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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鱼羹，老章头见老伯爷额头上涔出了汗珠子，忙取过暖炉上温热的巾子擦拭了。
纪芜命绿栀将紫檀雕花窗屉打开半扇。
微微的北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又融化在屋中暖洋洋的空气里，鱼肉的鲜香渐渐飘了出去，隐隐只余了清淡的苏合香。
纪芜看着榻上沉睡的老伯爷，托腮出起了神。
从十二月初八日王太医头一回进府来复诊，已过去了八天，这段时间她渐渐加大了药剂的分量，因着用的是《药王神篇》上的方子，药材大部分又是空间出产，没有药性相驳之虞，是以胸痹与中风这两种病症她双管齐下。
前几天她又暗中停了安神的药饵，老伯爷的胸痹之症已缓解大半，这段时间日日服用空间菜蔬和灵泉水，身体元气也恢复了不少，按道理，老伯爷这会儿应该已经能开口说话，保持与常人无异的神智才是……
可是现在……
纪芜的目光落在榻上，凝神仔细地察看着榻上之人的面色，老人家虽说不上脸色红润，好在呼吸平稳，面部神色舒展，倒像是熟睡了一般……
“这些日子来老伯爷一日比一日睡得舒坦，六姑娘不必过于担心，想是老伯爷病了这几年，到底伤了元气，再过些时日定当大好了。”
见纪芜面露忧色，老章头在一旁笑着开解。
停了安神药饵，老伯爷苏醒的时候却比从前少，别人不知道底细，老章头日日夜夜在荣寿堂服侍，却是再清楚不过。
纪芜承他守口如瓶这份人情，咧嘴一笑：
“我也这样想，祖父必定承章叔吉言。”
……
此时已是腊月中旬，府里上上下下一片忙乱，预备过年、开春又是老夫人花甲大寿，又有纪芙的亲事……
纪芜闭门谢客，一门心思放在了顾氏与老伯爷的病情上。
顾氏病情日渐稳定，只等空间里白芨与胡黄连长成百年药龄，就能彻底断了病根。
而老伯爷，纪芜算了算日子，眼下离过年只有堪堪半个月……心中不免焦虑，于是卯足劲，日日躲在小厨房里，精心烹制起各种药膳。
从前每天往荣寿堂里去一趟，现在三餐照着点送。
某一日黄昏定省之时，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儿，亲口赞了纪芜一句“纯孝”。
“年关将近，外头放炮仗的也多了起来，芜丫头禀赋弱，只怕有些禁不住噼啪之声……小嫦，将我枕头旁那串珠子取来，给芜丫头安神。”
百年的紫檀木佛珠，屋中众人谁不知这是老夫人素日贴身之物。
这时节衙门封印，学里的先生也早早回了乡过年，除了纪慎与蔡氏忙着在外头应酬，上房内室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的人。
蒋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抱着的儿子，有心说几句，正踌躇之时老夫人已另赏了一柄通体莹白的玉如意下来。
羊脂白玉如意比紫檀佛珠又不知要贵重多少，蒋氏又惊又喜，老夫人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谁也没有长子嫡孙金贵不是？
四姑娘纪芷、七姑娘纪芬、八姑娘纪菲三人都坐在角落里，小声说着话，像是没注意这一茬。
三姑娘纪芍目露艳羡，望了纪芜手中的佛珠一眼，就被四太太陶氏轻轻地拉了拉袖子。
五姑娘纪蘩的脸色看上去很是怪异，红了又白，白了复红，瞄向纪芜的眼神有些复杂。
倒是大姑娘纪芙，一言不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尚未有确切排行的纪茝，则是借着倒茶的机会，挡住了纪显明显流露出嫉妒怨恨的眼神。
“六哥，你急什么。”
纪茝笑意吟吟，声如蝇语。
傻子就是傻子，讨好一个就快死了的人能得着什么好儿？
且瞧着吧，开春做了祖母大寿，就是祖父仙逝之期……
这样想着，不觉心里一动，是了，这傻子既日日在荣寿堂里尽孝，不如到时候做些手脚，将祖父之死往她身上拉扯……
纪茝甜甜一笑，就算弑亲的罪名攀诬不上，好歹也让她背一个疏忽的黑锅，再加上不祥之人的名声……呵呵。
……
十二月二十一日，纪芙怒气冲冲地将纪芜堵在了请安回来的路上。
纪芜不等她开口，先自淡然道：
“姐姐的事自有祖母做主，旁人说再多也是无用。”
纪芙回过神来时，只见纪芜与其身边的大丫鬟已步履轻快地走出老远。
瘦不拉几的小丫头片子几时养好了身子，能走得这般快了？
纪芙有些疑惑，转瞬又将之抛诸脑后。如今她烦都来不及，哪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自打那一日大哥带了年礼上施家的门，也不知是祖母、母亲从中管束，抑或是施二哥生了气，她再也没有收到过只言片语。
她哭过，闹过，不相信施二哥如此绝情，前盟犹在，锦书怎能难托？
然而每每见着祖母慈祥中带着果决的面孔，她的心里便无来由地一阵慌乱。
慌乱了这些时日，前两天原本犹豫是不是该绝食，嫂嫂却在夜深之时给自己带来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那般大的合浦明珠，她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她知道，夜色中明珠散发出的璀璨华光，一定在瞬间照耀了自己娇艳的面庞。
嫂嫂声细如蚊：
“昨日你哥哥在外头应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偶然撞见了崔世子……趁着无人之时死活将这明珠塞到了你哥哥手中，说什么‘君家中既有明珠，自当以明珠相配’……”
听到这话，她羞红了耳根，低垂了头。
嫂嫂却扑哧一声笑了：
“我可是早就成了鱼眼珠子的人，你哥哥想了半日才想到这明珠说的是谁。”
“……我与你哥哥并没将此事回与婆婆知晓，好妹妹，你素日是个心胸大的，这一回，可要自己拿定了主意。”
她盈盈抬眼，嫂子清亮的眼瞳中，这一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比嫂嫂更为明艳，更为艳丽不可方物。
……
呼呼又过去两日，这一天午后，如意走了来请纪芜去上房一趟，见纪芜一脸疑惑，如意神色凝重地附耳低语了几句。
“什么！”
纪芜呆了呆：“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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