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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忽见穆仙带着一干宫女内监远远走了过来,我连忙起身迎接,惠仙也忙从廊下走了过来。穆仙行过礼后,笑问道:“大人是来看慎嫔娘娘的么?”
我还礼道:“我陪着殿下来看望慎嫔娘娘,现在殿下正在楼上和娘娘说话呢。穆仙姑姑亲自来,是皇后有什么旨意么?”
穆仙微笑道:“皇后娘娘使奴婢来请两位裘夫人去守坤宫说话。”
惠仙会意道:“奴婢这就去禀告娘娘,请稍待。”于是忙不迭的去开门,却见门自内而开,慎嫔拉着高曜的手亲自送了一个身着蓝衫的中年女子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妇出来,猛见穆仙在此,不禁一怔。
穆仙走上前去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方对那中年女子道:“皇后娘娘闻知两位裘夫人在历星楼,特命奴婢来请两位去守坤宫饮杯茶。”
裘家的大太太穿了一身蓝色细棉布长衣,只在袖口和裙角绣了牙黄色的小花,头上只簪了两朵通草绒花。虽然只有四十来岁,但头发已经花白,眼角和口角有几条深深的皱纹,略显凄苦。想来两年前裘家被治罪抄家,她吃了不少苦。她上前一步,还礼道:“劳动穆仙姑姑了,罪妇愧不敢当。”
穆仙微笑道:“裘夫人,令郎功名在身,何必再称自己为罪妇,折杀奴婢了。”
裘夫人退了一步,极谦恭的欠身道:“不知皇后娘娘召臣妾有何要事?还望姑姑不吝赐教,好不使臣妾殿前失仪。”
穆仙道:“实不相瞒,皇后娘娘知道二位裘夫人进宫,必定来了此处。娘娘怕裘夫人想不开,又怕慎嫔娘娘为难,因此有几句要紧的话嘱咐夫人。”
裘夫人顿时面色通红,携了儿媳妇的手退后一步,跪下道:“臣妾愚心,哪堪皇后娘娘金口斧正。臣妾万死。请姑姑上禀娘娘,臣妾并没有想不开的,慎嫔娘娘千金之躯,臣妾又何敢为难?”说罢伏地不起。
穆仙连忙扶起裘夫人:“夫人果然想通了么?”这话虽是问裘夫人,穆仙却只看着慎嫔。
慎嫔上前微笑道:“请上复皇后娘娘,裘玉郎不敢抗旨,即刻便去上任。”
穆仙颔首道:“如此皇后娘娘便可放心了。奴婢告退。”
穆仙走后,两位裘夫人郑重拜谢高曜和慎嫔,方相携而去。
慎嫔顿时松了一口气,拉着我的手道:“玉机你来得很及时,她们足足烦了我两日,我正不知如何打发她们,曜儿便来了。”
我忙道:“娘娘何必谢臣女,这都是殿下的功劳。”
慎嫔轻轻拍着我的手背,柔声道:“我知道,若不是玉机教他这番说辞,他哪里便能一举说服我嫂嫂?”
我一笑,屈膝道:“臣女要恭喜娘娘。臣女并没有教殿下说什么,是殿下仁厚聪慧,又雄辩滔滔。臣女哪里及得上殿下万一?”
