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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门的传讯一般是不会亮起的,除非是确实有什么事情。
息征收到了传讯,第一反应就是师门出了什么事情,师父招他回去。当即决定收拾行李先回师门去一趟。
一团白毛狐狸脸上有些担忧:“既然要回去,就带上我。”
“狐狸别闹,”息征检查着布褡裢,随手摸了摸狐妖的头,“你现在天劫刚过,虚弱的厉害,我带着你,万一在外面让你的什么仇敌恶人给发现了,我护不住你。”
“我可以只做一个普通狐狸,”白九溟道,“你把我装进怀里,我不说话。”
这个法子还是被小道士一口否决了:“不行,我回到师门,你不能跟我一同进去,你在外面要是有个什么不妥,怎么办?”
狐妖看着息征收拾了布褡裢,一跃跳上去,爪子牢牢踩在布褡裢上,特别霸气:“反正你出山要带着我。”
息征抬手把小狐狸抱起来狠狠亲了一口,笑了笑:“我很快就回来。”
看样子小道士是决定不带他了,白九溟无奈,摇身化作人形,从额头上取下抹额,白色缎带中间镶着的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被他拆了下来递给了息征:“……既然如此,你带着我的灵石。”
息征好奇晃了晃,这个石头,他之前也把玩过,亲吻过,但是还没有被拆下来戴在身边过。
“如果有什么,记得用这个灵石传唤我。”狐妖满眼放心不下,再三叮咛,“这个石头有着我的灵气,你只需要握着它,它感觉得到你的状况,听见了么。”
息征为了让狐妖安心,妥帖的把石头收了起来,朝白九溟微微一笑:“听见了,我会收好的。”
白九溟看着小道士打理好了自己后,抬脚就要往外走,长臂一伸,把人揽回自己怀中,下巴搭在息征头顶,摩挲了片刻。
来自身后的情绪感染了息征,他转了个身,紧紧抱住了狐妖,柔声道:“狐狸,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这一次,我回去后,顺便就秉明师父,之后,我就陪着你在九岷山。”
“我等你。”白九溟依依不舍,但是知道现在小道士必然是要回去这一趟的,也只能缓缓松开紧抱着息征的手,狐妖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浓情,一双狭长的眼中,满是息征的倒影。
“早点回来。”
息征大大一笑,转身离去。
积雪被踩出了一道绵延曲折的脚印,从绝穹坪,到小径,逐渐消失……
息征如今只是凡人之躯,做不到吸收天地之灵气,化作自己的能力,驱使不了术法,能做的,也只是利用黄符,贴在靴子上,减轻自己的压力疲倦,日行千里。
然而息征只刚刚离开了上峰,就被拦住了。
是白裙的少女和黑衣的青年。
“惜禾道长!”涂荔双眼大大的,满眼疑惑看着息征,“你这是要去哪里?”
息征脚步一顿,朝黑衣沉默的青年微微点头后,对兔子精的话进行了回答:“我接到了任务,要回师门一趟。”
狼妖看了眼息征,迟疑了下:“……多久?”
息征冲着他们大大一笑:“最多几日。”
“几日啊,”涂荔手指绞着衣裙,咬着唇,似乎有些苦恼,“怎么办呢……”
息征很善解人意:“涂荔怎么了?”
兔子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赧然着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狼妖完全没有替兔子精说话的意图,自己问着息征:“我送你?”
息征眼神一凛,这是就听见了狼妖慢吞吞道:“我也要出去一趟,方向一致。”
“就不用了吧,”息征道,“我怕你身边认识的妖怪怕我这个道士,或者遇上了什么妖,我不小心给你收了,你就不好作妖了。”
狼妖口齿比较笨拙,息征拒绝了,他就不说话了,默默点了点头。
兔子精弱弱道:“黑商也要离开一段时间么?就剩我了呢。”
这话狼妖没有接,息征接道:“涂荔你呢?”
涂荔红着脸,道:“我……我要去太巫山一趟,但是我独自一个的话,有些害怕……”
狼妖直接道:“我没时间。”
息征无奈:“你看,我也没有时间。”
“我的意思是……”涂荔睁大了眼,满是期许看着息征,“惜禾道长,你能不能问问山主大人,陪着我,去太巫山走一趟?要不了多久,就送我到山脚下就行了。”
息征直接拒绝了:“这可不行!我家狐狸陪着我一起回去见师父,不会留下。”
“哎?”兔子精好奇看着息征,“山主大人……也在你身边?”
