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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空前的坏消息,反倒是真正让慧通打开了心结,和徐勋同仇敌忾了起来。两人在东厢房里计议了许久,慧通便拍胸脯担下了那张伪造藏宝图的后续处理,甚至信誓旦旦地说保管能放进赵家,随即就不顾徐勋的挽留告辞了,临走时只去见了见徐良。
送走了他,徐勋这才转身回了正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金六嫂已经摆上了满桌子的饭菜,鸡鸭鱼肉一应俱全,看上去难得的丰盛。虽是这些大碗大盘已经摆了好一会儿,可如今终究已经入夏,他伸手请吴守正入席的时候,一应菜肴仍热腾腾的。趁着吃饭,他就接上了刚刚的话题,听吴守正说,此来南京是因为织染局之前采办了一匹丝绸,其中有一千匹摊派到了吴家的头上,他不禁眉头微微一挑。
“这么说,吴员外家里经营收购生丝,然后织成丝绸的生意?”
吴守正之前之所以愿意为徐勋奔前走后,全都是为了这要命的摊派。须知为朝廷办货在这年头绝对是一等一的苦差事,东西要得急且要求高不说,而且钱款给得极少,甚至干脆不给。所以,他虽说家大业大,这一次还能忍受,可要是这一次之后还有两次三次四次,他就决计吃不消了。于是,他再也顾不上吃饭,就这么站起身冲着徐勋深深一揖道:“总而言之,我是走投无路了,请七公子万万帮我一把!”
“瑞生,搀吴员外起来。”徐勋冲瑞生打了个眼色,等小家伙上前扶起吴守正,又把人按在凳子上,他这才问道,“这么说,吴员外此来南京原本是专程想寻吴大尹说情?”
“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毕竟吴大人和我同乡又是同姓。”吴守正想起自己那马夫曾经在应天府衙东门耍横,当即有些讪讪的,随即才赔笑解释道,“不过也说不上专程,我这次也是来收生丝的。江浙一带的生丝多被几个大户包圆了,我本钱有限,所以不得不跑远些。南京附近句容等县有我的几个下家,这次出来也打算去寻他们把生丝收上来。”
“哦?”
徐勋原本不过是想着打听打听吴守正的难处,看等这阵子过去之后能否相报,但此时此刻听吴守正也提到了句容,他才真正起了兴趣。仔细打探了两句,他便有意问起了赵钦其人,见吴守正不过是微微犹豫就如实道来,竟是不但听说过赵钦劣迹,甚至还认识两个苦主,他顿时来了精神。在他一番旁敲侧击暗示明示之后,吴守正终究抵不住徐勋承诺傅容亲自说情的诱惑,把心一横,竟是答应去当一回说客。
送走了吴守正,金六嫂又把满桌的残羹剩饭都撤了下去,舒了一口气的徐勋回到了东屋,在书桌前坐下。在灯火下重新展开了刚刚得到的那一张字条,将其摊在桌子上铺平,他端详着那上头前后大相径庭的字迹,也不知道踌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跟着一旁的瑞生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谁?”
徐勋闻言抬头,见是一个黑影闪进了门,他立时站起了身,下一刻便认出来者竟是小丫头的干娘。低头看了看桌子上那张字条,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刚刚的字条是妈妈送来的?”
“是我送来的。”李庆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也不看直咂舌的瑞生,就这么盯着徐勋说道,“原本送来这个我就该走了,结果因看到那和尚,所以忍不住多留了一会。”
听到李庆娘竟是认得慧通,徐勋心里一突,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么说来,后头那句话想来是妈妈添上去的?”
“没错,是我。我凑巧见过那和尚和人会面,原以为七公子不知道,没想到是我多管闲事了。”说到这里,李庆娘顿了一顿,随即才说道,“听了些本不该我听的事,七公子恕罪。”
知道面前这又是一个高来高去的高手,徐勋心里只有苦笑的份。只不过,人家都已经明说了,他也就不为己甚,少不得抬手请李庆娘坐下:“听到就听到了,横竖妈妈你是如意的干娘,我要做的事本就和你们没有冲突。你这会儿特意来见,不会是只为了来坦陈这个吧?”
“那位钦差大理寺右丞来了,赵家底气更足,这回竟是直接和我家老爷把大小姐的婚期定在了月中,距离如今没剩下几天了。老爷不许大小姐离开房门半步……如意也就难得出来。所以我想问问七公子,究竟有没有把握抢在赵家迎娶之前,把赵钦解决了?”
