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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旁人生死换自己性命,想来是自私了一些,但无私的人一向都是死得早,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嬴政自上辈子之后,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人,也不认为他应该做好人,墨家乃是民间武装力量,且势力庞大到黄于淳后来竟然胆敢带人来与秦国作对,这在嬴政看来,便是该杀!更何况后来黄于淳又有几次想刺杀他之事,与墨家之间结下的仇怨不可谓不深,双方恐怕都欲置对方于死地,对黄于淳来说,自己是他一个功成名就,可使他名望被推到顶点且能收获诸国感恩的事件,若他能成功,黄于淳之名想来可以流传后世,毕竟一个荆轲刺秦已经可以流传千古,若是黄于淳所谋之事当真成功,他名望收获之巨,自然可想而知!
对于嬴政来说,墨家的存在乃是非法武士力量,尤其是这股力量强大且不在他手中,又是掌握在黄于淳那样一个对自己心怀歹意的人手里,他自然是不能容许世间有这样一支组织存在,但今日禹缭说得对,墨家的存在与精神不会因为人员的死亡便消散,甚至自古以来许多事情更能证明,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反抗,既然打不完杀不尽,倒不如换另外一个方法,墨家有可能是把双刃剑,既能伤自己,亦有可能用来对付黄于淳,若是能将其收服,使其渐渐化为能使自己所用的,潜移默化之下,这样的效果说不定比武力杀灭来得要有效得多!
禹缭如姜,老而弥辣,他恐怕早将其中事情看得分明并算计得真切,若非他不是真心为自己打算,今日之事他便是不须说出口来,禹缭既然明知说此事有可能惹嬴政心烦,毕竟忠言逆耳,但他却偏偏说了,光是为了禹缭这番心意,嬴政便不可能不给他这一分脸面!更何况设墨家,说不定带来的好处远超自己想像。嬴政为人冷静理智,纵然与黄于淳之间有嫌隙,不过他心中明白得很,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朋友,黄于淳与他之间既然做了敌人,黄于淳非死不可,但墨家并不一定会陪黄于淳送葬,就算黄于淳想要让墨家毁在他手中,恐怕墨家诸人也不见得会跟他同样的想法!
若是利益远大于自己目前的私怨,嬴政不介意放弃自己的一点私念,转而从大局出发,以解决此事!
“大王宽宏大量,实乃秦国之福!”禹缭原本心里还有些拿不准,毕竟嬴政性情虽然冷静,但从蒙骜等处他亦听得出来黄于淳与他结怨之过,墨家又三番四次与他为敌,若是嬴政当真想要将墨家连根拨除,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嬴政自小以来的遭遇再加上侍奉嬴政几年,禹缭自认对嬴政性格还算是有些了解,强硬且霸道,没料到他这会儿竟然轻易就答应了下来,几乎没有考虑上一时半刻,自己一说他只是稍微顿了顿便同意了,实在令禹缭出乎意料之外的同时,也有些欣喜。
毕竟嬴政这样能屈能伸,说实话才是对秦国最为有利的。墨家势大,且墨家精神不会轻易灭绝,虽然孟轲先曾提出过人性本善,而荀卿曾说过人性本恶的话,但在禹缭看来,大多数人心底,其实还是善念占了上风,这样的情况下,墨家只要有人在,便不会真正灭绝,就算嬴政能杀得了一时,也杀不了一世,如此一来白费功夫不说,反倒是对他名声不利,倒不如将此事换一个解决方法,使秦国承认墨家存在,将墨家编入各学派之中,一旦进入墨家设立学堂,便可以入秦为官,天长日久之下,一进私塾便有可能成秦国官员,恐怕不出百十年功夫,墨家便会紧紧与秦国化成一团,连在一起,再秘不可分,这样潜移默化之下的作用,说不定来得比强硬手段有效得多。
