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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力保直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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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临近日多次巡幸即将竣工的乾清宫,进京之后,自己只能暂居于位育宫,这正牌寝宫,在多尔衮有意无意的搪塞下,迟迟不得开工。亲政以来也有四年多了,东南、西南一直没有平定,更是让自己无暇关注此事。现在,终于就要归正位了,可喜可贺!

    那日登临景山御览宫禁回来之后,皇太后就三番五次提醒自己前明近侍专权、阉寺乱政的教训,说什么自古明君圣主无不是御下有术、杜绝专宠,一旦近侍坐大,罪在奴才,可错在主子!这样一来,福临也是醍醐灌顶,思考了几日,才让工部铸了那块铁牌,立在刚刚落成的交泰殿内。一想到自己开创了后世子孙的又一条戒律,心里美得不行,而且暗暗起誓,今后内监违令,一律严惩不贷!

    吴良辅近来也是小心谨慎了许多,本来皇太后那边对他就是十分介怀,现在三番两次在二阿哥那里吃了亏,更是不得不夹着尾巴。唯有一件事,就是当日在东一所,小皇子为什么要主动圆场就下自己,吴良辅一直没有想明白。

    表面上都明白,自己是皇上的宠信,即使皇太后执意要置办自己,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可吴良辅总是感觉这小小玄烨背后的算计也许更大!可躺在床上趴了一个多月,还是参悟不透。如此一来,自己只有更加小心,暂时收拢了要对付东二所皇二子甚至景仁宫康妃的念头,生怕着了慈宁宫那边的道!例如这一次皇上看着日益完备的乾清宫,有意无意地说,宫中陈设器皿还是要精选为上,他也只是进言,让自己的徒弟吴仁出宫入江南采办。福临大喜,重进吴良辅为内十三衙门总管太监。

    “师傅,奴才这次去江南采办,多谢师傅在皇上面前美言提携,奴才回来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呢!”得了美差的位育宫侍监吴仁正在给炕上的吴良辅捶腿捏脚,忙的不亦乐乎。

    “你个小兔崽子,知道这个差事多么金贵吗?咱家可是在皇上面前好一个为你说辞呢!”吴良辅抬了抬脚,指正了一下拿捏的具体部位。

    “奴才懂得!奴才一定好好办差,回来好好孝敬您呢!”吴仁一想到江南富庶,急忙用揉搓脚丫的手抹了一把嘴巴,继续按照吴良辅的意思加了把劲儿的伺候。

    “小仁子,你知道怎么办这件儿差事吗?”吴良辅微闭一双三角眼,瞧瞧打量自己的徒弟兼干儿子。

    “奴才去了之后,尽心办差,把扬州地面儿上的精细物件都给皇上弄进宫来……”吴仁顿了一下,接着说,“奴才是顶着皇差去的,那些个地方大员要有个眼力价儿便罢,若是冥顽不化,奴才叫他们好看!这孝敬上来的东西,自是师傅先验看了之后再做决断……”

    “嗯,不错,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过来……”吴良辅满意的笑了笑,伸手示意小仁子上前来,然后捏了捏他那白皙如女人的脸蛋,接着说道:“你可知道咱家喜欢何物?”

    吴仁自从进宫当了太监,凭着自己的激灵钻营,再加上老乡关系,终于成了吴良辅的徒弟,又凭着自己颇有几分女人样的白皙娇柔,进而成了“干儿子”,岂能不知这老奴才的癖好?

