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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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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天还未放亮,韩夕颜惦记着家祭之事,赶在大伙起床之前回来。李轩毓送她到相府后门,柔声道:“过几日我再来找你。”说着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韩夕颜乖巧的点点头,转身推门回家。

    蹑手蹑脚的走了一路,听着府里没动静,想是还没人起床,于是放心大胆的回到春暖阁,她兴冲冲地推开门,只见房内灯火通明,韩庭忠端端坐在厅中,大夫人,韩梓慎,梓诺,梓墨,均垂首站在两旁,奉仪跪在地上,怕是跪了一夜,她身子微颤,面色惨白,秀眉紧蹙,几丝冷汗从鬓角划下,韩梓慎面有不忍又不便开口,在旁心急如焚。

    韩夕颜心下一沉,自知闯大祸了,忙跪倒在奉仪身旁,忐忑的唤了一声,“爹爹。”

    韩庭忠微微睁开紧闭的双目,不怒自威,“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爹爹,这里是你家?”

    “女儿知错了。”

    “你去哪里了,跟谁在一起?”

    韩夕颜犹豫片刻,回道,“我听说昨晚是天灯节,便偷溜出去想看看是何等景象,未曾和他人一道,只是不小心走进了灵隐寺后的小树林迷了路,这才晚回来…”

    韩庭忠震怒,一把将茶几上的杯盏扫下,屋内众人皆大气不敢出,只有韩梓诺还是淡然如常,他气的几乎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夫人率先跪地,其他人也忙跟着跪下。韩庭忠指着韩夕颜道,“你这个逆子!还护着他!还不说实话!“他来回踱着步子,大喝道,”去取家法来!“

    韩梓慎忙叩首,“父亲!是我许颜儿去的!请父亲责罚!颜儿是女孩家,吃不消家法,我身为兄长没有看管好妹妹,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韩夕颜最怕有人替自己受过,跪行几步到韩庭忠脚边,”爹爹,是女儿贪玩,不关哥哥的事,爹爹责罚我一人便是。“

    此刻,韩梓墨已将‘家法’拿来,韩夕颜一见面上顿失血色,三指宽一扁平厚木条,赶上拖把棍了,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刘胡兰江姐的魄力,手上一阵发麻。抬眼与韩梓墨对上,只见她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此事正是她告发出来,今日能得见这个痴痴颠颠却倍受父亲宠爱的傻丫头得此下场,也算得上大快人心。她默默退回到原位,韩梓诺斜睨她一眼,韩梓墨最怕大姐,忙垂首后退一步,不敢做声。

    韩庭忠狠下心,一板子狠狠的扬了下去,正打在韩夕颜背上。韩夕颜本是跪坐在地,被这一板子直接打趴下,背部的剧痛让她几乎爬不起来。耳边嗡嗡作响,她挣扎着跪了起来,韩庭忠又是一板子还打在刚才的位子,这次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倒下去,任由他一板又一板的抽打着自己,韩庭忠一边打一边恨铁不成钢道:“你母亲洁身自好玉洁冰清,怎么会生的你如此?!你叫老夫日后有何颜面去见她?!”韩梓慎见她脸色惨白几欲昏厥,不顾一切的冲上去阻拦,“父亲!颜儿已经知错了!你若再责打她梅姨在天有灵也会心疼自己的女儿啊!“

    韩庭忠闻言大恸,苍老的身躯晃了晃,跌坐在椅中,大夫人忙抚他胸口为他顺气,小声宽慰了几句,他摆摆手,“你们都出去,老夫有话要同颜儿说。”

    大夫人率先带着女儿们离开,韩梓慎犹豫片刻,知道自己无法忤逆父亲,还是扶起秦奉仪出去。

    片刻,屋内只剩父女二人。

    韩夕颜跪坐在地动弹不得,肩背火辣辣的疼。韩庭忠如此爱护小女儿,此时痛在他心更甚百倍。

    “颜儿,爹爹要你发誓,今生再不与他来往。”

    韩夕颜不作声响,在她看来,这只是封建老思想宣扬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在21世纪长大的她自然认为自己有选择的权利,初中时谈恋爱还被爸爸狠揍过,这不过是又一个父母企图扼杀在摇篮中的早恋萌芽。

    韩庭忠在官场打滚多年,察言观色是他生存的基本条件,女儿不以为然的表情自然逃不出他的眼睛,

    “你发誓!”

