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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方柔的人头,莱恩只觉精神有些恍惚,那张凄美柔弱的脸上,如今充满着疑惑与惊惧,无神的双眼中虽然没有了光彩,可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丝不甘。
“谢了妹子!”
轻舟摇了摇头,拐着脚一点一点地穿出了房门,忽然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想什么呢?跟我过来!”
莱恩楞了一下,但还是跟着轻舟出了屋子,来到了她的宿舍。
轻舟的房间看起来有些简单,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木床和一根练拳用的木人桩,床上被褥有些凌乱,但木人桩却被打得光滑无比。
莱恩看着轻舟有些颤抖的身体,心里不觉微微一动,“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却活得好像个汉子,按照你们中国人的习惯,你早该嫁人了……”
轻舟苍白的脸上勉强笑了一下,随后将床上的被褥甩到了一旁,“就我这样的女人,又有几个男人敢娶,何况学院培养我,可不是为了安心嫁做人妇的……”
看着莱恩有些闪烁的眼神,轻舟的心里暗暗乐了一下,但脸上却仍做出那副冷淡的表情,“为了帮你追杀那间谍,我腿上挨了两镖,为了不惊动师傅,这才让你来帮我敷药……”
莱恩愣愣地看着轻舟随手将裤子撕破,露出了白皙光滑的大腿,那柔腻的腿根间,隐隐还能看到几根蓬松的毛毛,“呸,我这是怎么了,轻舟妹子好心帮我,我倒又犯了好色的毛病……”
与清末中国人对男女之防所看甚重不同,莱恩这个英国人对性的看法显然要开放了许多,只是就在他忍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轻舟已经再次不悦地喊了他一声,“瞎看什么呢?赶紧帮我把伤口缝上……”
有着中西女子医院的熏陶,像缝合伤口这种事情,如今在上院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当莱恩小心翼翼地为轻舟缝合伤口的时候,目光难免会不受控制地向那一抹黑色之间不住地乱瞟。
轻舟看着莱恩低着头慌乱地缝合着,嘴角不免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可是等到她张口说话的时候,却又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你这么色,杨师叔知道么?我为了帮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色眯眯的在我腿上乱瞟,要不是兄弟一场,我非骟了你个混蛋!”
莱恩手上一颤,将锋利的钩针一下扎在了手指上,随后苦着脸讨好着轻舟,“我的好妹子,哥可不是故意的……”
“切,少废话,回头等杨师叔问你的时候,记得要说是我两一同将方柔拿下的,可别让人知道你这么没用……”
莱恩嘿嘿一笑,十分温柔地将处理好的伤口用干净的纱布缠了起来,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知道,我又不傻,让王亚樵那个家伙知道我把人中途追丢了,不知道又要跟师娘怎么告状呢?”
轻舟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这才算是一颗石头落地,翻开床头的包袱,拿出一张古色古香的古琴,轻轻地塞进了莱恩的手里,“别说我不照顾你,这是追杀方柔的时候,随手从她的联络点中顺来的好东西,若离婶子喜欢音律,整个上院和国术馆都知道,就你这猪头一天天也不知道开窍,拿去孝敬师娘,以后怎么也能少挨几顿骂……”
“我才发现轻舟你还真是个人精,要不我吃点亏娶了你如何?”