黄于淳此人在墨家之中名声早已大不如前,此次嬴政若是使出这样的方法,说不定对于削弱黄于淳力量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嬴政一旦同意下来,也不再纠结此事,他并不是一个会答应之后又再行反悔之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李斯将墨家亦载入学派之中,开口道:“既然墨家亦归入学派之一,便将此十派定为官学,先在咸阳之中设十官学尝试一番再看结果如何。”嬴政并不担心建官学的钱财问题,不说如今每年交上来的路引与驿道的各种收费便已经足够使得秦国财政宽松,光是之前他靠着卖丹药发了一笔横财,便已经足够他建这样的官学百座不止了,毕竟之前为了防地动灾害带来的问题,此时嬴政收集的不少木材等物现今还有不少,都是现成的,只管拿出来使用再是,而他一旦要建学的消息传出,使钱雇民众建官学,不怕招不到人手,一切俱备,只欠东风,他担忧的,只是怕庶民一时间不能接受得到此事而已,因此才想先试验性的各建造一些,以观后效。
顿了片刻,已经许久未曾单独发言的李斯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站出列来,冲嬴政拱了拱手,有些犹豫道:“回大王,臣以为若是在咸阳城中设官学馆驿,臣倒有一人可荐于大王,虽此人不能长时间教学,但若是挂个名头,想来也是无妨。”几乎在李斯说出这话的时候,在场众人便明白了李斯话里的意思,韩非张了张嘴,眼角不住的抽动。嬴政脸上却是露出笑容来,若是李斯当真能请到此人出山,对秦国名声是绝对有好处的。
“依卿看来,此人以谁最为合适?”若要坐镇官学之中,有这资历与名声地位的,当世之中的大儒还未有几人能做到这一点,而恰好,与李斯有关的人确实有一个符合了这种种苛刻的条件,此人不止名声地位稳固且超然与世人之上,又博学渊源,有着与其名声相配的学识与地位。李斯听到嬴政问这话时,又看到嬴政脸上的笑意,顿时知道了他心中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打算,顿时咧嘴一笑,又看了一旁的韩非一眼,虽然见他嘴角抽搐,不过却并未有反对的话说出,便也明白了韩非心思,顿时深呼了一口气,略有些激动道:“臣以为,臣师尊荀卿若能坐镇馆驿之中,必能以德服人,以名服人,且以才而服人!”
荀卿乃是当世出名大贤之人,几乎可以与上古先贤孟轲等人并称,虽然因为孟轲与孔丘等人死了之故,名声更为显得带有一定传奇性一些,不过在某一方面活人或许比不过死人,但若是论真正此时对嬴政有用的,却是一个荀卿不知抵了多少个已经死得化成灰的孔孟二位。嬴政听到李斯这样说,真正笑了起来:“荀卿若是肯来,政自然恭迎大驾,只是荀卿名满天下,乃是真正德高而声威重之人,可否会愿来秦?”
魏辙听到李斯说出荀卿的名字时,嘴角便不住抽抽,他没料到这小子竟然能将他师尊抬出来。荀卿此时已经八十之高寿,虽然与禹缭这样的人不能比较,但在古人看来,已经是个高数,再者他又是纯粹的文人,而非像禹缭一般以武入道的修炼者,在鬼谷子门下,长寿乃是理所当然之事,荀卿一生都以学术见长,活到这个岁数,实在已经可以称之为高寿之人,魏辙实在没料到李斯竟然会将他搬出来,但认真一想,儒派之中,除了荀卿有这样的名望,恐怕世间也再难找出几个如他一般学识过人,且年长声望高,又尚在世的老人了。
真正历史上的荀卿其实早在多年前便已经该去世,但因嬴政的改变,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虽然嬴政隐隐感到历史走向努力是在扳向正轨,但不论如何,细微处总算是有许多不同了,荀卿自然也活了下来,嬴政虽然不知其中典故,但他一想到荀卿若是真能为自己所用,那么荀卿入秦,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
虽说嬴政提出的科举制度乃是对世人一项极大的改革与挑战,但不可否认的是,不管科举制度在后世进行得有多好,在此是尚未见识过这些东西的天下人不一定会买账,更有甚者可能褒贬不一,一般新政若要推行前,几乎伴随而来的都是巨大的阻挠与困难,而这个时候,若有一个名望高的人能坐镇官学之中,站在自己这一边,那么就算科举制度一旦展开,有人心里假如不满,但看在荀卿面上,亦不会大肆抨击,否则天底下追随荀卿而敬仰他之人恐怕便足以使得背后抨击谩骂之人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也是所谓的名人效应,若是荀卿当真能来秦,嬴政自然是欢迎,不止是为了此人名望而已,荀卿名满天下,并非毫无缘由,光是从他教出李斯、与韩非两个不同的徒弟,使他来当个师尊,恐怕对秦国来说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大王不必担忧,师尊若是得知大王开科举的善举,必定无异意!更何况师尊对禹公极为敬仰,若是禹公能相邀,师尊必定愿来秦国。”李斯精神一振,听到嬴政的话,他便知道此时是自己机会来了,他跟着魏辙一段时间,脑子确实比以前更为灵活,若是换了以前,他就算是敢想这样的念头,也断然不敢说出口来,毕竟荀卿乃是其师,若是算起起来,未免有大逆不道的感觉,但如今在魏辙威逼下,多少还是有些改变,竟然使他灵机一动之下想了这么一个方法来。
