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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差不多是晚上8点,这家小居酒屋内除了李广志他们这一桌外,并无其他客人。
黎晓牧心里对华人黑|帮的怨气看来果然不小,方才最后那句话说完后,他便发泄似的将空啤酒杯重重的顿在了桌面上。那声音虽说算不得巨大,但在这个狭小安静的空间里听起来也颇为刺耳。
柜台后正在擦拭餐具的老板听到动静,有些面露不豫的看了过来,李广志不愿多生事端,便起身招呼道:“老板,这里再上三瓶啤酒,炸肉和考鸡肉串也再来三份。”
自从上次和高大力一起被那个鱼店老板拿杀鱼刀追杀过之后,他如今对日本这种50多岁中年倔老头类型的店老板很是有些发怵,轻易不敢去招惹。
待店老板把酒菜都送过来后,他一边拿起酒瓶给黎晓牧斟酒,一边好奇的道:
“老黎,听你的这意思,这华人黑|帮在歌舞伎町街里好像还挺成气候的?这我可还是头回听说,我以前就听说过福清帮的名声。”
黎晓牧拿手指在桌子上点了几下以示谢意,接口道:“成个狗屁的气候!除了你们怒罗权和福清帮还敢在日本人面前硬硬腰杆之外,其他的几家...都特么是些耗子扛枪-窝里横的角色。”
他接着详细的解释道:“怒罗权就不用说了,你们这些残孤后代要么是入籍,要么是永住,都是有正式身份的,在日本人面前当然腰杆子比较硬。我听说你们怒罗权当初成立,就是为了抱团不受日本人欺负的吧?”
“福清帮和你们怒罗权又不一样,他们腰杆硬,靠的是胆大、心齐、还有下手狠。福清帮里大多数都是偷渡客,这帮人到了日本不仅什么都没有,个个都还欠着蛇头一屁股债。所以他们为了挣钱,做起事来那是真正的肆无忌惮。日本的黑|帮都怕了这些人!”
“广志啊,你们今后在路上如果遇到皮肤黑,眼睛比较大,额头宽,颧骨高这种长相的人,一定要多加小心。福清人里大多都是这种长相,他们狠起来可不管你是华人还是日本人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黎晓牧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惶,似乎他脑子里这会儿浮现出的场景至今都让他感到后怕。他端起酒杯一仰脖喝掉半杯啤酒,这才继续道:
“去年我在一家柏青哥店里正好遇到四个福清帮的人在教训一个日本黑|道混混,他们把那混混放倒之后,居然连我也没打算放过,跟他们解释说我是中国人都没用。幸亏我当时跑得快。第二天看报纸上报导,那个混混被他们把两粒蛋蛋都给割掉了。那割掉的蛋蛋被丢在了店门口,后来还被路人无意中踩烂掉一只......”
李广志听到最后这一句,顿时觉得胯下一阵凉飕飕的。他有些无奈的对黎晓牧道:“老黎啊,这种细节就没必要说那么清楚了吧,听得人蛋疼。”
黎晓牧一拍大腿,一副“真有你的啊”的表情看着他道:“哎,广志你这个词形容得真是准确,我那时候看到报纸上的消息,脑子里就总是忍不住要想,如果我当时没跑得了,那个被踩烂的蛋蛋只怕就会是我的了!那真的是自己吓自己,吓得我...蛋疼啊!”
被这个玩笑缓解了一下情绪后,黎晓牧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他举着一串鸡肉串,边吃边含糊的道:
“不过广志你也可以放心,福清帮这些人基本上不会来找我们什么麻烦。像我们这样的小生意,人家根本看不上眼。他们的核心生意是做人蛇偷渡。80年代的时候整个日本缺劳动力,对于偷渡管得很松,装人蛇的船都可以直接进港口卸人。他们前几年和山口组火拼好几次,就是为了争夺关西地区那几个港口的使用权。”
“现在日本政府对偷渡抓得严了,他们就变成和几个日本黑|帮合作了。由日本黑|帮控制的船去公海上帮他们接人,反正日本海岸警视厅几乎不管这些黑|帮的船。”
“今年夏天还有个福清帮的头目要我过去帮他,说他们那儿现在奇缺懂日语、可以在交接时和日本人交涉的人。据说弄好了年收入差不多有上千万日元。我当时主要是怕风险太大,也不想真的加入黑|道,所以忍住了没答应他。”
”一个联络的翻译都能挣到上千万一年,你就可以想象福清帮做这行的收入了。所以啊,只要我们不去主动招惹他们,他们对咱们这种小生意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黎晓牧说的这些个内幕八卦,都是李广志以前从没听说过的,所以这会儿他和高大力两人都是听得一脸的兴趣盎然。不过,在八卦欲望得到满足的同时,他也在心里暗自吐槽。
这老黎方才说了这么久,从日本的黑|帮一路说到中国的,可基本上每一个介绍到最后总是有这么一句,“这个xx帮看不上咱们这点小生意,所以跟咱们扯不上什么关系......”