“赶紧滚,再废话我骟了你个洋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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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船越强夫正平静地坐在屋内,看着对面同样一脸平静的王亚樵,淡淡地举起了手上的杯子,一口一口地抿着里面的茶水,仿佛这杯中并非来自乡间低劣的粗茶,而是一两一金的大红袍一般。
“最近那边联系你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想来你也一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船越强夫点了点头,眼睛都不抬地将杯中的茶水慢慢喝尽,“自从上个月开始尿血吼,我便知道当初压根就没逃过院长的法眼,没想到,这传说中的暗劲黑手,打在身上竟然是如此一番滋味……说到这里,我还要谢谢你故意留给我这么久的时间……”
王亚樵摇了摇头,看着桌上不曾动过的茶水,忽然露出了一丝惋惜的神情,“单凭你这份沉稳的气度,我便觉得实在是有些可惜了,虽然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前段时间帮我传出去的消息……”
“谢什么,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输给你们,我心里没有什么遗憾,与其这么苟延残喘,还不如早走一步算是痛快,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上院中还有我们的人……”
王亚樵:“这个我已知道,只是还不想一下都拿掉,免得那边再塞人进来,还要费一番头脑……”
船越强夫摇了摇头,忽地咳嗽了几声,擦了擦口中咳出的血沫,这才神秘地一笑,露出了一口血红的牙齿,“你知道的,我也知道,我知道的,你们却不一定知道,上院中还有三个,国术馆内四个……”
王亚樵双眼微微一缩,心里不觉有些意外,“我只知道师娘家里可能还有两个,却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这么多……反正你也要走了……能说给我听听么……”
“呵呵……输给杨猛,我输得无话可说……如今走得痛快,也算是为天皇死得其所,只是对于你这个人,我一直有些看不透……都说穿就没……什么意思了,这盘棋你只下赢了半场,我到了地下……会看着你如……何将这盘棋走完……”
随着口中的鲜血越来越多,船越强夫的呼吸终于渐渐地停了下来,等到他的脑袋一垂,紧握的右手忽然一松时,一个看似简陋的木雕件‘啪嗒’一声地落在了地上。
王亚樵弯身捡起木雕件,仔细地摸索和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才默默地转身向屋外走去,只是在朝阳之下,那看似单薄的身影隐约笼罩在一层金色之中,“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这才故意留下悬念,想用离间计干扰我的思路,你在九泉之下便好好地看着,看着我如何将这盘棋走完、走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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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是好琴,制作的工艺及材料的挑选上,无一不显出一番别具的匠心,只是可惜,偏偏因为这份过重的匠心,反而让我愈发肯定这琴……是假的……”
看着莱恩目瞪口呆的样子,若离不禁抿着嘴笑了起来,“本来还有三分的犹豫,但看你这般模样,我便十足肯定是假的了,不信便让你师傅给掌掌眼,看看这古琴究竟如何……”
自从回到上海以后,杨猛每天便与若离终日形影不离,不是在琴室里弹琴听风,便是在书房中论拳演武,如今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有些不像人了,或许在很多人眼中,这个面容还有些稚嫩的年轻人是在故弄玄虚,但在莱恩的眼中,这个与自己同岁的师傅,身上的气场不觉之间已经沉重到了令人无法喘息的地步。
杨猛看着一脸希冀的莱恩,不觉莞尔一笑,随手拿起了这张仿造的焦尾琴端详起来,只是没有几秒钟,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惊容,“这琴,是高手!”
若离有些疑惑,先是将手指在琴上的暗红漆面来回摩挲了几下,然后又轻轻地扣动了两声,随着琴身发出一阵‘嗡嗡空空’的声响之后,脸色这才也变得有些凝重,“让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手法好像你在京城时也曾用过,只是这人能将暗劲控制得如此巧妙,功夫显然还在你之上……”
杨猛摇了摇头,随手在琴面上轻轻地敲了一拳,在暗红的漆面上打出了一团仿佛岁月的裂纹,好似剑拔弩张一般的深入在琴身上,偏偏却丝毫不伤及油漆本身的完整,看起来十分自然,真得好似风吹日晒留下的年华之痕迹。
“那时候,我还不懂得真正通神入化的道理,如今看来,我与那人应该是在伯仲之间,只是不知这琴,到底是什么时候做得旧,能够不用火烤冰镇这种常用的伪造手法,而是纯粹以巧夺天工的拳劲,生生在新做的琴面上将油漆打出光阴飞逝的炸纹,这已经是几近抱丹等佛的大功夫了……”
说到这里,杨猛不觉有些奇怪地扭头问道:“你说这琴,是在那个间谍的联络点里发现的?”
莱恩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轻舟曾对自己说过,如果师傅他们觉着有什么问题,可以带他们去那家乐器店里再看看,“那家乐器店的规模不大,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店主和方柔正在幕天席地……”
杨猛摸了摸斑斓古朴的琴面,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见猎心喜的笑容,“回来歇了这么多天,也该走动走动了,店主既然能被轻舟偷袭至死,想来便不会是这手功夫的主人,像这种大隐于市的真正高人,我既然遇到了,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去见上一见……”
莱恩看着杨猛随意地站起,便已露出难以言喻的气度,心中忽然灵犀一动,猛地跪在了地上,“师傅,我虽然是英国人,可对汉人乃至清廷如今的处境,都一直是报以同情和支持的态度,希望师傅能够传给我更厉害的功夫,我愿意用余生,将中国人的侠义精神,在整个世界都传播开来……”
杨猛有些愕然,随后从莱恩捧起的人头上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传给你的,便是形意拳的真功夫,你若觉得马形练得差不多了,便先跟你师娘学一学太极拳的功夫,一来能沉淀你现在的浮躁,二来则有利于修身养性……你要你静下心,将来未必就不能做到这手巧夺光阴的功夫,至于这颗人头,你却是拿错了地方……到了我这个地步,也无需什么投名状,看人只需看一眼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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