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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输了。”
李青扬的心思被一句话拉了回来,他方才又忆起了那日与安之乔的对话,没留神之间棋盘已被黑子占领,他笑的谦和:“皇上的棋艺进步神速,臣已经招架不住了。”
李轩毓挥挥手,旁边的宫女上前撤下棋盘,又端上茶具,揭开杯盖清香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李青扬赞道:“好茶。”
李轩毓微微一笑,又与他谈了些书画名家的轶事,他只是在一旁静听着,不时配合的插上两句,两人会心而笑,一派君臣合乐的景象。
“说起来,前几日长兴候献了两幅字画给朕,皇叔替朕鉴赏鉴赏可好?”李轩毓只是闲话家常一般,与往日并没有不同,李青扬也便喏道:“哪里说得上鉴赏,能入得了皇上的眼,臣也只能凑个热闹赞声好了。”
李轩毓一扬手,冯济忙带着两个小太监端端呈上两幅卷轴,他道:“皇叔就是太谨守君臣之礼,自家人说说话哪来这么多顾忌。”
李青扬听他此言也只笑笑,此时画卷已在他眼前展开,他的笑意还在面上,手却不自觉攥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他的意图,他已经将他当成韩庭忠的人了。李轩毓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一面观察着他的表情一面道:“皇叔觉得如何?”
两幅画卷,一幅仕女簪花图,一幅泼墨山水画,明显出自二人之手,第一幅图中少女姿容秀丽,面含**,在花丛旁回眸浅笑。至于第二幅,且不谈笔法意境,一看就是女子所绘。
他仍是恭顺样子,回道:“自然是好。”
“皇叔是觉得画中女子好,还是女子所绘之画好?”
李青扬不语,李轩毓又接着说:“依朕所见,这幅泼墨山水图比逍遥公子也不差。”
这席话出口,只要懂画之人都只能大摇其头,哪里能比?逍遥公子的山水画画如其名,笔法大气洒脱,画理严明,春夏秋冬阴晴雨雪,奇峰峭壁烟岚云霭,昭展无遗。韩夕颜自小便随父亲走遍祖国的名山大川,那些锦绣奇观自在胸中,掂笔即出。而这寻常闺中女子不过凭着几幅名画,心头意想,哪里上的了笔尖,自娱还可,拿出来比较倒是徒增笑柄了。
李青扬婉转回他:“各有千秋,逍遥公子男儿心性,挥洒不羁,这位姑娘多了几分女儿细致,若是绘些花草想必比山水拿手。”
李轩毓闻言语气中带了几分冷意:“依朕看这名女子就不错,长兴候的女儿,论身家地位也不差,皇叔早已过了成婚的年岁,身子也不大好,该有个王妃顾顾家了。”
李青扬却不慌,这段时日频繁入宫,他便早已做好了准备,两人拖了这么长时间,不过是看谁先出手而已,他突然起身跪下,“皇上恕罪,臣已有心上人,臣已起过誓,此生只有她一个妻子,请皇上恕臣不能另娶。”
李轩毓倒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李青扬在他面前一向是软弱忍让的,现在竟然敢违抗他,他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有意思。他故作不知:“哦?是哪家小姐有如此魅力,能叫皇叔着了迷。”
李青扬坦然答他:“韩相府中四小姐,韩夕颜。”
李轩毓听他缓缓道出那个名字,怒而拍案,手一挥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还是滚烫的茶水溅了李青扬一身,左边的面庞颈项瞬间红了一片,他却丝毫也不动,不论皇上是真怒或是假怒,他手上都有说服他的资本。
李轩毓眯起眸子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人,没有畏惧,没有退缩,等了这么久,他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两人久久不说话,死一般的沉寂。终于,李轩毓道:“你们都退下。”
冯济领了命忙退出屋内,在外候着。又过了会子,李轩毓站起身,帝王的威仪与压迫感在他身上展露无遗,寻常人见了只怕魂也吓去了半条,“李青扬,你在朕面前说出此话,可是不记得你那日信誓旦旦与她毫无瓜葛,看来忘了她身份的不是朕,而是你。”
李青扬毫不动容,只淡然道:“臣娶她与她的身份无关,只因她是臣心爱之人。”
“好一个心爱之人。”李轩毓冷笑:“你预备拿什么娶她?难道你以为朕会准吗?”
