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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雪仪回到竹子院的时候,尚还有些心惊和无比的困惑。
她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总觉着伊氏今日莫名其妙的认罪和告白,那举手投足之间,犹如戏台上惊魂夺魄、软语因因的戏子,每一样的表情身段的扭作,都显得十分的貌美而韵味十足,却缺了一份真实的触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甚至于,在戏台子的边缘,还搁上了一幢朦胧的纱帐,明明大致能够把握的轮廓,却隐隐绰绰,让人心生迷茫,不知自己瞅见的那一丝浮光掠影,是自己看错了,还是真实的存在。
丫鬟们虽都被赶出了厅堂,守在大门外的门廊上,但是伊氏被张保的手下们堵住嘴拉出来,还都是看的一清二楚的。今日是绣东陪着去的,因眼见屋里四下无人,不由得惴惴不安地道:“格格,这样卑劣的事情,真是那伊氏下的毒手?咱们和她,无冤无仇,话都不曾多说几句,如何想得到是……”
武雪仪无意多说什么,摆摆手,声音有些虚浮地道:“你把茶水、点心传上来,就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想到什么,又道:“今日的事情,满园子只怕都会传遍了,你真说给锦西她们也无妨。只一样,不许在背后随便赖扯上其他人,懂?”
绣东一个激灵,忙道了“是”,暗想着格格如今威严越发重了,忙忙地退了下去。
武雪仪靠在床沿上,摸着肚子,想着经了这么一件事,估计园子里面也呆不了多久了。谁知还没想上一刻钟,熟悉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她眼睛一睁,地面上就出现了一双绣着祥云的黑靴来。
他怎么来了?
胤禛原本是陪着李氏去了她的金鱼池的。
今日李氏因为伊氏这样的事情,像是有了些刺激,整个人看上去也有点恍惚。他虽说近两年也没像之前一样,与李氏那般的粘腻,但毕竟相处惯了,眼见着人状态不好,也做不下立刻就撇下的事情,就直接带人回了她院子,打算好生安抚一下。他也是被伊氏的那胆大包天的话给震着了……毕竟,弘盼是他第二个儿子,与李氏也算是当时情意正浓,小时候长得也算可爱,人也机灵。这么明晃晃的一下子提起来,他一时都没喘过来气,更何况李氏这样的亲额捏。
胤禛自以为理解李氏的心思,就着意的在内院里安慰了几句,没想到李氏听闻他这样的说辞,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那凄苦的眼神和姿态,看的胤禛心中不忍,将她放置到床上,哄劝着闭了眼睛睡觉。
出了院子门,想着武雪仪今日估计也是受了惊,心下叹气,又提脚往了竹子院来。其实内心里,也是存着不想看到李氏那样子的心思……
在她的屋里,连熏的香似乎都沾染上了悲戚的味道。
武雪仪见胤禛就站在床沿边,摸着她的头发,心里摸不着头脑,这位不应该在李氏那边歇息么?见他那样子,怕是要呆在这里了,于是挪了一大块的床的位置进去。胤禛顺势脱了鞋子衣裳,快的武雪仪都没来得及上前帮忙,就见他缩进了毯子里头。
见四大爷一副反常的样子,武雪仪也没什么话说,帮他掖掖毯子,也躺下去,打算好好睡一会午觉,再起来仔细理一理这样云山雾罩的事情。
结果等眯了一会儿,都快睡着了,四大爷突然冷不丁说话了,把武雪仪吓了一跳:“你说后院里,是不是永远禁绝不了这样的事端?”
他一直觉着,自己平日里对后院不加关注,那是对福晋的尊重。也觉着,福晋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大大小小的事务。那些阴司,他在后宫长大,如何不多少知道一些?可是在他府上,却从来没闹到他面前来过。他不是觉着福晋不够负责,毕竟,福晋也是个普通的妇人,哪能看护的面面俱到?
可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无比的烦闷。兄弟间的事情就已经够折腾了,后院还不太平。一想到自己后院里面的女人们,可能还会有人打着“明天往她胭脂里下点□□吧”这样愚蠢又恶毒的主意,他就觉着又好笑、又厌恶。
武雪仪先是被吓了一跳,又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您老人家,是想说后院就是一趟浑浊的污水咯?那岂不是连我也搭进去了?
武雪仪本是背对着四大爷的,此时“悉悉索索”地转过来,脸上有些酸意,伸手摸摸四大爷的衣襟子,轻声道:“您院子里边儿,那么多的姐姐妹妹,自然是人人都想得到您的爱宠了。您就这么一个大活人,一年也就有限的空闲,宠了这个,那个受不了了,会闹开,常有的事情。不过是有些人还算良心未泯,有些人是真真的黑心肠罢了。”顿了顿,把头不自然的撇向一边,低低道:“您要是守着一个福晋,把咱们都卖了,自然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这可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呢。”
这话,倒是暂时让胤禛从低气压里面回过了神来,伸手把她的脸转向自己这边,申出有些茧子的手指头,轻轻摩擦她的脸颊,片刻后,微微带着笑意道:“把你卖了?谁敢要你?挺着肚子,不会做农活,针线也做的一般,整天就知道懒着,谁会娶一个懒婆娘,放着上供?”
