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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暖阳透过乾清宫暖阁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射在水磨青石砖上,金灿灿一片。
暖阁中的古董瓷器样样都好似镀金一般,闪耀着珍珠般柔和的光芒。
赵祯站在暖阁中央,手持竹矢,朝十步开外的青铜饕餮纹双耳壶投掷。
竹矢嗖地一声飞出,笔直准确地扎进壶中,叮咚一声脆响,格外悦耳。
“好!”一直观看的皇帝坐在临窗大炕上,拍着巴掌喝彩道。
龙颜大悦,在暖阁当差的众内侍,宫娥自然也很有眼色地跟着拍手叫好,啧啧称道。
赵祯不理皇帝与众宫人的喝彩,依旧集中精神,继续投第二枚,第三枚竹矢。
直到三矢连中,赵祯这才笑眯眯地脱鞋爬上临窗大炕,不管不顾地仰头躺在皇帝怀中,悠哉游哉地翘着一双穿着玉白罗袜的小脚,胖胖的小手把玩着皇帝腰间的蟠龙玉佩。
皇帝见赵祯喜欢,忙不迭地从腰间解下玉佩,递给赵祯道:“喜欢就拿着。”
“不过是眼生瞧瞧罢了,若真喜欢我就张口讨要了。”赵祯不要玉佩,而是直起身来,爬到炕桌前,拿着勺子吃糖蒸酥酪。
皇上瞧着赵祯吃的香甜,心下欢喜。
不过几天精心将养,赵祯又变回原先的胖娃娃了。
炯炯有神的明眸,肉乎乎的小手,联想到几天前赵祯奄奄一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自从皇帝发觉东宫蹊跷,遂当机立断将赵祯留在乾清宫中精心照料,一面又派人去东宫查证。
孙公公是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老人,自然知道皇帝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
犹记得皇帝吩咐人手去查证时,双耳微微抖动。
皇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孙公公心里清楚,只要皇帝双耳抖动,便是龙颜盛怒,大开杀戒之时。
去东宫查证的甄公公与孙公公算是老交情了,孙公公见势不妙,亲自给甄公公提醒,告诉他查证东宫万不可懈怠。
“你可得小心,但凡牵扯到皇长孙,皇上眼睛里可不揉沙子。”孙公公低声道。
有孙公公通气,甄公公心里有底,自然万分仔细,不敢马虎。
大到东宫屋顶金丝楠木横梁,小到玲珑精巧的玉质耳勺;更不提东宫侍卫,内侍,宫娥,嬷嬷等人,接连查证三天,终于查出些许眉目。
先太子妃寝殿中高悬的先太子妃画像装裱所用的苏绢杭绫,经查证被浸了曼陀罗汁液。
除此之外,东宫所用的香料也被人夹杂了曼陀罗粉屑。
曼陀罗此物有致幻作用,在双重药力下,赵祯小小年纪自然经不住。
故而赵祯才会整夜整夜地做梦,梦境混乱,不得安睡。
幸而发现的早,若长年累月如此,赵祯性命堪忧。
可即便甄公公精明过人,到底因为在东宫大肆查证而打草惊蛇,线索终究随着几个宫娥,内侍自尽而断了。
原本想顺藤摸瓜,查出真凶的甄公公终归运气不佳,只能铩羽而归,独自面对皇帝的滔天之怒。
甄公公战战兢兢地跪在皇帝跟前,浑身颤抖,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衣衫。
甄三槐自问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如今落到如此田地,让甄公公心中暗恨。
皇帝情知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怕是再也查不出所以然来,心中虽十分恼怒,可也没难为甄三槐,不过是自此冷落了甄三槐,再不重用。
至于东宫的画像,自然是派人重新装裱,照看香料的宫人,因不尽责而失了性命。
东宫上下,又被皇帝清查了一番,这才消停。
赵祯将满满一碗的糖蒸酥酪吃的一干二净,心满意足地躺在阳光满照的角落里,浑身暖烘烘的,眯缝着眼睛,静等睡意来临。
皇帝满脸慈爱地瞧着赵祯,心里打定了主意。
经过几天的内心挣扎与衡量,皇帝的心终归偏向了皇长孙,他不能让爱子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赵祯频频涉险,皇帝心里不是不清楚与自己的几个皇子有关。
说不得朝廷中各势力也掺和其中,各自为营,只为利益。
江山如画,惹人垂涎。
皇帝虽年老,却还未行将就木。
皇帝在世,皇长孙境遇就如此堪忧;若哪一天皇帝没了,皇长孙怕是活不过一时三刻。
皇帝对皇长孙的偏疼,让皇子们既惶恐又不甘,既羡慕又妒恨。
赵祯无疑成了皇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家无骨肉亲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祯早没了回头路,若要活下去,只能站在最高处。
可龙椅只有一个,路漫漫而多艰,得天命者得!
