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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阵形
宽敞的教舍内,生着炭火的壁炉让整个室内一片暖意,此时已是隆冬节,对于太学里的士子们来说,冬季是相对自由的一段时间,他们可以选择前往自己感兴趣的各种结社,参加活动。
在往年,踏雪赏梅,饮酒而歌,形式多样的诗会成了大部分士子们的爱好,不过今年因为郭虎禅这个异类的出现,让太学里没有了往年的那种平和。
“都给我跑起来,不要像个娘们一样没用。”飘落的鹅毛大雪中,郭虎禅咆哮着,在他身旁是一群光着膀子的少年和青年,除了郭应龙,郭存壮他们这些凉州子弟,还有相当部分的世家子弟和一部分普通士子。
自从回到精舍以后,郭虎禅就没打算去应付那些没完没了来自士子们的嫉妒,太学里所有结社或是有些名气的家伙向他发出参与所谓诗会,论文之类的活动全部被他推掉了。
“年轻真好啊。”站在教舍内,刘夫子看着不远处风雪中模糊的影子和隐约可闻的咆哮声,脸上笑了起来,虽然对于新进太学的士子,冬季可以算是休憩调整的日子,但是上午的课程也是必须要上的,当然如果他这位老师批准的话,可以不用来。
刘夫子年轻时考入太学,然后从征入伍,成为了一名士兵,参加了第三次河中大战,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军人出身,所以他对于郭虎禅这个太学令的亲传弟子带着身边聚集起来的一群士子每天进行这种已经比得上军队训练强度的锻炼,自然是抱以支持的态度。
教舍内的士子们看着站在窗前的刘夫子,都是心中腹诽,他们不清楚那个郭虎禅有什么好,这个老师居然批准他们那一群人每天不必来上课,同时算他们考核通过。
对于底下的学生们传来的不满低语声,依然耳聪目明的刘夫子转过了身,看向那一群连忙做出正襟危坐样子的学生道,“要是你们也能脱了衣服跟他们一起跑,我也算你们考核通过。”
听到刘夫子的话,教舍内的士子们一下子安静了,这见鬼的天气冻得要死,就是穿够了衣服,让他们跑外面去也受不了,更别提跟那些人一样光着膀子跑步。
“太祖皇帝建太学,为国家选材,要得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而是文武兼备的英杰。”刘夫子看着底下几个仍旧有些不以为意的学生,大声训斥道,“自我皇汉开国以来,大军每出,太学士子莫不请为先,现在呢,你们中有几个能提剑上阵,你们腰里佩的剑,不过是玩物罢了。”
面对刘夫子的喝骂,教舍内的士子虽然心中不忿,可是没人敢出声抗辩,其中一些人则是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太学很大,这也意味着郭虎禅他们有足够的训练场地,尤其是冬季,大部分士子都会呆在自己的房间内,一边烤火,一边看书。
当天上的雪变小时,郭虎禅带着身后大约百人的队伍停了下来,这其中凉州子弟和苏文焕拉来的人就占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李林甫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弄来的士子。
太学里是允许学生结社,志同道合的人可以一起探讨学问,不过通常来说,这些结社都是对应着各种学说,又或者是大部分以诗歌文艺为主,很少有郭虎禅这样直接把武功为主的结社。
而被郭虎禅命名为精武的结社构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传统的太学的学生结社,首先如今近百的社员里,不管是占了一半的凉州子弟,还是苏文焕拉来的那些人,其实都是来太学属于其他士子眼中混日子的。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这是习武之人的一句话,说穿了不管什么武功,只要你能积年累月地坚持下来,都能成为高手,郭虎禅的结社里,绝大部分都是军中世家出身的子弟,练武已经形成了他们的本能,只不过在训练量上他们不能和郭虎禅和苏文焕相比。
苏文焕身上蒸腾的热气将落在身上的雪片刹那间融成了雪水,大约二十里跑下来,还能红光满面,只是算刚热身的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郭虎禅了。至于其他人则是努力地调整呼吸,然后去了所在院落的澡堂池子,他们可不像郭虎禅和苏文焕两人,跑完之后再来一场比斗。
提着自己的陌刀,苏文焕朝面前的郭虎禅一刀劈了出去,他留了三分力,毕竟这只是互相练习,而且郭虎禅以前没有学过陌刀术,他只是帮郭虎禅更快地熟悉这种最强的步战制式兵器。
