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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宫长生殿宽阔的廊下,回落着此起彼伏的喧笑之声。
金色的琉璃瓦屋项,落着一层已经化了大半的茫茫积雪。越过雄伟堂皇富丽的大殿穹顶,温泉的热气升腾凝聚成袅袅的白雾。
田令孜手执着一柄白色的拂尘,一身锦袍站在大殿的回廊下,嘴着领着笑容,看着那洁白雪地上的红红绿绿。皇帝今天的兴致很高,正玩的不亦乐乎。年青的皇帝总是那么的无忧无虑,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总能找到开心的办法。这样的时节,在华清宫和年轻的宫女们打着雪仗,这样的事情估计也就还带着丝孩童心性的天子才能玩的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田令孜将刚刚一名宦官送到的一封急报揉成了一团,塞入了袖中。区区草贼而已,不过是群盐贩子,那天平军的节帅薛崇真是一个草包。这样的一点草贼,他居然屡次剿灭不掉,还反吃了几个亏,让草贼横行天平军境内诸州。这么点贼寇,他居然还好意思连连发信到长安来请求朝廷派大军去剿灭。
真是可笑,这样的小事用的着打扰到陛下的欢乐么?若是天下间但有点事情,就拿到朝廷来烦劳天子,那天子还要他们这些节帅做什么。
“噗!”一个雪团突然横空飞来,在廊下一个千牛卫士兵的脸上炸开。纷落的雪粉中,高大魁梧的千牛卫士嘴角抽动了几下,甚至双手依然握在千牛刀上,连脸上的雪粉都没有去擦一下,身体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年青的天子李儇身披着一件织金孔雀裘大披风,头上戴着顶乌纱帽,大笑着从从一颗药树下转出。后面紧跟着年轻宫女们银铃般的轻脆笑声。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好。都说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一个雪团砸在脸上而能岿然不动,这也有大将气势。好,好。阿父,这个卫士叫什么?朕要重赏!”
年青的千牛卫士激动的连忙跪下谢恩,李儇拍着手上的雪粉,冲谢恩的千牛卫士摆了摆手,“罢,朕就提拔你为正六品千牛备身,执掌御刀,今后随侍左右。”
宫女们见那千牛卫士一下子获赏正六品千牛备身之职,都充满艳羡,也纷纷要赏。
“好,好,都赏,都赏!”李儇那张还有些青涩的脸满是笑意,哈哈大笑道:“你们还怕朕赏不起么?”
正说笑着,侍卫报齐国公、中书令,同平章事,镇国节、卢龙军、大同军三镇节度使李璟觐见。
“李爱卿来了,好,你们不是要赏赐么,朕这位爱卿最是生财有道,富裕无比,一会你们直接找李平章讨要就是。”
在一众漂亮的宫女的簇拥之下,神采奕奕的李儇到廊下的火盆边坐了下来。田令孜连忙捧着一件熊皮袍给皇帝披上,招手叫宫女付卫们各自归位。
一阵微风吹地,殿前的几颗药树上的积雪娑娑而下。跟随着小宦官一路往前的李璟望着这雪景,不由的有几分感慨由然而生。大唐帝国走到今天,已经有二个半世纪了,外表上帝国依然雄壮,而且随着回鹘的亡国,大唐最大的对手吐蕃也已经陷入了衰亡之中,已经不能再给大唐制造麻烦了,新罗和渤海,这两个东方之国,经历了两百余年,到了现在,也已经衰弱了。
纵观天下,看起来,似乎只剩下了南边的南诏,北方的契丹还能对大唐造成点小麻烦。大唐似乎已经无敌于天下了!
可李璟却知道,眼下的大唐,外面看似雄壮,虽然没有了强大的外敌,但其实大唐这树大树的内部最已经被蛀空了。眼下的繁华,不过是落幕前最后的浮华盛宴而已。
就犹如这夜后残雪,最后一夜雪降,但眼下终究已经到了三月,时日无多也。
可惜这个时候,大唐的天子却还整天迷醉于游玩,执掌着朝政的太监却总想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一阵笑声打断了李璟的思绪,他整整衣冠,恢复了平常的那副微笑的面孔。
“臣李璟参见陛下!”李璟紧走几步,直接跪向雪地之中。
不过还没等他跪下去,李儇已经笑着道:“齐国公免礼,这又无监礼管在,只是别宫而已。”
李儇坐在那里,头上冒着一股白气,年青的皇帝一番嬉戏过后,依然精力十足。“齐国公有何急事,怎么也不好好享受一下华清宫的热汤?”
