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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黄老爷,快快请进。”
樊佩兰虽恼这黄柏不肯借钱搭救石韦,但眼下石韦已经出狱,也就不在计较。
况且,黄柏终究是石韦未来的岳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故是勉强以笑脸相迎。
黄柏背抄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入平安堂,手捋着两撇八字胡,将平安堂四下扫了一眼,冷冷道:“这都过去了七八年,怎的这平安堂还和我当年来时一样破落,弟妹你怎的也不花钱稍稍装修打点一下。”
这黄柏一进门便讽刺他们平安堂寒酸,樊佩兰心下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
“医馆的生意一直都不怎么好,先夫走时又花了一笔钱,哪里还有闲钱来装点门面。”樊佩兰叹息着,将一杯茶给黄柏奉上。
黄柏端起来浅尝一口,眉头微微一皱,似乎觉着茶不入口,又将杯子放下。
樊佩兰一旁坐下,问道:“黄老爷数年不曾登门,今日忽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听得樊佩兰话中似有怨意,黄柏叹道:“我知道弟妹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不过你也该体谅一下我的苦衷,我黄某虽然是有些钱财,可眼下手头的闲钱都投在了生意上,确实是拿不出钱来给石韦打水漂。”
樊佩兰一听这话,脸色立变,不悦道:“黄老爷这话就不对了,远志他与令千金订有婚约,他早晚要做你们黄家的女婿,你花钱救他怎能叫作‘打水漂’?”
窗外静听的石韦,这时候已经猜到了这黄柏此来的用意,不过也不急着现身。
果然,那黄柏哼了一声:“弟妹你也不用说气话,石韦他犯得可是通敌的死罪,那得花多少钱才能把他保出来?我黄某的每一文钱,都是我自个儿辛辛苦苦挣来的,别说石韦他还没跟我家闺女成亲,就算是他已经是成了我的女婿,这打水漂的钱我照样也不会出。”
“黄老爷,你——”
樊佩兰越听越气,只是她向来嘴拙,一时不知该如何以应。
这时,黄柏取出一纸文书放在了樊佩兰面前,指尖敲打着桌子道:“既然弟妹你提到了这门亲事,那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此番登门造访,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这文书,麻烦弟妹你签字画押了吧。”
樊佩兰面露疑色,她拿起那文书看了一看,脸上顿露惊色:“黄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文书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嘛,我要为我家闺女解除了这门婚约。”黄柏冷笑着道。
啪!
樊佩兰将那文书按在了桌上,忿然道:“当年可是黄老爷求着先夫结下的这门亲,黄老爷你在这个时候提出解除婚约,未免有点落井下石吧。”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谁能想到我那杜贤弟这般不成气,这么多年来,平安堂还是这副破落样,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其实这门婚事我早就觉得不妥。”
黄柏踱步于堂中,如在自己家一般,未等樊佩兰开口,又道:“眼下石韦处斩在即,我可不想我闺女未过门就成了寡妇,所以还是趁着石韦这小子还在,早点把这婚约解除了吧。”
樊佩兰已是气得面红:“黄老爷,你这么做,未免太无信义。”
黄柏见樊佩兰不从,遂叫门外候着的家丁扛着一个口袋进来,打开来往桌上一倒,哗啦啦的落了一桌子的铜钱。
黄柏指着桌上的钱,冷笑道:“这里有六十贯钱,权当我买你这一纸画押。六十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将来石韦去了,弟妹你用这些钱做些小本生意,或是作为嫁妆改嫁他人,我看也足够养活你下半辈子了。”
按照南唐的律制,如那从八品的当涂县令,月俸当有十五贯,桌上那六十贯钱,等于当涂县令四个多月的月俸。
平安堂的医馆生意,平素月入不出两三贯,黄柏一出手就拿出医馆两三年的收入,这笔钱对于樊佩兰来说,已经算得上一笔不小的数目。
樊佩兰瞧见满桌子的钱,目光犹豫了一刻,却仍毅然道:“这门亲事是先夫所订,我是万万不会解除的,黄老爷就请把钱拿回去吧。”
樊佩半执意不肯,那黄柏不由得被惹怒,指着樊佩兰道:“我可是看在杜仲的面子才跟你这般客气,你可不要给脸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火了我,可别怪……”
“惹火了你,又能怎样!”
石韦从后堂昂首而入,厉声打断了黄柏的威胁。
他在后边听着这姓黄的竟然敢威胁师娘,自然不在再坐视不理。
正自嚣张的黄柏,一扭头间,竟然瞧见石韦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吓得大吃一惊。
“你……你……不是在牢里的么,怎会……”惊骇下的黄柏,结结巴巴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之词。
“我已经被无罪释放。”
石韦一步步走上前来,他气慑逼人,那黄柏以为见了鬼一般,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
黄柏上下打量了一番石韦,好一会心情才稍稍平静,万般惊疑道:“你不是被判了通敌的死罪么,怎的竟会被无罪释放?”
石韦冷笑道:“我福大命大不行么。怎么,看到我安然无恙,黄老伯你难道很失望不成?”
黄柏今早抵达当涂县城,并未来得及打听石韦的事,况且他只想着解除这婚约,也不屑于去关心石韦的死活,故是才会这般的震惊。
他喘过几口气,脸色重新又恢复了那般阴沉,哼道:“你是死是活也不关我的事,总之这门亲事是一定要解除的。石韦,你也想让你师娘过些好日子,六十贯钱在此,你识相的话就好好的劝一劝你师娘吧。”
“黄老伯出手还真是大方,六十贯钱,不是个小数目呢……”石韦随手拾起了几贯钱,手中掂量着,似乎有些动心的意思。
樊佩兰见状,心中焦虑,忙道:“远志,这可是你师父生前定下的亲事,你若是答应这他,岂不愧对你师父的在天之灵。”
石韦放下手中之钱,抬起头来望着樊佩兰淡淡一笑。
随后,他拿起桌上那一纸文书,走到黄柏面前,缓缓的将纸撕了个粉碎,然后狠狠的甩在了黄柏的脸上。
黄柏一下子愣住了,满脸的碎纸飘落,他方始反应过来,不禁勃然大怒,指着石韦斥道:“你小子疯了么,焉敢对我这般无礼!”
石韦斜着头看着他,嘴角钩着一抹冷笑:“黄伯父,你的这点钱,我根本就不希罕,你还是留着给自己买棺材本吧。至于你家闺女,放心,我也一样不会娶。”
黄柏本是愈加恼怒,但听他又说不会娶自己闺女,便以为他同意解除婚约,怒气又消了几分。
这时,石韦却又道:“你家闺女我不会娶,这婚约我也绝不会解除,黄老伯就准备着把令千金养一辈子吧。”
此言一出,黄柏惊怒。
石韦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用这一纸的婚约耗着,自己不娶,让她想嫁别人也嫁不成。
这一招,倒是有够狠的。
樊佩兰在一边瞧得也目瞪口呆,心中何止是惊奇,她万万想不到,曾经那个唯唯诺诺,软弱不堪的石韦,坐了一回牢出来,竟能变得这般刚硬,俨然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她的神色中,不禁涌动出几分仰慕之色。
自打杜仲出世之后,樊佩兰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年轻的徒弟,才是自己真正可以依靠的人。
“小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黄柏怒哼一声,语气中皆是讽意,“石韦,你若真敢这么做,就休要怪我撕破脸皮上公堂告你,到时候县令大人是帮你还是帮我,你应该很清楚。”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传入一个声音:“是谁这么嚣张,竟然敢告我们石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