郭虎禅用的是军中制式陌刀,虽说按照朝廷制度,这种威力近乎恐怖的冷兵器不准民间拥有,但实际上对帝国军人世家出身的子弟而言,这道命令不过是有名无实,当然一柄趁手的陌刀的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
雪花四处飞溅,郭虎禅挥舞着陌刀抵挡着苏文焕的进攻,他的天赋虽然很好,后天也够努力,但是面对苏文焕他仍旧不是对手,不过三个多月下来,他已经算是掌握了陌刀术。
第七十六刀之后,郭虎禅终于败北,现在的他不论是力量还是体魄都差了苏文焕不少,这种比试输掉也不算什么。
“二郎,你的力量又强了几分。”作为郭虎禅每天练手的对象,苏文焕自然再清楚不过郭虎禅的进步,尤其是郭虎禅现在还不满十六岁,等到他二十岁时力量完全成型,恐怕会超过他也说不定。
“是吗?”郭虎禅倒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进步,不过他并没有什么自得,也没有什么沮丧,非常平静地和苏文焕一起去了澡堂池子。
洗过之后,郭虎禅和苏文焕一起泡进了池子,太学里有三多,其中之一就是澡堂池子多,不过这种风气据说是太祖皇帝那时候开始兴盛起来的,不过对于太学里多以青年为主体的士子们来说,交情好的一起泡澡谈天是种很惬意的享受。
令人感觉温热舒适的热水里,郭虎禅泡在里面,只觉得浑身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他所泡的澡堂池子里,苏文焕和李林甫几个他比较看重的人都在。
热气蒸腾的水面上,飘着红木托盘,上面是已经烫好的美酒,虽然郭虎禅并不喜欢喝酒,但是每天结束上午这种极限的练习之后,他都会在泡澡的时候,喝上一杯活血通络。
郭虎禅喝完之后,眯着眼看向了不远处的苏文焕,这个‘大哥’可不是几口酒就能打发的家伙,当然也亏得他才能搞到这种据说是刑国公府家传的虎骨酒,似乎对练武的人很有裨益。
不过郭虎禅在想,如果刑国公知道这些虎骨酒大半都被苏文焕给喝掉,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跳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文焕能搞到这些被他老爹珍藏的陈年虎骨酒,其实都是这位刑国公故意的。
苏文焕是个好酒的人,当然一个人喝酒是件无趣的事情,在他眼里郭虎禅这个兄弟不管哪一方面都非常出色,就是不爱喝酒这一点让他最不满,退而求其次,他也只能找李林甫和其他几个还算谈得来的家伙一起喝酒了。
王昌龄就是其中一个,作为凉州子弟出身,他在太学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之人,尤其是他擅做七绝诗,甚至因此而被人称做七绝圣手,不过他自己倒不像一般的士子喜欢以诗文自夸,从小长大的环境让他有着近乎军人的性格。
在太学里,凉州出身的士子算是被孤立的一批,因为在其他人眼里,凉州人意味着好斗,喜欢用拳头解决事情,当然这也和凉州子弟比较团结有关系。
王昌龄二十五岁考入太学,如今已是第三年,郭虎禅的身份背景,作为凉州子弟的他自然也清楚,所以当郭虎禅从太学令的官邸回来以后,他便来了,当时恰逢郭虎禅组社,他自然是把太学里他看得上眼的凉州同乡一起拉了进来。
而很显然,王昌龄并没有失望,郭虎禅这个被凉州宗室的几位老人家当成这一代宗室子弟的领袖毫无疑问是个正确的决定,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甚至连他这个从小被家中长辈称作少年老成的人也不敢自称在处事方面能比郭虎禅做得更好。
对于郭虎禅的其他名声,王昌龄并不看重,他看重的仅仅是郭虎禅那种从容不迫的行事风格,因此骨子里性格颇为自傲的他认同了郭虎禅作为凉州子弟领袖的身份。
目前规模并不算大的精武社里,李林甫和王昌龄才是实际上的管理者,当然因为王昌龄的出身,人数占多的凉州子弟自然是让王昌龄看上去才是郭虎禅和苏文焕之下的社内第一人,不过王昌龄自己心里清楚,在这方面他其实不如李林甫。
王昌龄能喝酒,自然也是苏文焕的酒友,不过他的话并不是太多,不像李林甫那样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拿捏话题,并且掌握谈话的节奏。
郭虎禅看似靠在池子边闭目养神,但实际上他每天一直都在观察身边的这些人,苏文焕不必说,看上去虽然粗豪,但绝对不是个蠢人,很多时候都是在故意藏拙,就好比虽然看上去他和李林甫交情已经相当不错,不过却对自己说过,李林甫其实是个小人,不过却是个有本事而且很聪明的小人。
在郭虎禅眼里,李林甫的确是个人才,起码这家伙非常能言善道,做起事情来也是条理分明,看上去能和任何人都处得不错,好似圆滑得很,但实际上这个人非常恪守自己的原则,当然并不是始终不变,这一点他有些像是法家的李斯这种人物。
