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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颙原本计划在沂州逗留一日,便启程去济南的。 因初瑜有喜,又耽搁了两日,直到给京城与江宁的信都送去了,府里也安排得妥妥当当,曹颙才带了魏黑和几个护卫长随,快马往济南去了。
曹颂之前还想要跟着去,这回知道嫂子怀孕了,也有点爷们的样子——因哥哥不在,他便留下来照看府里。
山东布政司衙门在济南府,现下担任布政使司布政使的官员叫侯居广,汉军镶红旗人,前年从四川按察使任上升的。 侯居广已经是六十来岁的老者,身子略显富态,有点须发尽白的意思,对待曹颙也是笑眯眯的。 只是微眯的双眼中,不经意之间会露出一丝探究来。
曹颙并没放在心上,他这个年纪,出来做四品文官,确实是有些扎眼。 侯居广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按照程序,曹颙领取了印信后,又由侯居广带着,拜见了巡抚蒋陈锡与按察使司按察使李发甲。
蒋陈锡还好些,是江苏常熟人,与曹颙算是半个同乡,另外就是与曹寅也是颇有交情的。 虽然知道曹颙如今的荣耀还是倚仗皇子岳父那边,但是见他虽然年轻,但是谨慎少言、稳重守礼,蒋陈锡对他印象颇佳,略微亲切地劝勉了一番。
按察使司衙门那边,曹颙受到的待遇就没那样客气了。 这按察使李发甲,字瀛仙。 河阳(今云南澂江)人,年纪比侯居广还略长几岁,已经六十五、六的年纪,身材瘦小。 或许是这两年主管刑名地缘故,脸上总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看到曹颙这般年轻,就担任守道之职,李发甲略感意外。 本还以为曹颙只是长得面嫩。 待问过年龄履历,知道其今年不过十九时。 他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不阴不阳地说了几句,这话里话外虽然没有冒犯皇权的意思,但是还是将曹颙贬低得不行。 就好像曹颙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今来祸害地方一般。
长这么大,曹颙第一次受到如此奚落,心里很是不自在。 就算自己确实是沾了皇亲的光,但是如今这还没到任上。 哪里就成了祸害了?看着李发甲的花白胡子一抖一抖地,曹颙对这个对自己有偏见的老头不知道是该敬佩、还是该厌恶了。
对于济南这边地抚台(巡抚)、藩台(布政使)、臬台(提刑按察使)这三大宪,庄先生那边的资料早就收集得详尽。
蒋陈锡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正经的进士出书;侯居广是旗人,因父亲当年从龙入关立下的功绩,恩萌官位升上来的,身上还有着四品骑都尉的爵;李发甲则是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个。
李发甲出自农家,小时候读过私塾。 少年入赘给施家为婿。 他岳父很是忠厚,器中女婿才华,仍然支持他努力攻读,谋取功名。 天不负人愿,等到康熙二十三年时,李发甲终于了乡试榜上有名。 才了举人。
康熙二十四年与康熙二十七年,连着进京参加了两次会试,却均是名落孙山。
此时,李发甲已经四十岁,便通过吏部,谋了个不入流地教授回云南去了。 后来,由教授转正八品教谕,因“建树卓著”,任满后升调为直隶灵寿县令。 后因“政绩卓越”受到李光地的举荐,康熙特赐予同进士出身。 因而恢复李姓。 连升三极为从五品的监察御史。
这以后,李发甲就因“办事刚直”。 成为天下闻名的铁面御史。 后来因得罪的皇亲国戚太多,落得个“牵涉时政”的罪名,部议革职。
康熙爱才,存了保全之心,便外放了天津道。 康熙四十八年,李发甲升为山东按察使司按察使。
攻读四书五经三十余年,步入仕途二十四载,李发甲才由不入流熬成了正三品,这其中还有康熙的破格提点在里头。
曹颙就算从侍卫营的履历算起,不过才二年半地时间,就已经是正四品。 李发甲若是能够看他顺眼,那才叫奇怪。
侯居广与李发甲完全是两路人,虽然同地为官,但是几年下来却只是泛泛之交。
眼下,见李发甲倚老卖老地发作曹颙,侯居广却有些幸灾乐祸。 先前被牵连到“陈四案”中的那个候补道台,算起来是侯居广的一个世侄。
原本侯居广想着,虽然那个世侄被牵扯到“陈四案”中,但是毕竟只是过路知府,应该不会担太大干系,不过三两个月走动走动就好了。 而衮东道这边,又不是肥缺,惦记的人应该也有限。 只要在吏部那边打好招呼,留几个月的缺应该不成问题。
没想到京中带回的音讯,却是已经有人补缺了。 因此,侯居广看着曹颙就有些不自在。
侯居广是旗人,对官场地道道明白的通透,不像李发甲似的,就是个土包子。 曹颙官品是正四品不假,但是郡主额驸的身份同于武一品,一等男的爵位是正二品,就算在巡抚面前,也能够平起平坐。 更不要说这按察使本就不是直属上官,李发甲这番作为,实在是愚蠢之极。
侯居广一边火上浇油地为曹颙说几句好话,引得李发甲越发要反驳,一边暗中观察曹颙,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若是早两年,曹颙没有户部为官的经历,怕对侯居广这番“维护”要感激涕零。 但是,要知道户部这两年的内斗就没止过,什么样的人精曹颙没见过?