嬴政听他这样说,顿时点了点头:“此事便交由你去办,若事办成,政重重有赏!”说完,嬴政看了禹缭一眼,见他微不可察的点头,知道禹缭心里其实是同意李斯这个念头的,嬴政原本还担忧他自惜羽毛爱护名声不肯这样做,此时见禹缭表态,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松了一口气。其实禹缭这老头子看似出尘脱俗,其实此人最是阴险不过,当初欧冶青一家子都吃了他的大亏,更别提如今鬼谷中还纷纷朝秦奔来的各路人马,更别提不过是与荀卿去封书信表明立场而已,一想到这儿,嬴政心里便更是放松。
众人在章台宫中商议了细节,直至掌灯时分才大致将事情讨论下来,嬴政早令人备下膳食,此时一旦见事情告一段落,留了禹缭等人用过膳食,又讨论了一阵,直至夜黑时分,才使众人出得宫去。
这一夜中秦国权贵们依旧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除去已死的赵太卜之外,诸人各自都在挥发提着耗损着自己的生命力,在这世间挥洒着痛快与欢乐,哪里还能顾得了嬴政目的。
第二日朝聚之时,赵奉常等人刚从昨夜的迷醉里醒过来,因嬴政今日勒令自己有事要说,因此众人也不能告了病假,各自都入了宫中。赵奉常等人个个脸皮浮肿,脚步虚浮,好几人不知是不是纵容消耗过度,不过短短半月时间,有些人身体看起来瘦弱不止一两分而已,众人眼神都迷离,显然不知今夕是何夕,各人再见时,除了一些服食丹药者相互讨论越说越是激动,神情颠狂状态疯颠之外,那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了,可嬴政来时没料到就是这样,这群人亦是聊得不亦乐乎,看得出来仙宫以及仙丹一事对他们刺激极大,估计他们此时自己都迷糊了,但本能的一听到仙字,就开始发疯,这假药果然是害人不浅的东西。
“政召诸卿入宫,有事相商!”一旦众人入殿站定,嬴政率先上了高台在自己的位置跪坐好之后,才郎声开口。他这样一说话,许多人站立着时都是东倒西歪的,偏偏这些人兀自还不觉得,显然仍沉浸在药效之中,相比之下,禹缭等人昨日半夜离宫,恐怕也没怎么入睡,偏偏看起来一个个气色不知比这些人好了多少。嬴政微不可察弯了弯嘴角,面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随即才又开口道:“近日诸位已久不在其位,不知有何故,可否请赵奉常与政说来?”
嬴政这是要先拿赵奉常开刀,明正言顺先将其夺位再说!不过就是这样已经开始点了赵奉常的名,在唤到他,王翦等人都明白了嬴政的意思时,赵奉常半晌之后还摇头晃脑,脸色潮红兴奋,额头全是大汗,显然不知已经神游至何处,根本未将嬴政的话听进耳中。
说完一句后,嬴政也懒得理赵奉常等人,他们这些人迟早会死,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不要看如今那丹药服食之后效果极好,可那都是透支了自己往后生命为代价,更何况清除赵奉常等人的势力,今日说话不过是为走个过场而已,并不是真正要征得他们同意,且要他们发表意见的!嬴政很快将这群人无视了,一边将一大早李斯交过来的竹简取了出来,一边摊了开来,身边没有赵高这样会识字的侍人,干脆招了李斯过来,让他将这竹简中诸条例念上一遍。
能争得这个露脸的机会,李斯才不管这事儿以前是不是赵高这侍人做的,只要能让嬴政任用他就成!从这一方面来说,李斯亦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他这样性格的人,出人头地乃是绝对的事情,纵然嬴政不用他,他前往任何国家,亦会受到重用。
