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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张纸摆在一块,纸上的字皆是簪花小楷,但一目了然下就能发现,薰然现在写得比王潮拿出来的这张纸上的字要进步许多,一份还显稚嫩,一份力透纸背,娟秀脱俗。
如果这是一封告密信,那定是成于品香会那日,两三天时间,即便不眠不休的练习,一个人的字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进步。
“这……这也有可能是你故意写差了来迷惑大家。这字几天之内不能练好,那还不能故意写得难看点?”王海不服气地说道。
薰然笑道:“您说得没错,我确实可以故意写得难看些。可是既然是为了伪装笔迹,我为何不直接换个字体,或是写得更差一些,让人不那么好辨认呢?您刚刚也说了,您可是寻了我的笔迹仔细对照过的,这千真万确是我写的。”
王海嘴唇翕合,半晌没接上话。他虽莽撞,却不笨,薰然说的话有道理,她若是为了伪装字迹,何故还会写得和他们找得到的笔迹一模一样?他们找到的笔迹大概是薰然以前练习时候的书法,而伪造这封信的人仿的也是薰然以前的字迹。
薰然见王海没有说话,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便继续道:“还有,大家请看这张纸,这是六吉纸中的蝉翼纸,薄如蝉翼,最适合用来拓摹。”
众人围上前来,看着薰然拿着这纸,在烛光下映出了极细的纹理。
“阿宛说得没错,这纸一般人家都是买来的拓摹用,如此说来,这字是将纸放在另一张写有字的纸上临摹下来的?”叶归心豁然大悟。
薰然笑道:“三叔说得没错,这纸上的字大小不一,可见临摹的不是一张纸。看来有人对我的真迹很感兴趣,是想收藏着等着增值吗?”
薰然的说笑让叶家人忍不住掩唇轻笑,屋内紧张的气氛瞬时变得轻松。
王家几人虽说神情依然悲愤,但此时更多的是尴尬。
现如今此事已经很明显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之人收集了一些有薰然字迹的纸张,然后用蝉翼纸置于上头拓摹下自己需要的字,因为是从不同的地方拓摹下来,所以字的大小就略有不同。
“王市令,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此事与我家阿宛无关。今日之事既然是误会,是否该给个说法?”叶慕贤说话时牵扯到了嘴角的伤,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跟人打架,在要以拳头说话的时候,他这双制香的手还真是无用武之地。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
这抹笑容落在王潮等人的眼里却像是嘲笑他们不明就里。
王潮此时进退两难,略一思忖,决定装可怜、搏同情。只见他揉了揉鼻子,眼睛一红,抱拳说道:“此事是我们误会了,可怜我家汐儿竟为此而枉送了性命……失女之痛,痛彻心扉,这才有了冲动之举,还望大郎见谅。”
叶慕贤叹了一口气,正欲说话,却听薰然抢言道:“王娘子的事,我们也很难过,只是再怎么样,也不能白白受了一顿打。王市令虽管商市,但也是朝廷官员,肆意闯入他人府邸,殴打滋事是什么罪名您一定清楚。”
薰然说着,目光从王潮脸上移到了王海乌青的眼睛上,心中暗忖,此人打了自己的父亲,不让他出点血,怎能消去心头只恨呢?
王海脸色一僵,大声说道:“什么闯入他人府邸,我们可是名正言顺、正大光明走进来的。”
薰然微微一笑,道:“虽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进来的,但是打架之事是您先动的手吧,是您说要扑杀了我们这些市井奴对吗?在场之人可都听见了,难道一向明理的王家是想耍赖不成?”
这一席话,呛得王潮、王海等人张口结舌,半天说不上话来。
叶慕贤向来待人宽厚,今日之事虽然王家处置方式十分简单粗暴,但是毕竟是因为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惨事,叶慕贤心生同情,而且王市令虽然品级不高,但县官不如现管,他主管着洛城商市,也不能将他得罪狠了,于是便想为王潮、王海他们解围。
叹了口气,叶慕贤说道:“贵府小娘子不幸离世,我们也甚为痛心,此等惨事,莫不叫人心酸。今晚之事,本是有心之人的陷害之举,现误会既已澄清,你我两家自当冰释前嫌,和好如初才是。”
王潮一听,正中下怀,连忙拱手说道:“多谢叶大郎体谅,今日之事是我们鲁莽了,这陷害之人我定会将他查出,为我汐儿伸冤,为叶二娘出气。”
薰然捋了捋鬓发,浅笑道:“找出陷害之人自是必须,可今晚之事还是得解决不是?”