这好话赖话,听上几句,曹颙心里也就有数了,只是有些奇怪。
根据先前所知的。 曹颙晓得自己与这位主官应该没有什么利益纠纷才对,他这番却是为何?总不会是与李发甲一个原因,看着年轻人当官,心里不忿,故意找茬吧?
实不怨庄先生收集地不仔细,因侯居广与那位“世侄”早前并无什么往来,到对方要谋山东地缺这才通了书信。 庄先生在京城能够查询到的毕竟有限。 怎能想到一个未赴任地候补道台已经攀上了主官的关系?
李发甲就算再耿直,也是官场混了二十多年的人物。 待发过了牢骚,便也琢磨过来不对味儿来。 他隐隐约约地明白,自己被侯居广这家伙当枪使了,心中暗骂了两声“老匹夫”;有些不自在地打量了曹颙一眼,见他仍是不卑不亢、一派从容的模样,牵了牵嘴角,端茶送客。
曹颙在济南。 除了拜见三位上官外,还得到了京中地消息,那就是二月初四,江苏巡抚张伯行参江南江西总督噶礼得银五十万两,徇私贿卖举人程光奎、吴泌等,不肯审明,请将噶礼解任严审。
科场舞弊,本就是朝廷最忌讳的大案之一。 若是处理不妥当,极易寒了江南士子之心。 况且这其中,又牵扯到两江总督,朝廷二品大员,事情闹出来,自然是沸沸扬扬。
康熙准奏。 噶礼著解任,派张鹏翮会同漕运总督赫寿确审具奏。 江南江西总督印务,著江西巡抚郎廷极署理。
同样是二月初四,江南江西总督噶礼参江苏巡抚张伯行,诬陷大臣私卖举人得银五十万两,乞赐对质。 康熙亦准奏,张伯行著解任,命张鹏翮会同赫寿查明具奏。 江苏巡抚印务、著浙江巡抚王度昭署理。
历时两年多地督抚之争,终于要告一段落。 曹颙想起被噶礼牵连的李家,不知是该同情他们倒霉。 还是气恼他们的贪婪。
因惦记初瑜。 曹颙在济南停留了几日,便又匆匆返回沂州。 王经历与马都事虽然想要同行。 但是都带着家眷,便只好先给长官送行,而后在随后启程。 他们只道长官是京官出来的,谁会想到他会从南边回来,家眷已经到了沂州。
像小曹这样的新官上任,通常都是巡抚衙门下公告,由地方属官带着大小官员去城外接官亭等着的,然后再是接风洗尘这一套什么的。
偏到了曹颙这里,这些个章程都有些用不上了。
衙门下来地公告日期是三月初一,是曹颙报上去的,是按照王经历与马都事的行程安排的。 他自己带着护卫长随,快马加鞭的,二月二十五就回到沂州。
不管是江宁曹府,还是京城淳平郡王府,都派人到了沂州。 江宁这边,吃穿用度、保姆嬷嬷不说,曹寅在家书中,还提到过几个月李氏要北上来照看初瑜。 京城王府那边,也送来不少补品,就算太医,也找妥当了,不过因手续繁杂,过些日子才能送过来。
平王府那边,福晋曹佳氏特意给弟媳写了封长信,将自己两次怀孕生产的相关经验之谈,细细地交代明白。 觉罗府虽然没来人,但是曹颐得了信,也托平王府这边送上贺礼。
二十来日没见,初瑜这个小孕妇,不见胖,还略微清减了。 因怀孕初期的缘故,她害喜比较严重,对什么都没胃口。 虽然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勉强吃些东西进去,但是往往不到一刻钟,便又吐得干净。
整个道台府上下,都是研究各种食谱。 连曹颙,都亲自到厨房里指导了两遭。 虽然初瑜甚是感激,吃了也很香甜,但是仍是吃了就吐。 最后,还是静儿出手,用新鲜荠菜包了水饺,这才合初瑜地胃口。 后来静儿又做了些京式的家常饽饽,初瑜孕吐的症状才渐渐好些。
之前,曹颙与初瑜本想托淳王府的人将静儿带回京的。 因初瑜害喜的缘故,静儿就主动留了下来。
曹颙与初瑜哪里好意思让她个无父无母地小姑娘操劳这些,再三婉拒。 使得静儿都急哭了,最后才道出实情,京中的那个姨母是填房继室,本来是走投无路才想着要去投奔的,如今感念曹家人恩重,情愿留下来报答。 等初瑜平安生产后,再行离去。
曹颙听这静儿说话反复,虽然通过这几个月相处来看,相信她没有害人之心,但是这样来路不明还是心里有些提防。 除了她干活时,叫喜云几个跟着外,还特意询问了她姨母家的姓氏官职。 据她所说,她的姨母是伊尔根觉罗氏,嫁入镶黄旗的富察家,姨夫的名讳上傅下鼎,现下为正黄旗的护军副都统。
镶黄旗的富察傅鼎?不知曹颙心里震惊,连带这初瑜都觉得听着有些耳熟。 能不耳熟吗?虽然两家曹寅夫妇与富察家鲜少走动,但是曹颙进京后,作为晚辈与富察家还是有往来的,毕竟那是曹颙地亲姑父家。
若是静儿所说不假,那她就是傅鼎继夫人地外甥女儿了!
只是伊尔根觉罗氏是满洲大姓,在朝中做官的子弟不少,既然她母亲是伊尔根觉罗家族出来地,她又怎么会流落为仆,成为针线上人?这说起来,不是太蹊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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