上了父亲书房里的玉镇纸?”
叶明远话说的漫不经心,听起来似无他意,可再一琢磨,就怎么都不是滋味。
这‘又’看上了。
可不是点出从前叶明志老是去叶明远书房里讨东西,光镇纸砚台玉尺这些小东西就顺走了不少?
“大哥既是这么说,那就来跟我一道为母亲求情……”
叶明志一边说,一边就带出求恳的表情来。
叶明志的年纪也不大,才不过七岁多,那双眼睛含泪望着人的时候,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从前叶明志一软语求恳,叶明远就懒得多想,要什么就给他好了,当然,也有叶明远发火的时候,然后叶明志就表现得仿佛是被大哥欺负了般,哭得小模样那叫一个凄惨惹人怜。
“啊,母亲又做了什么事了?”
叶明远把果盘往桌面上一放,一副惊呆了的模样,呐呐地为继母求情。
“父亲,不管母亲做了什么,你就饶了她吧?不然二弟怕就要跪在这里,再不肯起来可怎么办?”
看着二弟叶明志那瞬间变化成的一张臭脸,叶明远心里乐不可支,忍笑忍得好不辛苦。
从前自己是看着声势浩大,但其实哪回不是自己吃了哑巴亏?
这回自己心里有主意,气得生烟的反倒成了这些人。
叶老爷也差不多给噎了下。
什么叫不管母亲做了什么都饶了她,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的不入耳呢?
要不是知道这个儿子是个鲁钝不堪的,叶老爷定会以为他是故意来反讽的。
仍然跪在地上的叶明志也是愣住了,他毕竟年纪不大,还想不到那么多。
听着大哥也是在为母亲求情,可又莫名的觉得有些怪怪的啊。
“你二弟是想求情,解了你母亲的禁足,明远是如何想的?”
叶老爷相貌堂堂,生就一张有官威的脸,此时瞧着自己大儿子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若是这个儿子十分的争气,就为了他狠狠地下继室的面子又如何?
可惜,这长相随了他的亲娘张氏的儿子,顽劣不堪,于学业上无半点天分。
又怎么能怪自己更看重明志和明玉一双儿女?
“父亲是怎么想的,我就怎么想。全都听父亲的。”
叶明远笑嘻嘻地回答,这回答听着有些无赖,可却是再真不过的大实话。
连禁足两月都不肯挨足了,这根本就没有半点反省或惩罚的意思好吧?
罚也好,不罚也好,还不是全听老头的?
至于外人怎么评论,怎么传话,只要老头你自己不介意就好。
反正我是一定会把这事完完整整地告诉外祖家的。
叶老爷又深深地瞧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声音微厉,对地上的二儿子道,“明志起来!不要再说了。两个月如今已是过半,你是要让你母亲的反省白费了么?”
在叶老爷眼里,叶明志聪明,懂事,孝顺,知道上进,还友爱兄妹,是叶家未来的千里驹。
叶明志比叶明远强十倍。
可叶明志有一样,是绝赶不上叶明远的。
叶明远的亲娘张氏,是张府的独生女。
有个做过大学士的外祖父,吏部侍郎和定西府总督的舅舅,单单是这个背景,叶明远就是许多人拍马也赶不上的。
叶明志的娘于氏,却不过是凤县于氏的旁枝,还是个庶出。
说起来,凤县于氏,那是历经数朝的名门望族,到了本朝,虽略有没落,但在朝中为官到四品以上的,也有几位。
而且于氏至今在宫中还有位太妃,据说很得太后和今上的尊敬。
于氏一族跟得势的勋贵们通婚的也不少,比如说位高权重的长宁侯,已故的元配就是于氏嫡枝的小姐,论起族中排行,也算得上是于氏的堂姐。
可惜于氏是出身旁枝庶出的,所以才只能嫁给叶老爷为继室,
叶明志不知道,这个禁足两月的罚,并不只是单纯的罚。
这其中固然也有略施薄惩之意,但未必不是做给张家看的。
本来这长子被拐的大案就是葫芦提地给揭了过去,如果连这点罚都没有话,将来张家知道了……
叶老爷此时倒是庆幸自己这个大儿子单蠢好哄,估计他自己也是懵懂着不知道前因后果,更不可能知道要把这事告诉给张府吧?
这样拖上几年,就算是张家后头知道了,也事过境迁,不能追究了。
叶明志见叶老爷黑了脸,他一向懂得察言观色,便识时务地站了起来,委委屈屈地叫了声父亲。
叶明远扫了他一眼,却把那盘子移到了叶老爷面前,殷勤劝道。
“来来,父亲尝尝我带回来的果子,可新鲜了,还是今儿叶忠才摘下来的,咦?二弟你怎么这般瞧着父亲,连眼睛都红了,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掉眼泪?果子如今也有你的份儿,莫要哭了。”
叶明远仿佛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这些挤兑人的话如今是张嘴就来。
他不说叶老爷还不觉得,他这么一说,再加上叶明志本来就生得跟于氏很像,都是尖尖的下巴,水杏般的大眼睛,娇怯怯未语先含情,叶老爷本来还很喜欢于氏这般风情,可这风情生在自家儿子身上算怎么回事?
果然是儿子不能长于妇人之手!
叶老爷心念微转,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嗯,明志快莫这般,来尝尝你大哥送来的果子。”
叶明志瞥了眼叶明远,果然上前拿了颗葡萄尝了。
“倒还算甜,可惜个头太小了,吃起来太麻烦了,大哥今儿可是又去街上逛了么?”
叶明志其实也有些羡慕大哥,为什么他就能想出门就出门,想逛街就逛待,而自己就只能呆在府里跟着先生苦读?
就算亲娘说过,这样才能让父亲更喜欢自己,也确实是如此,叶明志身为七岁的小男童,自是心有不甘。
说出来的话也不着痕迹地给叶明远上眼药。
叶老爷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才要斥责上几句,就听叶明远笑道,“父亲,正好有一件喜事要禀告父亲。”
叶老爷冷哼一声。
这个不成器的能有什么好事要说不成?
“父亲可还记得,儿子说过,这回遇险,多蒙一位姬先生搭救?这位姬先生同意给我做老师了。”
叶老爷就是一愕。
随即不悦地斥道,“胡闹,一个乡下秀才,何德何能当老师?”
一听就知道,这定是那乡下秀才借着所谓救命之恩的名头,想要攀附自家罢了。
这个大儿子果然是个蠢钝不堪的,被人一哄就上了套儿。
叶明志也在一边兴灾乐祸,他大哥气跑了好几位先生的光荣事儿他可还记得一清二楚的,幸好自己两年前就跟他分开不是一个先生教了。
“大哥就是心善,父亲就答应了吧,大哥估计也是想周济他那救命恩人哩!”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