叶慕贤见薰然又将话题绕了回来,不由轻呼一声:“阿宛……”想让她适可而止。
薰然却未理会,瞧着王潮眨眨眼,一副天真无邪,与人无害的小模样,但说出的话却又将了王潮一军:“王市令,难道律法规定,打人之后可以一走了之吗?”
王潮看着薰然,嗫嚅半日,才故作严肃问道:“叶二娘的意思是要如何解决?”
薰然扁扁嘴道:“不说打人者入牢,就说打了人之后总该赔点药钱吧。”
王海闻之,指着薰然吼道:“药钱?你瞧瞧我,还有汐儿舅舅,不都伤了?你还好意思要药钱?”
薰然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诧异的说道:“难道被人打反抗这一方也得赔药费?”
“你!”王海气得直吐气儿,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叶慕贤好笑着轻摇脑袋,别看薰然平日里与世无争,文静娴雅,这论理巧辩,还真让人一时接不上话。
看着王海窘迫的样子,叶慕贤正欲上前说和,却被叶归心拽住。
叶归心探身附耳轻语道:“兄长,拳脚上我们赢不了他们,就让阿宛在口舌上争个上风,给我们出出气。人不能白被打了,阿嫂和阿宛也不能白白被冤枉辱骂了不是?”
叶慕贤回想刚刚王海嚣张蛮横,出言不逊之事,神情微暗,扫了眼王家众人,退后一些,任由薰然去了。
“叶二娘所言有理,是二郎出手在前,虽说事出有因,但先动手者自是不对,这药费伤费我们赔。叶二娘,你觉得多少才合适?”王潮此时只想息事宁人,尽快离开,所以也不愿再做这口舌之争,只想问清叶二娘想要多少医药费,赶紧付了走人。
薰然想了想道:“按药铺伤药的价格,一盒舒缓活络膏约莫百文,阿爷、二叔、三叔各一盒,需三百文,加上一些调理内伤的药,王市令就给五百文吧。”
“好,我再给五百文,凑足一两银子给几位养伤,如此叶二娘觉得可好?”王潮原以为叶二娘会来个狮子大张口,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平心论价,心里头对此女越发刮目相看了。
“好,王市令的好意,我们自当受领。”
薰然说完,回身对叶慕贤和周氏说道:“阿爷、阿娘,阿宛有一事想请阿爷、阿娘拿主意。”
叶慕贤连忙道:“是何事?”
薰然道:“王娘子与我虽未深交,但我们毕竟有过一面之缘,且她性子单纯,为人谦和,儿原本觉得与她甚是投缘,却不想她因一时失误而弃了性命。儿难过万分,便想助丧致祭。还请阿爷、阿娘恩准。”
“此事自然准了,王娘子之事,我们也深感痛惜,助丧致祭义不容辞。”叶慕贤本就不想将两家关系闹僵,薰然竟有了这番心思,他自然双手赞成。
薰然道:“多谢阿爷,儿想着,赠黑帛、黄帛各一匹,银馃子十枚,香烛十对,阿爷觉得可好?”
叶慕贤与周氏对视一眼,面有赞许,点头说道:“好。就按阿宛说得,之南,你命人去准备,明日便送去王市令府上。”
周氏含笑应诺。
王潮一边谢过,一边越发觉得薰然处置问题手段高明。
她执意要他们赔医药费,是谓给自己家争口气,刚刚他们那般闹腾,还打了主人家,主人家想要出口气也是正常。
但,她要的药费是个实价,并未借机敲诈,已令人敬佩,而之后提出助丧致祭,礼物赠得超过药费十倍不止,是谓保持了两家和平共处的关系。
薰然行事有手段、有心思,令他惊讶。
再次致歉言谢,王家四人终于告辞离去。
“阿宛越发聪慧机灵了!三言两语地就将此事给化解了,佩服佩服。”三叔叶归心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夸张的表情令薰然哭笑不得,只得娇嗔道:“三叔何苦笑话我,若不是之前与王家混战时,你们将其气焰压倒,我可没这本事,让他们俯首帖耳。”
叶归心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着回头对叶慕贤和叶名实说道:“兄长、二兄,你们瞧,这是谁笑话谁呢!”
叶慕贤和叶名实被两人逗乐了,呵呵笑着,竟忘了脸上的伤。
一笑之后,两人皆捂住脸,嘴角直抽,那滑稽的模样引得薰然和周氏呵呵笑了。
让叶名实和叶归心先行回屋歇息,薰然一家三口一起讨论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可能会是谁。
“我心中已有人选,不知道阿爷、阿娘可有想法?”
叶慕贤和周氏皆说也有。
三人便将刚刚用过的纸笔取来,写下名字在纸上。
不一会儿,一起摊开,上头全都写着:“岑六娘。”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