慎嫔又惊又喜,高曜道:“母亲受了委屈,儿臣心如刀割。儿臣一定会好好跟着太傅和玉机姐姐学本事的,待长大了,请母亲安享尊荣,再无一丝烦恼。”
慎嫔泪流满面,只将高曜紧紧抱在怀中,久久不放。
皇帝出征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七。初五的清晨,皇帝和皇后领了妃嫔女官,皇子公主前去济慈宫向太后请安。天气阴沉,乌青的云层低垂到头顶,有些闷。走进济慈宫,只见太后正和一个少女相对舞剑,慎嫔依旧捧了手巾恭立在旁。
太后身着雪白的短装,腰间束着一条金色缎带。那少女却束着一条火红色缎带,她身手极快,腾挪之间,我一直没有看清她的脸。她和太后一般装束,只是身量比太后更加高瘦。两人激斗之间,腾起凌厉的剑风。金红缎带如闪电乱舞,又如烈火燔烧,天地为之失色。
几个孩子说笑不绝,纷纷拍手叫好。锦素一面按住裙上四处乱飘的银色宫绦,一面轻声问我:“这姑娘看着有些眼熟,究竟是谁,我却想不起来了。”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劲风吹来,额前的发丝被吹散,顿时迷了眼睛,便一时说不出话来。忽听封若水淡淡道:“那是邢茜仪姑娘。”
果然是邢茜仪。数年不见,她已经长成一个高挑而矫健的姑娘。皇帝细细观看了许久,始终不发一言,此时忽然说道:“这姑娘的剑法颇有可取之处。果然是爱妃的入室弟子,拿起剑来便和爱妃有三分相像。”
周贵妃穿了一身水色的长衣,当此剑风,豆绿色的宫绦却纹丝不动。“茜仪跟着臣妾学剑术已经有些年头了,自然是有些像的。”
皇帝笑道:“再怎样也不过是形似罢了,爱妃舞剑时的气势与风姿,旁人原就难以企及。”
周贵妃淡淡一笑:“皇上过誉了。”
不过一会儿,太后和邢茜仪各自收剑立定,相互施礼。慎嫔奉上手巾,两人各自擦汗。皇帝连忙迎了上去。邢茜仪双颊通红,微微喘气,下拜行礼之时,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太后却气定神闲,将汗巾抛给慎嫔,笑道:“自打渊儿决意要跟皇帝去亲征,已经有好一阵子,本宫不曾痛痛快快舞一回了。”
邢茜仪容貌清艳,眉间略蹙,颇有几分周贵妃淡然无争的气韵。她缓缓站起身来,垂眸不敢看皇帝。
周贵妃连忙扶着太后,赔笑道:“茜仪是儿臣的弟子,儿臣不在宫里,母后只管召她入宫,也是一样的。”
太后任由皇后为她披上外衣,笑道:“这位邢姑娘剑术很好,只是年轻,还需要历练。虽然能比上几招,终究不如渊儿。”
邢茜仪忙拜道:“臣女的剑术自然是远远及不上贵妃娘娘,更及不上太后了。今日蒙恩进宫,陪伴太后舞上一回,已是万世不修之福。请太后恕臣女技艺荒疏,礼数不周。”
太后笑道:“能练成这样已是不易。好孩子,今后还要多多进宫来陪伴本宫。”
邢茜仪道:“是。臣女谨记。”
当下众人簇拥着太后回到后殿西厢。众人说笑了一会儿,孩子们便要去上学了。我正要随高曜一起走,忽听皇后道:“朱大人且留一会儿。今日便由于大人代为照料弘阳郡王去定乾宫上学。”
锦素领命,便带着高显和高曜告退。太后向佳期道:“你带着邢姑娘下去沐浴更衣吧。”
邢茜仪看我一眼,向我颔首致意。我记得她过去曾对我充满敌意,用蝉翼剑指住我。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冷冰冰的剑锋逼住我眉心的寒意。我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向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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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曜的雄辩滔滔简直吓死人,虽然对历史爱好者来说是容易想到的道理,但八岁的孩子一下子说这么多,真是太难以想象了。触龙说赵太后的例子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何必多言?
穆仙微笑道:“裘夫人,令郎功名在身,何必再称自己为罪妇,折杀奴婢了。”--我只想内牛满面地说一句,科举制度真是太伟大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古代是中国特有的先进现象,甩开其它国家的贵族政治八条街。宋朝是科举制度成熟的时代。宋真宗亲自写劝学诗,以无比直白的口气推销“信读书,得功名”的道理,热情堪比微软CEOSteveBallmer。因为这一项优点,虽然宋朝在对外的竞争中是个极其失败的朝代,还是一直有许多知识分子认为宋朝很好。不以出身论英雄,只看实际成就,这种精神到了近代,在科学事业中发扬光大。
老舍有一篇幽默小品《考而不死是为神》,可以作为反面的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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