将科举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通,赵奉常等人却像根本未曾听进耳朵里般,嬴政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也不再往这边看,众人继续商讨起科举之事,而秦国权贵们则早陷入迷幻之中。
嬴政十五年末时,秦国张榜文开通科举之制,招揽天下人才且设立官学一事在世间如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响了整个世界!世人皆哗然,对于那庶民只使钱便可入官学之事,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惊奇无比,且有些不敢置信,咸阳城中再度涌入了大量人流,都朝着这即将准备开工建设学馆之处而来!在此时人看来,读书乃是神圣之事,一般庶民是没有资格可以学习这些的,唯有贵族子弟,或是极有天份者和大机缘者,才有可能被隐士高人看中,得以通晓学识,知道理明文学。
不过这样的机会实在太过稀少,几乎可以说是千万人中才可有那样一两个幸运之极的人有这样的机会。而此时秦王政竟然广布天下,说来秦可求学,只要往后在秦立足上户记名,不止是秦国可以耕种土地,且可成为秦国之人!当然,入学之事,自然以原老秦人机会优先,如此一来,咸阳城中如今才呈现了这样人潮涌挤的情况,许多他国之人对这种情况既是抱着置疑的态度,亦是带了些期望,而原秦国人却是对嬴政早就是信任极深,一听这话,丝毫没有怀疑。
嬴政一旦张布榜文招工匠建设十大学馆时,几乎还未曾谈工钱,便有许多秦国父老前来报名!这样的盛况大大出乎了众人意料之外,官学地址被选在离秦王宫约有半里处的东南面里,这一片以往几乎住的都是诸国权贵,如今好不容易空了一大块地方出来,虽然这儿以前曾有房舍,但用来住宿自然无妨,不过用来做官学却是不行,因此嬴政准备推了重建,反正他如今钱财最是不缺,因此这片地方被划了出来,而招工匠的地点便也在这儿。
此时这以往庶民们并不怎么敢过来的地方早已经人满为患,许多不拘老**女的人俱都挤在此处,高声嚷嚷着要报名。人群之中原本被韩非派来记名的人被拥护的人潮围得透不过气来,虽然大声呼喝,但成效甚微,庶民们神情激奋,周围临时调来的百十来个守护秩序的士兵们穿着铁甲站在一排排长龙似的桌案处。此次出来的是被王翦拘在家中已久深恐其惹事生非的王贲,这是好长时间以来第一回单独领兵出来放风,王贲脾气一向算不得温和,此时被吵得头昏脑涨,忍不住取下挂在自己背后的两只战戟,重重敲击了两声。
‘哐哐哐’的几声沉响之后,人潮倒是暂时安静了片刻,不过也只是片刻而已,接着众人又开始喧哗了起来。王贲被吵得额头青筋迸裂,他此时算是体会到了王翦被他气到时无可奈何偏偏又郁闷得要死的心情,王贲烦闷异常,干脆挤开人群几步,走到桌案边,举起一张案桌,高喝一声,那手中沉重之极的桌案顿时应声而裂,‘哗啦’一声脆响,从中裂为两截!细碎的木屑飘落下来,这下子人群中果然就安静了下来,可剩余一个原本跪坐于桌案后准备抄写名字的文臣望着自己面前空突突的地方泪流满面。
“闭嘴!休要吵闹,否则谁若吵,谁便自家归去,此处一概不再记名!”这下子终于安静了下来,王贲满意的将手中的两片沉重木料扔在了地上,又发出一声闷响,他这才拍了拍手,把手按在腰侧的冰冷铁片上,中气十足的大声道:“今日只是为记修官学之工匠,并非是招人而入官学,诸位可是听明白了,为何要如此拥挤!”
秦国以武为尊,王贲刚刚显示了那一下,这下子人群之中不管男女老幼,都对他投去敬佩的目光来,不再以他外貌年少而取其人品,听得他这话音一落,便有一个年约五十许的老人站了出来,拱了拱手,也不敢离王贲太近了。
毕竟刚刚王贲那一下轻飘飘的便折碎了一张沉重之极的案几,这样的力道,恐怕就是野牛他亦可徒手撕裂,这老者一把年纪,老骨头可经不起他一两下的,再加上王贲容貌虽然长得不差,但身形高大结实,一双浓密眉毛,皱起来时便显出几分彪悍之极的凶色,那老者算了算距离,感觉到自己站在这儿就算王贲发难自己也可以躲到旁人后,这才松了口,说话道:“小将军,某等亦知大王是要召人建官学,某等已年迈,但遇着这样壮举,自然亦是义不容辞,愿为大王效力。”这老人话一说出口,便有人接二连三的跟着应和了起来,激动道:“此话不错,小人等粗鄙无为,可大王隆恩,愿建官学供小儿们读用,此乃天大恩德,安敢不尽力而为?此官学大王亦是为吾等着想,吾等自然亦要尽些力气!”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