息征故意长叹一口气:“啧,我真不太懂,狐狸这种妖怪了,总是粘着我不放,走哪都要跟着,甩都甩不脱!”
狼妖抬了抬眼皮,看了息征一样后,道:“山主大人实力高深,我等嗅不出他的气息很正常。有山主大人在惜禾……道长身边,我们也能放心些。”
兔子精嗫嗫:“山主大人……跟着的啊……那就当我没有说,我去找找别的妖怪吧。”
“你去太巫山做什么?”息征状似不解道,“听说那个山上有恶妖。”
涂荔睁大眼:“咦?只是一个修行不过几十年还未化形的小妖吧,这种的话,我是不怕的。只是我怕生,怕去找认识的妖的时候,被太巫山的妖怪排斥了。”
“找妖啊……”息征笑了笑,“谁啊,怎么不来九岷山?”
兔子精摇了摇头:“他不来九岷山的,好像因为他在这个山有旧情人。”
旧情人……
息征挑了挑眉:“哦,这样啊,那涂荔你要小心些去啊。”
涂荔很是颓然,但是息征要走,还带走了白九溟,就连狼妖也要离开,她别无选择,只能应了。
息征又和兔子精狼妖闲聊两句后,就挥手告别了兔子精,和狼妖结伴着出了九岷山。
一身黑衣的狼妖等走到了大道上,看了眼身侧的息征,语气难以琢磨:“……注意安全,小心些……”
息征抬眼看了看这个结识一年有余的沉默妖怪,含着笑:“好。你去哪?”
黑商道:“和你一个方向。你先走,我后面去。”
息征以为是他说的和狐狸一起,让狼妖有些避讳,当即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和狼妖客气,背着行李脚下生风般朝着正天门的方向而去。
这一走,就是三天。
息征脚上的黄符是有着时间限制的,与他之前能不断用灵气去充补时完全不同,一张黄符,只能用一次,逐渐从靴子上飘下来,化作一撮灰,飞在风中。
到了最后,息征不得不咬破手指,用鲜血当场画符,这才勉强接上了茬,在夜色寒风中顶着月光独自行走。
时间现在对于息征来说,很重要。
他迫不及待回到师门,迫不及待等着从师门,回到狐狸身边。
他在等他。
第三天,已经夜深露重,息征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到达正天门的大门,弯着腰喘了口粗气后,笑眯眯叫了叫守门的弟子,自己拿了一个火把,来不及梳洗,先去了师父的院中。
那里,接到消息后的院中已经灯火通明。
息征刚一踏进去,就感觉有一丝不对劲,往日宽敞的院中,现在坐着不少人。
有掌门,有师父,有师伯,有师叔,小师叔西姜也在,还有好几个门中看重的师兄们,无一例外,都用忧心忡忡的眼神看着息征。
息征有些不解,把火把交给守门的弟子后,自己端端正正给师长们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弟子褚惜禾,拜见掌门,师父,师伯,师叔,师兄们。”
无人回答。
深夜,只有呜咽的风吹过,寒风中的火把,火光被吹得摇曳不止,地上的投影张牙舞爪,如同鬼怪。
“惜禾,”说话的是褚一解,息征的师父,他的声音有些沉重,“你抬起头来。”
“是,师父。”息征回答道。
他顺从地抬起头,看见了坐在高处的师长辈们,眼神带着深意。
坐在最上头的掌门,是息征很少见的,他满是皱褶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用那双锐利的眼,紧紧看着息征。
怎么……了……这是?
息征有些瑟缩,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惜禾,为师问你,”褚一解捻着胡子,慢慢道,“两个月前,你师叔西姜,是否叫你去京城带回了浮汝珠?”
息征心一沉:“……是。”
“为何拿回了珠宝,师门不传讯,至今都不归呢?”师父又问。
息征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当时狐狸的天劫来的迅猛,完全没有给他任何思考时间。
等到天劫过后,他又因为浮汝珠的反噬,躺在床上一个多月,这种话,现在如何说才行?
跪在下面的弟子默不作声,褚一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着掌门。
掌门语调轻慢:“弟子褚惜禾,本座问你,浮汝珠呢?”
息征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在此。”
看见息征的这个举动,褚一解也好西姜也好,师兄们也好,都大大松了口气,纷纷换了个表情,甚至敢对息征做一个笑脸。
然而息征完全笑不出来,他心头苦涩,心一横,打开了匣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颗珠子。
带着红色血迹。
毫无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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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看清楚后,闭了闭眼,朝褚一解道:“你的弟子,你问。”
褚一解满脸震惊:“惜禾!这是怎么一回事?”