至于王昌龄,很传统的凉州子弟,文才武功,都算不错,不过并不太擅长勾心斗角,郭虎禅自问如果去细柳营的话,目前他身边的凉州子弟里,也就王昌龄能跟他一起去,至于其他人李林甫虽然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他觉得还是有待考察。
片刻之后,泡完澡的郭虎禅他们自然是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用过午膳之后,便去了自己结社的教舍,太学里的士子们结社之后,都可以申请空闲的教舍作为自己的活动场地。
郭虎禅有骆宾王这个当太学令的老师,再加上他手上有充足的财力,可以让他申请更大的教舍作为活动场地,相比起上午的练习,下午场地里的各种讨论更受除郭虎禅和苏文焕之外其他人的欢迎。
当一群凉州子弟,和苏文焕叫来的那些世家子弟凑在一起,让他们讨论什么的时候,除了战争以外就没有别的话题了,而对此郭虎禅很乐意看到,同时他也能看出李林甫弄来的那些人有没有价值。
事实上能一直留在精武社的普通士子,绝不是平常人物,他们或许并没有太出众的诗文才能,但是却有着和李林甫一样敏锐的观察力,李林甫能把这些人弄进精武社,本就是这些人从他的暗示里知道朝廷很快就会转变过去尚文的风气,而重开武事,这时候对他们这些出身只能算是一般的人来说,苏文焕和郭虎禅都是值得投效的对象。
君子群而不党,那根本就是个笑话,而且在帝国那推崇实用的政治体系里,朋党并不是什么新鲜词,内阁和枢密院彼此争斗,同样两者内部也各有因为利益而结成的派系。
对于太学的大多数士子来说,学制完成之后去地方历练,是最普通的,但是地方上也各有差别,到时的升迁也另有玄机。
既然太学本身培养的就是实用主义的官僚,那么大多数的士子就是所谓的利禄之士,郭虎禅和苏文焕所表现出来的能量和背景,足以让一些士子选择依附。
郭虎禅和苏文焕都是喜欢军事的人,那么李林甫他们自然也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对原本不是太过熟悉的兵家学说有了比较深入的研究,至少纸上谈兵是能做得到的。
教舍内,搭建好的巨大沙盘上,代表各种兵种的棋子摆放得整齐,比起无意义地单纯的兵法讨论,帝国过去的战争更有讨论的价值,在太祖皇帝出现之前,流传的兵书战策比较倾向于军事理论,或者干脆就是排兵布阵之类的内容。
而那些史书上记载的历朝战争也都是言简意赅,很少有详细的内容,而太祖皇帝时代则在军中有专门的史官负责记录每一次战争的详细情形,包括当时的天气,地理,敌我双方的兵力,人数等等诸多繁杂的统统都要记录,直到战后整理成册,作为战例以供研究。
在如此的传统沿袭下,皇汉武功录上记载的每一次帝国所发动的战争都有浩如烟海的记载和资料可供研究,当然那些最机密的民间很少有流传,不过太学里设有兵家分院,而太学的藏书馆也号称天下书籍,无有不藏,所以除了枢密院,皇宫大内和羽林军校之外,太学是唯一拥有各种详细战史的地方,当然普通的士子是很难从藏书馆里调阅的,不过郭虎禅自然不在此例。
相对于孙子兵法,司马法,吴起子之类的兵家著作,实际上在帝国军中,对于阵形,战斗队列这些战场上的东西研究得更多一些。
“陌刀手虽然强悍,但是侧翼同样需要保护。”李林甫站在苏文焕边上,看着代表帝国军队的红色兵棋说道。
沙盘上推演的是当年第二次河中大战时,帝国军队和白衣大食诸多战役里的其中一场战斗,当时帝国军队方面只有大约五千人不到的兵力,而白衣大食则有将近三万的部队,其中作为主力是一万铁骑兵。
这次战斗应该算是一次遭遇战,当时双方并没有想到过会遇到对方的军队,而帝国军队在打胜之后从白衣大食的俘虏那里证明了这一点,而这一次战斗帝国方面的统帅并不是什么名将,因为五千人的军队其中有两千人是运送辎重的辅兵。
“骑兵必须用来追击,侧翼让辅兵转为刀盾兵跟上就是。”苏文焕自然是选择了指挥帝国军队,而选用这个战例,并非是完全按照当年的战法复制一遍战况,而是双方重新布阵,单纯讨论战场上的战斗。
“实际上这场战争白衣大食会输掉,只是因为他们的将军是个蠢蛋,他错误地高估了手下铁骑兵的战斗力,同时也低估了我军陌刀手的威力。”王昌龄在边上说道,他对于苏文焕那种让辎重军的辅兵来掩护一千陌刀手的两翼,而让实际上一早就参战的骑兵等待白衣大食军崩溃之后用来追击,显得并不认同。
“你说得也不算错,但是只要大食人不能击溃我的陌刀手阵列,相反在他们的主力铁骑兵折损达到动摇军心的时候,我军骑兵全部直接突击敌军的中军也同样可以获胜。”苏文焕说道。
看着彼此争论阵形和战场得失的王昌龄,苏文焕他们和那些士子,在边上的郭虎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快精武社将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而这里面他总能找到能用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