皇帝不知何时挪到赵祯身旁,对着双手呵热气,伸手抓痒将赵祯闹了起来。
赵祯刚睡着,被皇帝闹醒,既恼又笑,乐呵呵地在炕上打滚,又伸出手去挠皇帝的脚心。
祖孙俩玩闹的欢喜,一骨碌滚到一起,直到气喘吁吁。
“待出了正月,皇爷爷派人给你启蒙。”玩笑过后,皇帝抱着赵祯道。
赵祯乖巧地点头道:“好。”
皇帝摸了摸赵祯的头,亲了亲赵祯粉嘟嘟的小脸,心下十分熨帖。
皇帝静静地凝视着赵祯灿若繁星般的双眸,神情追忆,好似透过赵祯清澈的眼眸看着旁人。
赵祯眨了眨眼,清澈瞳孔中皇帝的脸颊随之忽隐忽现。
皇帝的心倏然紧了紧,愈发坚定了决心。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宫中挂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猜谜灯笼,供后/宫嫔妃,皇亲宗室和文武大臣取乐。
赵祯因为守孝,不便参与喜庆热闹的活动,故而带着众宫人往东宫去。
东宫还是老样子,与以往没什么不同,照旧冷冷清清的,尤其正值团圆佳节,东宫显得愈发凄凉。
赵祯进了寝殿,抬头就看见母妃的画像,美艳动人。
赵祯冲着画像笑了笑,然后爬上雕花大床,对贴身服侍的宫人道:“今夜我就睡这里,你们也下去歇着吧。”
“这……”宫人刚蹦出一个字,就被赵祯打断道,“今天是上元灯节,你们也去热闹热闹。横竖东宫的内侍,宫娥也不少,总不会短了我使唤。我这里有几十两银子,你们拿去吃酒吧。”
说着,赵祯递出一件刺绣极为精美的荷包与宫人。
众宫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接了赵祯的赏银,千恩万谢地去了。
待乾清宫的宫人都离去了,原本在东宫当差的宫人才端着脸盆,水瓶,毛巾等鱼贯而入。
领头的老嬷嬷赵祯识得,姓董,原本在坤宁宫当差,是先皇后万氏的心腹。
自先皇后归天,董嬷嬷就被分派到东宫,开始服侍先太子和先太子妃。
因为董嬷嬷是先皇后生前得脸的,所以东宫屡次清查,董嬷嬷都平安无事。
“老奴伺候皇长孙盥洗。”董嬷嬷声如洪钟。
赵祯点点头,极温顺地由董嬷嬷折腾。
待赵祯梳洗好了,董嬷嬷就打发了其余宫人,独自一人靠坐在床沿边上,微曲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赵祯,哄赵祯入睡。
待万籁俱寂,董嬷嬷的面庞在灯光下愈发柔和,她微张丹口,无声地说话。
赵祯仔细地看着董嬷嬷的嘴形,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与年纪丝毫不符。
“异己尽诛。”董嬷嬷虚张双唇,说的便是这四字。
赵祯轻浅地叹息,好似一阵春风,柔和地吹过董嬷嬷的双耳。
董嬷嬷听的清楚,那是“得偿所愿”四字。
董嬷嬷笑了,笑的那般真实,与旁人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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