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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民见过大王,”宋九是举子,不用行跪礼,但面对这个史上有名阴险歹毒的宋太宗,心中戚戚,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大礼道。
赵匡义疑惑地看着高台,问:“宋九,你为何建它?”
“禀大王,臣民父母早去,三个姐姐先后出嫁,家中唯有臣民一人,又因读书,无暇他顾,家中生活日渐凋落,夫子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者为家,大者为国,家都齐不了,何谈治国,若那样中了科举也只能做一个读死书的大臣。故臣民建造此台,用它来吊搬货物,以此来谋生计。”
赵匡义不由一乐。
宋九是在替他自己辨解,但不能说他说得没道理。开设科举是为了国家选拨人才的,可有的文人为了科举而科举,不顾家中老小,拼命读书,不耕不种,往往功名未获得,一家老小还被拖累得很苦。这成了科举一个严重弊病。
“它如何吊搬货物?”
“还有一些东西未造好,一旦造好,大王看了就会明白。”
赵匡义也未在意,忽然脸色一沉:“宋九,你可知罪?”
宋九有些蒙:“大王,臣民不何罪从何来?”
“你家门前纠纷,不是你引起的吗!”
“大王,冤枉哪,臣民看到朱家的人撞翻了古翁翁豆腐车,他家生活可怜,说了几句公道话,朱家仗着财大势大,不依不饶,不但不赔偿古翁翁损失,反过来敲诈古翁翁,街坊们不服气,上来劝说,朱家又动手打人,才有了纠纷与推搡。与臣民并无干系。”
打死也不承认。
但宋九在心中很不服气,京城也有县,西北是浚仪,东南是开封,一般大案要案,或者沾到权贵,才递达开封府,比如两河苦力们的群殴,就是那样,赵匡义也不会亲自下来,而是将人犯抓到开封府审问处理。
就苦井巷那件鸡毛蒜皮般的小事,值得你老人家亲自出马吗?这不是用杀牛刀宰鸡,而是用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在宰鸡脖子。
赵匡义冷冷地盯着宋九腰间的小弹弓。
“莫欺少年穷,本官听了很欢喜。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鸣志,取之有德,君子求学,取之有勤。不诚实的孩子,本官很不喜欢。”
整件事能说是一个巧合。
朱家有错在先,欺人太甚,宋九忍无可忍,上了家中院子西边的大槐树,隐在树间用弹弓打朱家三叔,也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无意中惊起朱家三叔跨下的马。正好古老汉推着豆腐车出来,让马,撞到绸缎挑子上,豆腐豆腐花泼了一担华美的丝绸,朱家揪着古老汉要赔。宋九出来,有意挑唆,然后开始群殴,导致朱家聘礼毁了大半。
除了宋九,其他人很难还原出真正的真相。
不过聪明人,还能找出蛛丝马迹,偏偏眼下这个微微有些矮胖的青年就是其中一个。
宋九又是很无语,多大点事,怎么招来这尊大神?
他也不惧,凡事得讲一个证据,现场人多混杂,就是宋慈来了,能找出疑点,多半也找不到肯定的证据。他打了一个哈哈道:“大王,我上午在家准备打几只鸟儿,准备晚上炒来吃,没想到朱家的人上门挑事,不但故意将聘礼绕道苦井巷,在我家门口滞留足有两三盏茶时间,若非古翁翁这桩事,他们还要呆上一个时辰才离开。大王,臣民说得句句是实。”
“我看你才是一个混仗鸟儿!”
宋九答得太狡猾,不提有没有用弹弓打人打马,只说朱家的错,就是他用弹弓打人,也是朱家的错,赵匡义忍不住怒骂一声。
宋九不敢作声,唯唯诺诺。
赵匡义又看了看跟过来的朱家人,道:“宋九,本官判你赔偿朱家一百贯钱损失,再赔古家老翁二十贯损失,两相就此散去,不得再闹事,否则本官一起拖到开封府大杖伺候!”
朱家一听傻眼,这一闹,损失何止一百缗钱,五百缗钱也有了,朱大郎跪在地上说:“大王,小人家嫁妆可值几千缗钱哪。”
“几万缗钱也是你自找的,本官问你,你家铺聘礼,为何铺到苦井巷?”
宋九是什么人,一听就蹭鼻子上脸,再施一礼道:“大王,臣民不服啊,况且先父亡故多年,臣民家中一贫如洗,哪里拿得出一百二十缗钱赠偿。”
“拿不出没关系,本官会派人将你家房屋典当赔偿。”赵匡义又盯着宋九腰间的弹弓。
盯着宋九毛骨悚然。
赵匡义这样处理,可以说是最明智的处理,民事纠纷,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两相各打五十大板,化解了,也就没事了,不然能怎么办?