    “爹爹,我和李轩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只当他是朋友并没有他念,为何连我们来往都不允许?”

    “你!”韩庭忠猛地站起身,韩夕颜无畏的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说:“夜不归宿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惩罚,但交朋友是我的自由,我不会听任他人摆布。”

    韩庭忠听她辩完,一掀衣角,威名赫赫的天曌国右丞相,中极殿大学士,少保兼太子太傅,朝廷一品大员就这么跪在了韩夕颜面前。此刻他只是一位老父,为女儿的幸福他愿不惜一切。

    韩夕颜大惊,忍痛扶住他,“爹爹!你这是做什么!”刚刚强忍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心中早已视韩庭忠为父亲,对他的责骂自是理所当然的承受,此时此刻,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庭忠哀声求到,“颜儿,就当爹爹求你,勿要再与他来往,他不适合你。爹爹这一生只爱过你娘一个女人,她临终前最挂心的便是你的幸福。你若是跟了那人,我生不能与你娘偕老,死了到阴间也无颜再见你娘啊!”

    他说的情真意切,字字哀恸,韩夕颜哭红了眼眶,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与李轩毓来往是如此十恶不赦的大罪,只勉强答应道,“爹爹先起来,我不与他再来往便是。”

    韩庭忠抓住她的手,“我要你起誓,若是再与他见面,我和你哥哥便会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韩夕颜哭着拼命摇头,“不要不要!这么可怕的誓我才不会发!你明知你与哥哥是我最在乎的人,要我以此起誓我死也做不到!”

    韩庭忠颓然收手,他最不愿看到的便是女儿伤心,只是长痛不如短痛,他不得不这么做。他站起身来,整整衣冠,冷声到,“今日家祭你不必去了,呆在房里好好反省,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出春暖阁一步。”说完大步迈出房门。

    才到门口,便看到安之乔在外徘徊,他听到信便赶来,无奈是别人的家事不便插手,只能站在这里干着急。见到韩庭忠,也不失仪,忙上前行礼,“老师,小颜……”

    韩庭忠打断他,“你很担心她?”

    安之乔被问的不知所措,索性垂头不语。

    韩庭忠拍拍他肩膀,“老夫一生从未看错人,颜儿交给你我很放心,你进去看看她吧。”

    安之乔知道这误会一时半会是解释不清了,他心下还惦记着夕颜,也不多说,行了礼便匆匆进去,远远便看到屋内一片狼藉,韩夕颜坐在地上呜呜哭着,浅色的纱衣上渗出斑斑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心头一窒,走到韩夕颜面前,半跪下来,想抱起她却不知从何着力,只得轻声唤道,“小颜,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韩夕颜本是小声抽泣,听到他的声音如此亲切熟悉,这个陌生世界中她最信任依靠的朋友,不禁情绪失控,钻进他怀中放声大哭,两年多了,她所有的恐惧不安,寂寞委屈,好似今日都要宣泄出来一般。安之乔轻抚她柔顺的秀发,安慰的话竟一句说不出,半晌,只道“右相是为你好,你以后不要再见他了。”

    韩夕颜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委屈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怎么能不帮我呢!”

    安之乔直直的盯着她,“你哭的样子好可爱……”

    “你怎么这么没正经啊!”韩夕颜气的直捶他胸口,不想扯到伤口,痛的她脸色顿时惨白,几欲昏厥。安之乔慌忙搀起她,小心翼翼的挪到床边,待她趴好便道:“我去叫大夫,你躺好别乱动。”

    “小乔。”韩夕颜轻唤,“到底为什么爹爹如此反对我和他来往?”她实在不解。

    安之乔替她盖上薄毯,“你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么?”

    韩夕颜回想起李轩毓清冷的眼眸,温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脸颊,那低低的一句“我喜欢你”,她咬住下唇不作声。

    “或者你是真心喜欢他么?”