    “奴才晓得,这次顺便挑选几个相貌姣好、手艺出众的小丫头,进的宫来做些粗陋的针线活儿,也好让干爹您调教一二呢……”吴仁顺势将一双细嫩的白手深入了老太监的中衣……

    吴良辅心里还有一个打算,皇上自打设了那个“日讲官”之后,出宫日渐不便,更是好久没有去襄王府探视“弟妹”董鄂氏了,尽管那襄王进封之后就立即请旨返回了山陕前线。现如今,如果借这次公差顺便给主子谋取几个水灵一些的女子,一是承了皇意,二来自己也可以败败心火,扫扫近日的晦气。至于那块立在交泰殿的铁牌,离着自己太远,理他作甚……

    新进“兵科右给事中”季开生正趴在书案前舞弄着一把刻刀,虽然今年京师初秋依旧骄阳似火,可他一丝不苟、专心致志,任凭汗水一滴滴落在手背上,都顾不得擦拭。终于,最后一刀抬起,一方印刻大功告成了!

    季开生举着印石端详了半天,实在是找不出什么不足之处了,这才自己取来印台,调整呼吸,缓慢而准确的将这一上午的心血按入火红的印泥,均匀施力之后,轻轻抬起,又仔细扣在一方宣纸之上,复而轻抬印石,四个如血的大字跃然纸上——“千古江山”!

    “哈哈,来人,将此印交予夫人品鉴一二!”季开生十分满意这方金石力作,呼唤门口的侍女。

    “老爷、老爷……”回答他的却是自己从老家带来的书童、现任府中管事季福。

    “何事如此慌张呀?”季开生头也不抬,继续观赏自己的得意之作。这“千古江山”四个字,可寄托了自己这般饱学之士对大清山河的爱慕敬仰之情,对皇上知遇提携的感恩戴德,等到有了机会,一定要敬献给皇帝御览才好。

    “老爷,咱老家您的堂侄女逃难来了府上,正在夫人那里哭诉呢。夫人请您赶紧过去。”季福喘着粗气,一看就是从后院跑来。

    “逃难?没听说老家江南[1]泰兴一带近日有兵祸天灾呀?何来逃难一说?”季开生很是不解,按理说东南郑氏一族终于归顺了朝廷,自然不会发兵北上,天灾更是没有听闻。看季福面露难色,知道也不会有假,于是急匆匆往后宅而来。

    果然,夫人卧房之中正在哭诉的就是自己一名远房堂侄女小莲,今年刚满二八,生的俊俏,此时却哭的悲切。“大伯,救救侄女吧!”一见自己的堂伯父,小莲跪拜在地,泣不成声。

    原来,入秋之后,扬州地界来了一批官差,说是奉皇上旨意,采办各色用度,还要征召妙龄少女,进宫为役。这一下可吓坏了当地百姓,眼看着真有几家年龄二八上下、颇有几分姿色的小姑娘被强征了去,凡是家里有未出嫁的姑娘的,都纷纷背井离乡,去躲避这一灾祸。而且,据说钦差是一名宫内的大太监,一路上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还有调戏少女的恶习,可谓作恶多端,但就是一路上处处以圣旨皇命为旗号,地方各级官员,那些个有些良心的充其量也就是敢怒不敢言,自不必说那些平日里就鱼肉乡里的贪官污吏了,更是借机层层加码、处处盘剥。一时间,江南素有“竹西佳处,淮左名都”之称的扬州,可谓鸡飞狗跳、民怨沸腾。季开生的堂兄就住在扬州,见此情景,万般无奈,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换上一套破衣烂衫,又在脸上抹了个乌漆墨黑,这才安排一名可靠下人陪着来到了京城,投奔眼下自己家族最大的后台了。

    季开生不听则已,一听真是怒不可遏。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家人侄女受了如此委屈,而是这件事对于入关不久的大清皇朝来说,真是损害极大!他季开生自诩英毅刚强,直言敢谏,连同朝为官的同年进士都私下里把自己称为“本朝开国第一名谏臣”。

    去年八月,京师地震频生,季开生就上疏直言:“地道不静,民不安也。民之不安,官失职也。官之失职,约有十端:一曰格诏旨,二曰轻民命,三曰纵属官,四曰庇胥吏,五曰重耗克,六曰纳餽遗,七曰广株连,八曰阁词讼,九曰失弹压,十曰玩纠劾。”所列十条“弊端”,道出了巩固大清江山统治关键,深得皇上赏识,立即予以采纳,自己从正六品的礼科给事中调兵科右给事中,升为从五品。虽然还是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可按照大清吏制,他是可以直接面圣弹劾百官的,这叫做“封驳”。一个阉寺居然横行江南,不知便罢,知道了就不能不出头直言了!

