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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生对汉胡之战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只是随着战局发展,一些有识之士渐渐收起声音,己方骑兵纵横大漠二千余里如入无人之境,看似风光,实则离败不远矣。
直到有一天败讯传来,三将仅率数十骑狼狈逃回,数万铁骑一战而没。
太学一众皆惊,立时呼嚎震天。
“不杀三将,何以慰藉数万亡魂?”
一名太学生吼出了所有人心底的话。
陈嶷并没有为自己所出计策和鲜卑人不谋而合而沾沾自喜,忧心忡忡道:“边郡百姓完了。”
盖俊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大汉国北方边军被打残,防守必然漏洞百出,鲜卑人绝对不会放过这种良机,可以想象未来几年对手将发起怎样猛烈的攻击。只是他想不通的是,为何现今无比强势的鲜卑人没有出现在三国中呢?此时距离黄巾之乱不过七年而已。
他之所以推论出今年为公元177年是因为从太学生中打听到了曹操,作为后世人想知道曹操乃155年出生都不用翻看史书,只要常玩三国志系列游戏就行。曹操今年二十三,不正是177年么。还有一事颇为诡异,袁绍已三十有二,记忆中袁、曹年龄相仿才对,以今所闻两者相差足足九岁之多。历史本无记载袁绍生年,不过他到此甚久,发现了一些端倪,曾称大将军梁冀为“跋扈将军”而被毒死的汉质帝刘缵在位不到一年,元号即为“本初元年”,时为公元146年。众所周知,汉代人的名和字必有关联,袁绍名绍,绍是继承的意思,字本初,当为本初元年过继给去世的伯父袁成。
后面的日子里鲜卑人正像他们担心的那样频繁入寇,直到冬季一连下了数场大雪才停止攻势。大汉国上下稍稍松了口气,随后立刻选拔士卒,日夜操练,以待来年。
鲜卑人消停下来,太学也重新归于平静,转眼冬至已近。
冬日清早,盖俊醒来有一会儿了,却因寒冷赖在床上不愿起来,如不是阿白进来添火时数度窃笑,他非躺到日晒三竿不可。
裹上厚重裘服走出卧室,鼻翼微蠕,闻到一股饭香。太学没有食堂,学子需自己做饭,当然有仆人的除外。阿白以前曾为婢女,可她仅负责照料盖俊日常生活起居,对做饭一道不甚精通,但肯定是比盖俊、盖胤二人强出百倍。
推开厅堂大门,不出意外的看到盖胤游横于冰雪之中,长矛化作万千虚影。
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所谓风雨无阻,霾雪无碍,说的就是盖胤这种人。他可说无一日不在操练自己,向着武道巅峰狂飙突进,如非同样大毅力的人,谁能胜之?盖俊嘴上不服输,其实早就绝了追赶他的念头。
“寸有所短,尺有所长,不能强求。”盖俊心中泛酸地想。
吃过早餐,盖俊夸奖阿白厨艺大进,与盖胤闲扯几句,回房练一个时辰书法,抚几曲妙音,翻阅史记,读到卫青七出边塞,霍去病六出北疆,所向无前,战无不胜,不禁悠然神往,恨不得为帐下小校,一逞汉威。再念及当今,唯剩唏嘘感慨。
日中时分,大雪零零落落,不碍出行,盖俊遂骑乘踏云出太学,直奔蔡府。
蔡质手握权柄,蔡邕知名天下,二者合住一处,休沐日自然宾客盈门。苍头麻利地上前接过缰绳,刻意露出几分讨好,对他的态度与旁人截然不同。
盖俊提着马鞭入门,询问监奴,即管家拜访蔡邕者都是谁人,监奴口中吐出一串名字,皆名士之流。他“嗯”了一声,不甚在意,表示不必打扰蔡邕,随即转入后院。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此为何意?”