“皇上若不会准,臣也不会跪在这里。”李青扬抬起头直视他,这是他二人第一次的眼神交锋,他原先总是闪避,总是退让,这一次,他终于不再隐藏自己。
李轩毓这才发现,他似乎是第一次这么真切的看清李青扬的双眼,原来如此明朗清亮,睿智不凡,难怪他总是闪躲,这双眼,竟像极了那人。他不语,因为他知道,他必定有下文。
果然,李青扬道:“皇上想要扳倒韩庭忠,皇上可有算过需耗时多久?”
李轩毓笑了,这是他难得发自内心的笑,这样的谈话,不论内容还是方式都是他最中意的,只是没有想到对手竟是李青扬。他也不再保留,答道:“五年之内,朕必定除掉他。”
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李青扬说:“皇上错了。”
“朕何错之有?”
李青扬自袖中取出一卷簿册,高举于头呈上,李轩毓接了过来翻看着,脸色却越来越差,他惊疑不定的看着李青扬,只听他道:“短则十年,长则无期。皇上把韩庭忠看的太简单了。”
那簿册中正是他收集的韩党名单,韩庭忠与他们的往来关系皆有一一列明,李轩毓此时才是真有怒意:“若以皇叔册中的名单,岂非满朝上下都是他韩庭忠的人!这天下,哪里还是我李家的天下!?”
“皇上可再详查,如有半分虚言,臣愿任凭处置。”李青扬语气中仍毫无波澜。
李轩毓顿了半晌,将书册扔到一旁,上前扶了李青扬起身,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没有必要再试探,看来父皇的话倒是不错,李青扬是能够与他平等对话的人。“以皇叔所见,朕该怎么做?”
李青扬道:“皇上什么都不必做,臣愿为皇上除此心头之患。”他又加上一句:“只需一年。”
李轩毓又笑了,这次笑的几乎都站不住身子,冯济在门外听到皇上的笑声,惊出了一头冷汗,暗想,要出大事了。
李轩毓笑完之后眉目间满是君主俯瞰天下的霸气,目光如电的注视着李青扬,“好!朕就给你一年!”
李青扬直视他的双目,气势竟分毫不输,“一年之后,臣会带韩夕颜离开,世上再无穆王爷,只有李青扬。”
李轩毓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中找出他这么做的原因,“一个女人,也值得你如此?”又说:“她那么看重韩家,即便朕放了你们,她知道你做的一切一样不会原谅你。”
“这便是臣自己的问题了,至于值不值得,”韩夕颜灿若朝阳一般的笑容浮现在他眼前,他的目光添了几分温柔:“臣以为是值得的。”
李轩毓不再深究,即便深究他也无法理解,只道:“朕答应你。”
李青扬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忙跪地叩首,朗声道:“臣叩谢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已将自己的弱点与筹码全部暴露在他面前,他早已厌倦了藏头露尾的生活,事成之后,他也终于可以摆脱皇室的枷锁,过他自己的人生了。
冯济听到房中悄无声响,惴惴通报道:“皇上,谦王到了。”
李轩毓携上李青扬的手,如玉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长风是不拖到最后一刻绝不进宫的。皇叔,咱们今晚可得灌他几杯。”
李青扬又恢复了谦和恭顺的模样,笑着回他:“皇上别喝了酒便一觉睡了去,误了守岁可又要被太后念叨了。”
此时两人间寻常叔侄一般的对话,仿佛方才只是戏言了一番,出了大殿,冯济见了李青扬的脸,轻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拿条冷帕子给穆王爷敷一下。”又看见殿内的一片狼藉,长叹一声,朝中又会是一片腥风血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