武雪仪气不过,把脑袋伸过去,在四大爷胸膛上隔着衣服轻轻咬了一口,脸埋在他怀里,心下倒是有些喜意。
要是趁着这次,他阴差阳错的,得个选择性厌女症什么的,再不想收纳更多的妾室进来,也算是个不错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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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武雪仪所料,园子里发生了这样子的大事,胤禛吩咐下去,命人将那片湖清理干净,填了另做打算,又让人将园子重新修整一下,尽快扩充没完工的地方,就带上他的乌压压一群女眷上路打道回府了。
整个流程下来,都还没及得上两个月的功夫。
小四表示十分的不解。
他虽然对在园子里头和府里头没什么区别,因阿玛时时都一样会管着他……但是,园子里头景致比府里至少好了许多。额捏也是,在园子里对自己更容耐些,玩的更久一些,还会有额捏吩咐人送来的红绿马蹄糕吃。
武雪仪看他腻在自己身上,就摸摸他的背脊,发现并没热的出了大汗,于是放心道:“园子还要修整,呆的久了,修整的时间就要拖得更长,你下回去园子里的时间就要往后挪了。”
小四虽私心里觉得不信,眼珠子一转,打算晚间去问问阿玛,还是轻轻“哦”了一声,扑在她怀里不动了。
雍王府正院。
武雪仪若是能坐在这里,喝一杯给福晋请安的茶,就知道,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和当时自己听闻整件事的表情,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又滑稽、又扭曲。若是能长十个眼珠子,怕是能听到“噼噼啪啪”眼珠子掉落的声音。
唉。这就是太低调的人一朝突然起兴,别人脸上会有的状态。
伊氏啊,你该知足了……
福晋屋子里,除了金嬷嬷,就是芳兰最沉稳了。金嬷嬷这段时日,恰好是家里的亲娘死了,福晋一看,这样子的大事,不放回去说不过,就让她回几天,别的,芳兰暂时代着。
芳兰沉吟了半晌,回禀道:“不管这会子的事情是不是伊氏真的自己谋划的,她都能揽下这么大的罪名了,肯定是到死还是那句话。奴婢估计,爷也是信了的,据说还好好地安慰了侧福晋一回。咱们真要查,也是查不出什么来。万一真如伊氏所言的那样呢?她去了,府里还能安定一些,省的福晋忧心。”
福晋想了想,点头道:“若不是她与李氏关系交恶这么多年,咱们一开始就以为是李氏做的手脚……”叹息了半天,摇头道:“做人妾室的,心就不能养大了。心大了,不仅府上的规矩乱了,自己也要往牛角尖子里面钻。何苦呢?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府上何曾亏待过她……”又咬牙,“青青也是我跟前儿的人,说弄死就这么弄死了,当我如今身子不方便,就是个摆设了?”
芳兰只安安静静地帮福晋捏腿,就像是尺子量过似的,动作那么一下一下、一下一下的……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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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跨院儿迎来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嬷嬷!”绣东出了院门儿,迎面就差点撞上了一左一右走的稳当当的吴嬷嬷,声音里带着惊喜:“格格让我来接您,您怎么自己就过来了?”
吴嬷嬷脸上的皱纹也随着她平和而愉悦的笑容舒展开来,“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也不算老眼昏花、嘴歪口斜的,接什么呢?走吧,我去给格格问个安。”
她心里知道,王爷这回让她搬回来,名义上,是替武格格继续看胎。实际上,怕是走不出这间院子了。虽心里面不算很是情愿,一算,似乎是主子掉了品级的。但毕竟,跟的格格上进又受宠、还有自己的儿子,也不算是个没前程的人。又知情识趣,是个灵慧的。没怎么推辞,想想,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武雪仪知道第一胎的安稳是有吴嬷嬷足足的功劳的。这个人,既然是四大爷的自己人,那必定得是十足的礼遇,也不担心她有些什么别样的心思。这个浸淫皇宫和王府将近三十年的女人,是个十足的经验智慧并重的女人。
何况,她还要替自己,问问一些她急需想要知道的事情。
等到她真的开了口,吴嬷嬷反倒楞了一下,回道:“这,府上人都是知道的,伊氏是李氏带进府来的,充作自己身边的大丫头。本来,宫里出来做格格的,没有带上自己丫头的规矩。也是当时王爷心软,侧福晋求了求,就没推拒。”
武雪仪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不是问的这个。她们俩进府前,关系如何?是一宫所出?嬷嬷是看着爷长大的,能与雪仪说说嘛?”
吴嬷嬷心下明白,这估计是心里有所猜测了。因点点头,沉声道:“奴婢知道格格的意思了。”想了想,“她们俩,原是一届选秀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