李璟依然把礼施完,然后起身,直接将自己先前拟好的折子递了上去。
“陛下,河南道天平军境内,有盐贩王仙芝和黄巢聚作作乱已经有半年有余,骠乱劫掠滑、曹、濮、济、兖、沂诸州,贼势越来越大。就在刚刚,臣已经得到快报,数日前,这伙草贼已经和叛乱的原青州牙将王敬武合流。他们在兖州设伏,几乎全歼了天平军八千精锐,其中还有三各骑兵。之后又在沂州大败泰宁军李系兵马,再歼五千官兵。眼下,他们更加嚣张,在得到了官军败兵手里的大量武器铠甲和战马之后,势力已经翻了几倍,现在已经将李系团团围于沂州城内。”
“草贼?哪里来的这股草贼,怎么朕一直没有听说过?”李儇皱了皱眉头,往后面靠了靠,“这消息可是属实?”
李璟道:“这些可不是寻常贼子,他们现在人多势众,再加上汇合了王敬武叛兵,再加上大败天平军与泰宁军后,得到了大量的铠甲兵器和战马,如今是要人有人,要兵有兵,甚至要将有将。现在贼势已成,如果再不将其剿灭,只怕他们攻下沂州之后,他们到时会马上席卷整个河南。眼下河南之地,连续两年遭受旱灾、蝗灾和水灾,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饥民。贼人只要稍一煽动,到时就能裹挟无数人马做乱,整个河南都将糜烂。甚至,连东都长安,都有危险。”
田令孜不满的哼了一声:“齐国公这话怕是危言耸听了吧,区区几个盐贩子和一个叛将,能闹到什么地步去?”
李璟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区区几个盐贩子和一个叛将?闹不到什么地方去?田公公可莫要忘记了,裘甫之乱,那只是一个农夫闹起来的,结果呢?最后席卷了浙东浙西十几州,朝廷费了多大的代价才平息此乱?远的不说,就说咸通十年的徐州庞勋之乱,那也不过是几个戍卒起事而已,结果呢,席卷了半个东南,连朝廷的赋税之地江淮都全卷了进去。朝廷派了多少兵马,用了多长的时间才剿灭的?难道防范于未然不是更好,非要等到生灵涂炭,百姓于水火之中时,才要耗费无数钱粮兵马去平乱?”
这话说的田令孜一时语塞。
李儇心有震动,惊声道:“这个王仙芝和黄巢还有那王敬武,他们真的如此难制?”
“陛下,早动手就能容易一些,拖的越晚,那么贼军也必然势力越大。这就如同滚雪球一般,一开始只是一个小雪团,我们随便捏在手中,往那火盆里一丢,他立即就化为水汽消失于无形。可如果我们置之不理,被有心的贼人拿着这雪团在雪地中打滚,那么用不了多久,雪球将越滚越大,到最后,就算再丢到火盆中去,不说能不能拿的动,就是拿的起来丢到火盆中,也不再是火化了雪,而是雪灭了火。”
正说着,外面又有侍卫上来,在田令孜的面前说了一句什么,田令孜的眉毛皱了皱,脸色瞬间变的有些难看。然后,那宦官将一个折子交于田令孜,退了出去。
李璟这时已经猜测,这个折子估计就是河南那边的局势了。
当下就道:“田公公,不知是何急事,若是急报,还请让陛下过目一下的好。”
李儇也望向田令孜,田令孜这时已经无法再隐瞒了,只得将奏折递给了李儇。
皇帝打开奏折,目光只扫了几行,就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
“陛下,是何事情?”李璟连忙问。
李儇将奏折递给李璟,“齐国公自己看!”
李璟接过一看,只见奏折写的有些字迹潦草,十分不应该。但当他看明白内容后,才终于明白字迹为何如此潦草。
奏折是泰宁军节度使李系发来的,上面只写了一件事情。草军和王敬武军联手击败了薛崇,又击败了泰宁军后,一路将他围在了沂州城。沂州只坚守了三天,就被攻破,李系化装成百姓才逃过一劫。贼军洗劫了沂州以及诸县后,没有进入海州,也没有进入感化军地盘的徐州,而是杀了个回马枪又进入了兖州。上次黄巢他们只是打了兖州东面一角,这次却已经直接点了整个兖州后,然后进入了宋州。
怪不得田令孜也变了脸色,宋州和济州、兖州、沂州这些地方可不同。宋州紧靠着洛阳,往西北方向到洛阳只隔了一个汴州和郑州。更关键的是,宋州正处于运河之上,运河很长一顿正是经过宋州。贼军要是攻下宋州,那就等于直接把眼下唯一还维持着向朝廷输血的江南赋税粮米给卡住了。
没有了运河上从东南运来的粮食物资,长安将无米可食!
“陛下,臣愿意立即领兵前去讨贼!”李璟大声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