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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虫年瞧佟雪月儿发怒,顿时膝行后退了数步,连连在地上磕头,却是把地上水磨青砖磕得咚咚咚作响,没数下,额头就磕出血来。
待得他磕到十数下,雪月儿有些不忍,便挥手道:“好了,你这奴才,是要威胁主子么!”阎虫年这才抬起头来,额头青紫一片,血迹就淌到了双眉之间,他却不伸手去擦,只是悲声道:“月主子,奴才一片心,都是为了主子啊!主子现如今年轻貌美,可大都督身边却又哪里缺貌美的女人?总要有个子嗣傍身,这才是长久之道,主子,奴才求您了……”
他说着,顿时又把额头在水磨青砖上磕得咚咚作响。
雪月儿被他这一说,心中未免意动,这年月,子嗣傍身这一点,不管是宫里头的贵人,还是市井中的妇人,想法全都是一样儿的,她现在年轻貌美不假,可总有色衰爱弛的时候,这侯府妾室众多,她也不是最拔尖儿的,到时候却如何自处?
“好了好了,起来罢!你这奴才却是个忠心的好奴才。”雪月儿就让阎虫年起身,还温言安慰了他几句,阎虫年顿时就感激涕零,恨不得多给主子磕几个头心里头才舒坦,真真是天生奴才骨头。
后面相柳儿和秀肚兜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是都从对方眼神中瞧到了一丝鄙夷,自然,是对跪在地上的那个奴才的。
“你说,哥哥让你来,难不成就是问一句话么!”雪月儿打定了争宠的主意,当下就仔细询问阎虫年,这奴才赶紧就道:“镇国将军让奴才带了十匣子上好的东珠,给月主子在内宅侍奉亲长交好姐妹……还有便是,若月主子肯,便让太指挥使夫人也到宁波来……”
他说到此处,小心翼翼看了看雪月儿。觉得这位主子脸色平静,这才继续道:“却也不消住在侯府,只在府城中买一个精致的宅子,常常往来走动……”
雪月儿听到此处。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头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说到底也还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家,虽然以前跟喜塔拉一起伺候过国舅爷,但到底还是有廉耻心的,若是喜塔拉真就如住在李成梁伯爵府那般住进侯府来,那么她脸上可就难看了。反倒是置办一个外宅,偶尔往来,神不知鬼不觉。
再则说,她也是听过一句话的,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想到此处。脑海中就闪过母女二人伺候国舅爷的景象,一时间脸上暗暗有些发烧,当下就道:“嗯!我知道了。便这么办罢!你去把东珠给拿来。”
这十匣子东珠,当真是大手笔了,由此能看出奴儿哈赤那赌徒的心理,他指望雪月儿争宠并且诞下国舅子嗣,实际上跟国舅指望郑妃诞下万历的子嗣并且能登上皇位,是如出一辙的,这送东珠,也和国舅爷往宫里头送银子相差仿佛。
这年月,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像是奴儿哈赤之前想袭祖上建州左卫指挥使的世职。即便他是宁远伯李成梁的干儿子,兵部不也一直没通过,再则说,李成梁虽然对他宠爱如通过亲生,但心底深处恐怕也未必真就想他去坐稳那个建州左卫指挥使的位置。
如今奴儿哈赤不但顺利袭了世职,还授了镇国将军。他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又有干爹李成梁以军功封爵的前例,自然就生出效仿之心,只可惜国舅爷南下没带他,若肯带他,他恐怕就要大喜磕头喊国舅爷亲爹了,至于他娘和他妹妹那辈分怎么算,却是管不得了。
雪月儿略微沉思了下,当即就道:“如此……你主子我都晓得了,至于你这奴才,我记得侯爷也曾在我跟前提过一次你的名字,日后我自然会记得在侯爷跟前念叨你……”
阎虫年大喜,当即又是咚咚咚一阵磕头,他如此卖力,不就图一个前程么!前程怎么来?自然要在贵人耳中常常出现,像是他之前得国舅爷赏赐一个金挂件儿,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甚至奴儿哈赤要给他叙功,也得考虑他曾经入国舅爷的眼,便要抬举一两分。
这若是在读书人那里的说法,那就是简在帝心,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你办事办的再好,也不抵你拍领导的马屁拍的好。
不提阎虫年这奴才,雪月儿得了十匣子东珠,先就艾梅娘那儿送了一匣子去,艾梅娘是国舅爷嫡亲的姨母,和国丈那点情愫,阖府上下,也都是瞧在眼中的,何况双胞胎女儿若依若常也是国丈给国舅预订好的房里头人,故此都晓得这实际上就是女主人。
但是,作为侯府后宅实际上的当家管事,艾梅娘也不曾见过这么多东珠,一时间也晃花了眼睛。
女人对珠宝是没有免疫力的,何况是一匣子这么多,当时的东珠,那个奢侈度,和后世的钻石也就相差仿佛。
艾姨娘眼睛定定瞧着那匣子东珠半响,终究还是忍住诱惑把匣子又推了回去,雪月儿就言辞恳切说,姨母,奴的兄长是建州卫指挥使,东珠在建州地盘上也不值当什么钱,无非就是小辈的一个心意,姨母千万勿要推辞,一定要收下。
这个不值当什么钱,真是说得巧妙,其实再怎么不值钱,就好比后世产自非洲钻石矿区的血腥钻石,这种走私钻石实际上也是暴利,但是,有了这个托词,艾梅娘坚拒之心就不那么强烈了,被雪月儿再一通说好话,半推半就也就收下了。
这么一来,她等于就入了艾姨娘的眼,日后艾姨娘免不得也要替她说几句好话。
美女这种资源,不同于什么旁的收藏品,你若以为把美女往后宫一收就万事大吉,却是错了,错到衾裤都掉了。
总之,如今国舅爷的富贵迷人眼,也不知道多少人暗中打主意,想攀富贵、抱大腿、结亲家……各式各样,无奇不有,至于送老娘,送老婆,送妹子,听起来龌龊,可是在权势富贵面前,却又值当个什么?