摇摇耳闻诗经,盖俊进入后堂。堂中十余少年跪坐一团,侃侃而谈,言辞锐利,意气风发。蔡邕少师从已故太尉胡广,善鲁诗,作为蔡邕弟子学的当然也是鲁诗。
“盖郎君……”诸少年停下话语,躬身行礼。
“你们辩你们的,不用理会我。”盖俊笑着说道。
诸少年知盖俊所学乃是古文经学,而鲁诗属今文经,两者派别不同,交流不便,道声怠慢,落回座位继续高声辩谈。
看着他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生吃了对方,盖俊一旁哑然失笑,他和这些少年岁数相近,然而自己明显比他们成熟许多,不可否认里面如阮瑀、路粹、苏林之流小小年纪就已经展露出傲人才华,不过和他一比还是稍显稚嫩。
坐了片刻,盖俊离开后堂,恰好蔡邕送走访客,从监奴处得知他来了,两人在后院撞上。
蔡邕踏着积雪前行,口中埋怨道:“子英前来怎不令人通报我?”
盖俊爽朗一笑:“此地乃我京都第二家,我并未把自己当外人,议郎又何须见外?”
“正是、正是……”蔡邕闻听此话面露大悦,对盖俊是越看越爱。闲话几句,他话题一转:“赵威豪事你听说了吗?”
盖俊点头表示已知。
赵威豪讳苞,字威豪,冀州人,是前不久新任的幽州辽西郡太守,他到任后遣人迎母及妻子,路径柳城时正值鲜卑万余骑入寇,一家人尽数被俘。后鲜卑攻辽西,赵苞率骑两万阻击,鲜卑于阵前推出老母,赵苞悲痛嚎哭,谓母曰:“儿子罪及当死,本欲以微俸供养母亲于左右,不想反而使母亲遭受大难。昔为母子,今为王臣,大义当前何能顾私,唯有拼死杀敌,否则无有他法弥补罪过。”赵母对曰:“我儿,生死有命,岂能因我而亏忠,勉之勉之。”赵苞即时出战,鲜卑大败,然而母亲,妻、子悉死。赵苞万念俱灰,扶棺回乡,谓乡人曰:“食禄而避难,非忠也;杀母以全义,非孝也。如是,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遂呕血而死。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面对二者选一,赵苞当时一定痛苦不堪吧?
“若有一天……”
盖俊急忙掐断念头,问道:“听闻赵辽西是中常侍赵忠的从弟?”
“然。二人皆出自甘陵大族赵氏。”
盖俊不由无语,两者做人差距太大了。又想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也就释然了。
二人边行边聊,一个小婢迎面跌跌撞撞向跑来,神色慌张,二人皆是一惊,暗道不妙。
那小婢上气不接下气道:“女郎……吐血了。”
蔡邕冲小婢喝道:“还愣着作甚,快去请医师。”说罢快行向女儿闺房,盖俊紧随其后,顾不得首入蔡琬闺房,看向少女,由于剧烈的咳嗽,苍白病态的脸上浮着一团触目惊心的酡红。盖俊喉咙仿佛被人紧紧捏住,以致有窒息之感。
“夫君。”蔡母目中含泪求助似的看向丈夫,女儿病情一日甚过一日,今日居然呕血,她才十五啊,照这样发展,怕是连十八也难过。
“父亲,盖郎君,咳咳……”
蔡邕轻抚女儿消瘦的背部,柔声道:“琬儿,别开口说话。”
蔡琬伏在蔡邕胸口,目光瞥向盖俊,看着他焦急无助的样子,眨眨眼以示宽心。
盖俊心头更痛,她是这般善良,苍天实在是太残酷了。他宁愿折寿二十载以换取她的健康。
有着父母、盖俊陪伴在侧,蔡琬痛苦似有减轻,不一会儿就安静地睡去。
盖俊和蔡邕并肩而出。蔡邕走到院中楼阁前,狠狠一拍楼壁,语调悲苦地道:“半年了,至今无有华、张二位医师音信……”看向盖俊,无助地道:“子英……我该如何是好?”此时的蔡邕不是言辞正义的议郎,亦非名满天下的大儒,而是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
盖俊无言以对,唯有攥紧拳头,指甲深入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