珠宝黯淡无光,上面有红色血迹,不用说,定然是息征在什么万分之急关头催动了珠宝。
息征结结实实叩拜下去:“弟子私自动用了浮汝珠,导致珍宝受损,弟子有罪。”
“你做了什么?”西姜看了眼闭着眼的掌门,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厉害的大妖怪,为了保命?”
“一定是这样!”息征的师兄道,“我们惜禾从小最规矩了,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怎么敢去动浮汝珠啊!”
褚一解觉着这个解释说得通,当即也问道:“惜禾,你这两个月,可是遇上了什么凶险?为何不传讯给师门,好叫你师兄们去接应你啊?”
师父师叔和师兄的和蔼,让息征无地自容,他喃喃道:“……弟子……弟子……”
褚一解转过身去,好声好语对掌门道:“掌门,惜禾年幼,遇上点事可能急了,手边有可保命的浮汝珠就暂时拿来用了,还请您千万对着孩子宽宏一二,惜禾是个十分有天赋的孩子。”
坐在掌门一侧的胖老头道:“再有天赋,毁了本门至宝是真吧?怎么宽宏?打他一顿,就抵了么?”
“惜禾才十七,小孩子一个,不然怎么办?”褚一解怒视他师兄。
胖老头:“十七也不是借口,犯的错太大了,怎么也要除名驱逐出正天门才是。”
西姜道:“驱逐?惜禾十七岁,就比二十七的,三十七的,大有能力,这样一个弟子你也说得出口驱逐?”
“我说的有错么?”胖老头振振有词,“他损毁了本门至宝,没有让他抵命,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好了,”掌门叹了口气,看着息征,“褚惜禾,你在紧急之际动用了浮汝珠,虽然不合规矩,但是也救了自己。不惩罚,太说不过去,惩罚重了,你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本座于心不忍,就……”
掌门在褚一解西姜以及其他弟子紧张兮兮的眼神中,慢慢下了决定:“……一百鞭挞,于明日正午,天阳院中公开受刑,以儆效尤。”
息征拜叩:“多谢掌门!”
终于解决了息征这件事,掌门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松了一口气。
现在只要收回浮汝珠就行,掌门弟子带着笑,走到息征面前,从息征手中接过盒子,刚想和息征说话,目光就胶在盒子中的浮汝珠身上,慢慢睁大了眼:“……这?”
掌门弟子的异样让人留心,另一个弟子道:“师兄,怎么了?”
掌门弟子眼神复杂看了眼息征,拿着浮汝珠走上了台,双手奉给掌门。
走进了一看,浮汝珠除了红色血迹外,上面还有着隐隐约约紫色的裂纹。
掌门眼神一凛:“褚师弟,来看看!”
褚一解一愣,收起了刚刚露出来的笑,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掌门身边。
而后眼神一变,目光如同一道刀子般投向息征。
息征一脸平静,面对师父的眼神,他只能伏下|身叩了叩首。
浮汝珠上的红色血迹,是浓郁的,上面紫色的裂痕,是蕴含着天威的。
一个年不过十七的小道士,堪堪踏入道门,哪里来的境遇,或者说能力,去招来天威?
师父脸色大变,从掌门身边离开,快步走到息征身边,然后嗅到了息征身上的一丝味道,整个人愣了愣后,满脸严肃,不容拒绝握住了息征的手腕,片刻,露出一个颓然之势:“惜禾,你……”
息征苦涩:“弟子有罪!!”
褚一解这个动作也让西姜似有反应:“……师兄,惜禾他?”
“废了!全废了!”褚一解老泪纵横,“惜禾,你怎么就……哎!!!!”
息征默不作声。
西姜大步跨过来,把息征检查了一番后,整个人也怔住了:“……惜禾你……”
阻挡天威的裂痕,和息征完全消失了的灵气,特别是走近后息征身上隐隐约约那股子妖气,让褚一解也好,西姜也好,差不多都有了一个认识。
“惜禾,你认识了什么妖怪?”西姜厉声道,“他哄骗的你帮他阻挡天劫?还害得你根骨全废!”
息征摇了摇头:“不是的……”
“惜禾,你自幼善良,但是为师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褚一解苍老的脸上满是悲痛,“妖,终究是妖,人与妖之间,受伤的,只会是人。你看看你,被哄得替妖阻挡天劫,毁了师门至宝不说,还废了自己一身修为,惜禾,你可是本门最有望的一位弟子了啊!”