“没把握。”徐勋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三个字,随即摇了摇头说,“如果那位钦差没来,为了赵家的亲事,我可以早些发动。毕竟有傅公公在,大可借势压人。可如今你也说了赵钦和那位钦差关系甚密,若不能把事情做扎实,没傅公公撑腰,此前的功夫兴许就全都白费了。”
“七公子就不能再竭尽全力想想办法?”李庆娘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声音也不免提高了几分,“你就不能尽早知会傅公公提前防备,然后……”
“那我如何对傅公公解释我竟然知道这等隐秘消息?难道说是从沈家打探来的?而且,那是口含天宪的钦差,又岂是防备就能防备得了的?别人秘而不宣到了南京,就是为了打傅公公一个措不及防,若是这时候傅公公有什么过激应对,焉知那位费右丞不会更加狠辣?”
李庆娘看着徐勋,几乎要把沈悦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可想起小丫头临行前的一再嘱咐,她不禁硬生生忍住了,却仍旧刺了一句:“那要是我家老爷要让如意当做陪嫁丫头,跟着大小姐一块嫁到沈家去,七少爷也能如眼下这般淡然若定?”
“那我就先给她赎身!”徐勋几乎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见李庆娘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自己也生出了一丝诧异,但却来不及去想这么多,只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请六叔出面,六叔不行我就去求傅公公亲信的陈大人,想来沈老爷不至于攀了赵家当姻亲,就连一个丫头也不肯放手!”
见徐勋越说神情越是坚决,李庆娘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惘然。可她自从遭遇大变之后,几乎是把沈悦当成自己女儿那般疼爱的,此时竟鬼使神差地又开口说道:“你说得容易!如意在沈家还有家人亲戚,大小姐又最喜爱她,你给她赎身容易,之后呢,还是给你做丫头?你显见是不安于金陵一地的,将来若是娶了新妇进来,你置她于何地?”
“谁说我要她当丫头了?”徐勋只觉得心里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闷声闷气地说,“她要是不放心家里人,我可以把他们一起都赎出来。她要是没依靠,我可以认她当妹妹,将来任凭她自己拣选一门好人家,总比在沈家当丫头强……”
徐勋越说声音越轻,渐渐竟是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李庆娘站在那儿冷眼旁观,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唉,总之一切都托付给七公子了。要是真的不成,如意也绝不会怪你,都是她的命。这世上的女人就是再要强再能干,都挣不过这命去……”
“命?老天爷惯会玩弄人,可就算这样,我仍然只信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徐勋抬起头来,见李庆娘已经一只脚跨出了门槛,他顿了一顿就又继续说道,“你给我捎话给如意,让她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让她别想那么多。别老是心心念念惦记着她那小姐,她自己正岌岌可危呢,好好想着自己才是正经!要真有事,让她记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妈妈你只管先来知会我,不要让她蛮干!”
尽管不曾回过身来,但听着徐勋这番,李庆娘大略能想象到背后这男人脸上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略一点头便放下了手中门帘。这时候,瑞生瞧见自家少爷坐下身来,一直秉承着徐勋的吩咐寸步不离,杵在屋子里当摆设似的他终于忍不住了。
“少爷,那个如意姑娘是沈大小姐的丫头?”话音刚落,见自家少爷黑着脸点了点头,小家伙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是讷讷开口说道,“少爷要真喜欢她,赎身回来带进京娶了她不就行了?横竖到了那儿,没人知道她曾经是丫头……”
徐勋简直被瑞生这天马行空的一句话给说得懵了,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小家伙看了许久,这才没好气地斥道:“你又没见过她,胡言乱语!”
“我才没有胡言乱语。”瑞生此时满心满意都是为徐勋着想,轻声嘟囔了一句,见徐勋没有再理他,他更是凑了上去,“以前村里的刘老汉说过,要不是喜欢的婆娘,哪个光棍汉子理会别个女人家里的鸡毛蒜皮?少爷上头没长辈,自己看中的大可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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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西北角小院。
西屋之中,支摘窗半开,新月的光辉透过支摘窗和窗户上的绿纱缝隙星星点点洒在地上,让这闷热的屋内显得有几分凉爽。沈悦脸上红扑扑的坐在窗前那张杉木书桌旁,但她却知道自己脸红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刚刚李庆娘的那番话。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开口说道:“干娘,这几天你少在我面前露面,免得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想起前事发作你。”顿了一顿,她又继续说道,“他的那些谋划上次都对我说过,但如今那位费右丞来了,未必就一定还能管用。我得帮帮他,也帮帮我自己。”
她说着就走到床前打开了一个藤箱,拿出一个小包袱塞进了李庆娘手中,见其推辞,她便握紧了李庆娘的手,轻声说道:“干娘,这是我积攒下来的体己。你别忙着拒绝,给你不是为了别的,是让你拿出去好办事,毕竟,米行这些日子屯米都来不及,活络钱调不出来。干娘,我已经都想好了,请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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