“跟咱们扯不上关系的你介绍这么多是干嘛呢?说书么?”李广志在心里翻着白眼暗道:“你倒是赶紧把那几个对咱们有影响的黑|帮势力给介绍清楚了啊,我这儿还等着你带我去特色风俗店里熟悉环境了。”
黎晓牧自然是听不到李广志内心的吐槽,他这会儿大约是聊得来了兴趣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大口的喝掉半杯后,连嘴角的啤酒沫都没擦,又继续开讲道:
“除掉你们怒罗全和福清帮,剩下的三个华人帮派,申沪帮、京城帮和东北帮,都是些不敢和日本人较劲,只会在华人身上找饭吃的家伙。”
“申沪帮的那几个老大,来日本的时间都比较早,大约是80年代初就来了。那个时候就敢出国的人胆子一般都比较大,再加上申沪人里头精明人比较多。这些人很擅长找漏洞钻空子,那会儿华人在日本三条偏门的挣钱路子,有两条都是申沪人开的头。”
“80年代初期的时候,日本政府在东京街头设立了一批磁卡电话,可以用NTT公司发行的磁卡打国际长途。当时有几个老外把这个磁卡给破解了,造出了一批能正常使用的假卡拿出来卖。后来申沪帮不知怎么就把这生意给接过去了。据说是一张一万面值的磁卡,他们就卖两千,而且基本上是卖给华人。当时在东京的中国人,90%以上都用过这种假卡给国内打电话。”
“这门生意做到后来,做到让NTT公司亏损得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于是日本政府不得不把那些磁卡电话都给拆了。你看现在东京街头的公用电话,全部都是投币的,再没一部是用磁卡的了。”
“申沪帮里最初那一批做这个生意的,基本上个个都发了财。90年代初的时候,歌舞伎町街里的呆湾人大撤退,他们的店好多都是转给了这批申沪人。现在歌舞伎町街风林会馆那一片的大部分店,都是申沪人开的。”
“申沪帮以前找我的麻烦,主要就是逼我把客人带到他们的店里去。我估计他们肯定想过把我赶走,然后换成自己的人来做这行。但一来我一直对他们的要求都比较配合,二来当时我后面还有个住吉会的熊本在,所以他们也就一直没动手。”
李广志听到这儿,知道这终于是要进入正题了,也就把之前那点听八卦的心思给收了起来,开始用心的听了下去。
“京城帮的人来日本的时间比申沪帮晚,几条挣钱的路子都没有赶上最好的时候。他们以前主要是靠在柏青哥店里作弊挣钱,但因为来得晚,只做了一两年,柏青哥店里的机器就都换成了新版,作弊的路子就行不通了。”
“他们里头那一批做得早挣到了钱的,也在歌舞伎町街里盘下了几家店。现在快活林那一片就算是京城帮的地盘,但他们的实力要比申沪帮弱不少。”
“京城帮的势力不是很大,而且他们跟申沪帮之间矛盾也很深。所以之前也没对我这点小生意表露过什么企图。但现在东北帮主动找上门合作,就不知道他们后面会怎么想了。”
“至于东北帮,算是这三个帮派里最穷的,也是最凶的一个了。假电话卡和柏青哥店作弊这两条路子他们是一条都没赶上,现在也就是靠偷车和闯空门这种粗活挣钱,还有就是凭着人多、会打这个优势,出人手帮别人平事儿。”
“依我看,这三个帮派里头,东北帮对我们的威胁是最大的。虽说大勇兄弟借着怒罗权的名头把他们的心思给压住了。但我觉得,这也只能是短期内有效。毕竟他们那一大帮子人要挣钱吃饭,这种生存的欲望,靠压是很难压得住的。”
这么长长的一大段话说下来,黎晓牧也忍不住有些喉干舌燥。他拿起酒瓶,连喝了两杯啤酒之后,这才郑重的看着李广志道:
“广志老弟,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说老实话,我对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是没想出办法来的。在你和大勇来找我合作之前,我都已经做好退出歌舞伎町街的心理准备了。而且就我看,即使有了你和大勇兄弟的加入,也只是说暂时的解了燃眉之急。这几个黑|道势力,尤其是东北帮的问题,还是会一直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