当年李太后生下皇子,李家不也一样把李太后的亲弟弟给割了小鸡鸡送到宫里头去当太监了么,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帮衬李太后,图一个权势富贵么!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佟雪月儿,也不过就是后宅争宠的女子其中一个罢了,说得文艺点儿,也就是可怜人儿一个。
按下侯府后院争宠的各种明争暗斗不表,却说国舅大都督在云南昆明,准备粮饷收拢诸将,却也整顿出数万军马来,声势可谓大振。
这黔国公却也是妙人儿,诸事不提,一心帮衬国舅大都督,甚至让底下人都有些闲话传出来了,说国公爷当年也是一条好汉,怎地如今成了点头国公了?
话说当年黔国公的确是一条好汉,十年前,缅甸王寇云贵,无数土司誓死反抗,其中有土司名多士宁的,有个女婿叫岳凤,此人是江西商人,读过书,做生意折了本,结果被多士宁看重,不但让他当了自己的司记官,还把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岳凤。
后世毛太祖有一句话叫做知识越多越反动,这句话套用在岳凤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此人野心甚大,暗中谋害了多士宁,自己就坐上了土司的位置,勾结了一些有异心的土司作乱,并且还派出使者勾结缅甸,一时间攻占十数城池,糜烂地方。
后来黔国公沐昌祚征集汉土军数万,就把岳凤给剿灭了,刘綎和邓子龙当时都是在黔国公麾下打出了威风,后来被封了腾冲和姚安两营的主官的。
这位黔国公后来还数次打败了寇云贵的缅甸军,说他是一代名将,或许有夸大,但当时无数在黔国公麾下听令的土司们,恐怕还真就这么想的。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像是朝廷的巡抚,虽然是封疆大吏,但到底是流官,今儿来明儿去,而土官们都是世袭的,说个难听的,得罪了巡抚也不怕,但得罪黔国公就不一样了,要知道,黔国公可是世代镇守云南的征南将军,与国同休的,故此抱黔国公大腿的土官当真不少。
不过后来黔国公在文臣手上吃了大亏,被下旨训斥,要知道那时候正是张居正当朝主政的时代,张居正一代名臣,尤其看不起武勋的,黔国公那时候被那么多文官弹劾,他能不借着机会狠狠修理一顿黔国公么?还正好杀鸡骇猴给天下的武臣勋贵们一个下马威。
黔国公差一点被削爵,故此胆寒了,从此在文臣跟前就低了一头,这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生态圈。
土官因为黔国公世代镇守云南而低黔国公一头,黔国公被张居正修理过从此胆寒又低巡抚、兵备道等文臣一头,而文臣们又因为土官光脚不怕穿鞋的而低土官们一头,恰好形成一个制约的圈子。
说实话,这恐怕也正是上位者所愿意看见的。
不过,黔国公在国舅大都督跟前如此伏低做小,那些土司们,就看不下去了。
沐昌祚等若是这些土官们的老上司,老上司怕文臣,他们也就忍了,毕竟大明是文臣治天下,可如今老上司连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都那么敬若上宾,这些土官们可就有些忍不下了,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日,有土司官名马千乘的,年轻气盛,忍不住就口出狂言,说那小国舅有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国公爷给他帮衬?
若是乖官认识这个土司官马千乘,保管会啼笑皆非,这个马千乘,乃是世袭石柱宣抚使,历史上秦良玉的丈夫,这不就是夺妻之恨么!怪不得这么大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