息征低下头:“师父,弟子不孝。”
“是谁?”西姜满脸煞气,“哪里地界的妖,这么大胆!”
这时候,坐在掌门身边已经把浮汝珠看了个清清楚楚的胖老头道:“现在追着问什么地儿的妖有什么用?毁了浮汝珠的,是褚惜禾。”
“就是,褚惜禾自己蠢,被骗了,师叔你们就不要替他找借口了。”
“一个道士,居然被一个妖给骗了,我看八成是一个美艳的女妖吧!”
“好了,少说两句,惜禾年纪小,被骗也不是他愿意的。”
“现在怎么办,浮汝珠毁了,惜禾师弟也……哎,照我说,之前师父要铲除全妖的法子就是对的,免去不少这种事。”
息征咬紧牙关,低着头不语。
掌门慢条斯理:“褚惜禾。”
“是。”息征应。
“你身为正天门弟子,用了本门至宝浮汝珠替一个妖怪阻挡天劫,是也不是?”
息征不说话。
褚一解急切道:“惜禾!说啊,快把一切都告诉掌门,让掌门替你讨回公道!”
“褚师弟,”一个干瘦老头道,“什么叫讨回公道,惜禾犯了大错,他是罪人,你搞清楚了,现在,是问罪褚惜禾,给整个正天门,讨回公道!”
西姜皱眉:“师兄们少说两句!惜禾还小,何必这么疾言厉色!”
“为了一个妖怪毁了浮汝珠,若是我的弟子,管他多大,直接行刑打死好了!”
掌门轻咳:“少说两句,现在我本座问褚惜禾。”
“褚惜禾,”掌门看着息征,“本座是正天门的掌门,也是你的师伯,于情于理,你都不能对本座的问话听而不答。”
息征攥紧拳头,紧咬着唇。
“本座再问一次,”掌门道,“褚惜禾,你身为正天门弟子,是否用了浮汝珠,替一个妖怪阻挡天劫?”
息征沉默片刻后,叩首道:“弟子损毁浮汝珠,弟子有罪,请掌门降罪!”
“惜禾!”褚一解急了,“你!”
西姜沉着眼:“惜禾,那个妖女迷得你不清啊,分得清轻重么?”
息征抬起头,朝着师父小师叔微微摇了摇头:“都是弟子的错。”
褚一解气到不行,直接说不出话来。
西姜叹气:“好好好,你硬气!才十七的人,你懂什么……如今你苦苦撑着,等到那妖女一脚把你踹开的时候,你才知道,你为了一个迷惑你的妖女,放弃了师门。”
息征低声:“小师叔,不是的。”
掌门道:“褚惜禾,你是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了?”
息征还是那句话:“弟子有罪,请掌门降罪。”
“好……”掌门看了眼浮汝珠,又看了眼息征,“本座原以为你只是为了自己,动用本门至宝,想来本座对你也极有期望,想要护你一二。然而褚惜禾,你却是为了一个妖,如此辜负师门对你的期许。褚惜禾,你不配做正天门弟子。”
息征浑身一冷。
他……是想过要离开,但是,是光明正大的,带着师门的留念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还有一个地方,挂着对他的思念,而不是……被驱逐。
“损毁浮汝珠,其罪一也;私交妖怪,其罪二也;逆天而行阻拦天劫,其罪三也;不善待自己,损毁自身根基,其罪四也;辜负师门栽培,其罪五也……”
一条一条罪状从掌门口中念出,息征几乎撑不住身子,呆呆看着掌门一开一合的嘴。
“褚惜禾,你自襁褓起,就生长在正天门,本座最后一次以你掌门的身份对你进行惩处,你可接受?”
息征木讷:“……弟子接受。”
掌门扫过颓败的褚一解,满目狰狞的西姜,笑眯眯的胖老头,以及其他表情各异的弟子,缓缓说出他的判决:“正天门弟子褚惜禾,违背师门,判处——雷刑。”
“掌门!”褚一解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不可!”
西姜倒吸一口凉气:“还请掌门高抬贵手!雷刑的话……现在惜禾毫无灵气,必死无疑!”
掌门充耳不闻:“五项大罪,本座一项与你一道雷击,养育之恩,栽培之情,一样一道。一共七道,褚惜禾,你可有异议?”
息征抬起头,扫视一圈掌门,师父,小师叔后,嘴角微微勾起,重重拜下:“弟子……无异议!”
“正天门弟子褚惜禾,以背叛罪名,投放积雷坪,明日午时,公开受刑……”
“动刑后,七道雷劫……非死……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