在开封,赵匡胤是天,赵匡义便是地。
两相大眼瞪小眼,一个不敢作声。
赵匡义又看着这个高台,不知道它与搬运货物有何关系。看了一会,未看明白,郁闷地回去。
两家人比他更郁闷,一百贯钱对宋九不是一个小数字,自己准备了一百贯钱,这个高台往死里整,实际成本也未超过八十贯。
出的这口气,代价太大,宋九苦闷得要死。七姐夫过来问:“小九,是怎么一回事?”
“别提,别提。”
朱家与刘家订亲的小六郎忽然扑过来,揪着宋九的衣服,恶狠狠地说:“将一百缗钱交出来。”
宋九前世吊儿郎当,就是一个不好惹的货,这一世得便宜老子的光,遗传了一个好身体,块头大,力气大,轻轻一推,将朱七郎推了一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宋九一肚子气没处发,居高临下,盯着朱七郎道:“是啊,府尹是判了我赔你家一百缗钱,但他说了我何时赔你家,是今年,还是明年,还是一百年后!”
苦井巷跟随过来的百姓一起绝倒,这个还能一百年后,那,那时向谁讨去?
宋九又道:“小七,记好了,欠钱的就是大爷,我就是你大爷。”
这是撒气的话,还能真不赔?应当说今天赵匡义给了自己面子,不然再往下追,自己还要承负更大的责任。他在心中戚戚,难怪连赵匡胤都能干掉的主,不好忽悠啊。
又欠下一百二十贯债务,宋九心情很不好,没有再理朱家的人,悲愤欲绝地继续工作。
在他指示下,李铁匠带着徒弟,于高台平面再次铸上一层生铁,呈波浪状,必须用铁,才能让它耐磨,但又必须保持波浪状,才能减少摩擦力。铸完了这层生铁,宋九又买来一根粗木头,在正中位置凿了一个洞眼,与铁轴大小吻合,整个木头包括这个洞眼都包上了一层生铁,使之坚固。余下的要将木头杠回家,秘密不揭开永远很神奇,一旦揭开,也就那么一回事。
这时苦井巷一群大叔大婶们嘻嘻哈哈地走来,那个受伤别当真,就是有些推搡,在河中这个贫苦的地方,那个未吵过,那个未打过,这点推搡算什么,反正也不用他们掏一文钱。相反的,今天大肆破坏,大大的满足了他们仇富感。可他们越高兴,宋九越是沮丧,至于朱家的人早逃之夭夭。幸好逃得快,他们前面离开,后面大姐闻讯赶到,风风火火地要去开封府,不服气啊,那么多人打起来,弟弟说了公道话,有什么错了?这是怎么判的案!
让宋九一把抱着,这个宋太宗千万不要惹,如让他恼了,让自己赔偿朱家所有损失,自己那就惨了。道:“大姐,不用急,它造好了,一百来缗钱赚起来很快的。”
“就这物事?”
“是啊。”
“失心疯了你!”大姐怒道。
又看着七姐夫,责怪道:“他疯,你都是大人,也陪着他疯。”
一个是威信高的大姨子,一个是唯一的宝贝大舅子,七姐夫是老实人,一个也不敢得罪,只能点头。
“放心吧,大姐。”宋九说着,让七姐夫与张四郎、何二郎他们几人合力将这个包着铁的沉重木头杠回家。真重啊,六七个人合力杠着它,还要喊着号子。
大姐气苦,道:“我不管你们了。”
想要走,又回头道:“九儿,你马上到我家,我替你凑一百二十缗钱。”
“大姐,不用,有了它,这个钱来得会很快,”宋九拍了拍大木头道。七姐夫他们杠着汗如雨下,他却背着手悠闲地跟在后面。
这笔钱大姐家能拿得出,但不是小数字,拿出后,加上先前一百贯钱,大姐夫必然不高兴。
胡老大在后面喊道:“小九,你等着写字游街吧。”
他不敢当着大姐面说,一是大姐是酒肆老板娘,做事果断,说话泼辣,二是大姐敬上护下,素得街坊敬重,胡老大也有些畏惧大姐。
“他说什么写字游街?”
“大姐,你不要管,”宋九又扭头对胡老大说道:“胡行头,不是我要写字游街,是你要准备唱歌吧。”
大姐还不知道赌约,问七姐夫,七姐夫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大姐又怒愤地扭宋九的耳朵:“你越活越回头啦,居然敢拿父亲打赌!”
宋九很晕,他与几个姐姐们有些感情,至于地下的父母,与他有什么关系?
但这个赌约引起很多人关注,包括某些隐在暗处的大人物。普通从船上将货卸载,苦力们用肩膀挑、杠、抬,或者用后背背,有的特殊货物,也会借助一些机械工具撬、拉、拖。可是赵匡胤同样没有弄明白,建一个高台,与卸货物有何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