    “并不是……”这次她倒有答案,韩夕颜心里很清楚,一来她太明白自己的斤两,以李轩毓的外貌,为人,家事,能引来多少狂蜂浪蝶,他对自己的新鲜感又能持续多久,如此让人没有安全感的数学题,她都不屑于去计算。二来她连人都不准备留在这里,当然更不可能把心留在这里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喜欢别人对她的私生活横加干涉。

    安之乔无奈了,“你都不喜欢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的爹爹翻脸。”

    韩夕颜埋头不语。

    “他虽打了你,也是不希望你被人欺骗利用。”安之乔将从韩梓慎处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与夕颜听,“相爷爱惜你更胜过自己的仕途,他决计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他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都说是为她好,但怎样才算是过的好她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韩夕颜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她自然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力,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剥夺的。她转移话题,“你帮我去看看奉仪吧,她好像被爹爹罚了。”

    安之乔知道她的性子,忍不住又多说两句“你有时太过倔强,我不希望你伤到自己。”见她依旧沉默以对,只得悻悻离开。

    找了几瓶跌打药酒,来到悦闲堂。安之乔迈步而入,只见韩梓慎已经先他一步,他忙收回脚,**一笑,看来佳人自有君子垂怜,他是白跑这一趟了。

    悦闲堂内

    秦奉仪双手环胸,一派轻松模样,反而韩梓慎心急如焚,昨晚父亲发现夕颜不见了,便罚奉仪一直跪到方才,整整四个时辰。他一个大男人站着尚且疲累,更何况是她。他心焦至极,不想奉仪竟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上药,两人就这么僵持到现在。

    “你不上药伤怎么好的起来。”韩梓慎气结。

    秦奉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少爷,我不是不上药,我是不想让你给我上药,又不是什么重伤,我自个来就行了。”

    韩梓慎少有这么坚持,“你那伤口需要包扎,你现下腿也不能动,我来便是。”

    秦奉仪虽是江湖儿女也知男女有别,调笑他道:“你看了我的身子,可是要对我负责的。”

    韩梓慎被她说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低声道:“我做的事情,我自会负责。”说完小心卷起她的裤腿,一边仔细上药一边柔声问,“疼吗?”

    秦奉仪此时正忡愣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韩梓慎细细与她包扎好,低低的说了一句,“父亲要我娶户部尚书的女儿。”

    简短的几个字,却让秦奉仪觉着好似心脏猛地被人掏出一般,她不知道除了沉默还能给出什么回应,良久,她才缓缓开口,“你对我说这做什么?”

    “你可愿意……”

    “我不愿意。”

    韩梓慎抬头迎上她的双眼,奉仪英气的眉眼间多了几分苦涩,却仍昂首道:“感情是不能与他人分享的。”这是她的底线,这点骄傲,纵是到死也要跟她到坟墓里。

    韩梓慎苦笑,他便是爱上了她这份傲骨,只是生于宦门,他有太多的责任与包袱,命运又岂能由自己左右,如若不然,又怎会躲她这些年。

    “你非娶她不可?”秦奉仪话刚出口,都觉着自己可笑,她自然知道他的苦楚,为家族荣誉牺牲个人还是为爱抛下一切对韩梓慎来说永远是毫不犹豫的选择题。

    韩梓慎扬起嘴角,握住她的柔荑,“我愿一试。”

    秦奉仪怔住,她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得此答案,她痴心等候的四年时光,只为这四字,即使是痛是累也值得了,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到嘴边却只化作哽咽的一个‘好’字。

    “傻丫头。”韩梓慎轻轻揽她入怀,愧然道:“先前是我太过懦弱,白白误你这些年。”奉仪仰头看他,见他面泛红晕不禁轻笑,韩梓慎接着说,“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力去说服父亲,可好?“

    他这几句话是经过怎样的辗转纠结才说出口,没有人比秦奉仪更清楚,生于相府,在世人看来自是有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却也不得不交出对于自己人生的掌控权,即便是翱翔天际的雄鹰也拿了黄金链子锁住双脚,教人无处可逃。他终于决定为了她去反抗命运,此番情义,便是她苦守的意义。奉仪回握住他,“即使刀山油锅,我也陪你闯过去。”

    两人相视而笑,无需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