    第二天,顺治十二年七月初三日早,御门听政,兵科右给事中季开生奏谏有使者奉旨往扬州买女子进宫为役。皇帝震怒,说这般造谣惑众之人,岂可留在朝中为官,当即将季开生革职查办。

    弘毅知道此事之时,正在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一听尚有贵像说评书一样、平淡无奇的诉说这件事情,当即跪在自己的奶奶面前,居然泣不成声起来。

    “好孩子,你这好好的哭什么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苏麻,赶紧传太医!”经过一年多的朝夕相处,皇太后布尔布泰对这个小孙子那早已视为掌上明珠,揪心的不行,看他哭拜于地,急忙亲自上前搀扶。

    “皇玛玛,孙儿不是不舒服,而是愿意和大清的江山一同玉石俱焚!”弘毅只管磕头、哭诉,就是不起来,还放出了一句狠话!

    “什么?大胆!谁说大清的江山要毁于一旦了!谁要让你去玉石俱焚了!难不成你意瘴了不成?”任凭地上跪的是自己心爱的孙儿,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皇太后还是作势厉声质问,心里却是明镜一般,自己天降祥瑞的小玄烨,绝不会无缘无故发什么意瘴。

    “皇玛玛,我大清入关以来,终于有了第一个英毅刚强、直言奏谏的汉臣,此乃国之幸事,寓意满汉一体、国运长久、龙兴四海了!可一旦要是将此人治罪重办,则汉臣汉民必定心寒,归附不久的臣民之心极易生变呀!”弘毅配合着语气语调,继续用自己的胖脑袋敲地砖。

    他那一世曾去江苏泰兴城内仙鹤湾季氏祖宅游玩,知道了这个季开生,他少年成名,文才卓越,有“江南才子”之称,如果这次被治罪,一定会被杖一百,流戍辽东尚阳堡。更为可悲的是,几年之后他居然会被一个光棍恶霸殴打致死!作为一名直臣,下场如此可悲,何不为己所用,做一个“干部储备”呢?

    “玄烨呀,你可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皇太后听了,默默点头,却说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孙儿知道。可如果季开生所奏属实,那这内监乱政之事,还需皇玛玛下旨彻查才好!”

    对呀,如何处分朝臣直言是皇帝的事情,可事情如果涉及内监阉寺,可就是后~宫~之主皇太后的职责范围了!

    “好!既如此,哀家就清理一下门户好了!”皇太后一脸喜色,孙儿玄烨,现在真的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一般,每一次参言献策,都是字字珠玑,而且还处处为自己着想,比那个疏离日久的儿子皇帝可强多了!

    “有贵,你去传哀家旨意,让内十三衙门各监司首领到慈宁宫来问话!”皇太后打定了主意,果断下旨。

    不多一会儿,官复原职的十三衙门总管吴良辅,就带着一众副总管和首领太监齐聚慈宁宫。

    弘毅安坐于皇太后的身旁,虽然一副幼儿模样,这次却没有拿任何玩意儿,更没有吃什么各色糕点,只是端坐,配合着端庄威严的皇太后,也换上了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一对乌黑清澈的婴儿大眼,分明透着一丝杀机。

    “奴才恭请皇太后圣安!”这一句十分齐整!

    “奴才给二爷请安!……”这一句是吴良辅率先称颂的,于是其它的太监头子也纷纷给皇二子请安,声势却有些混乱。毕竟,除了吴良辅有切身体会之外,其余的阉奴也仅仅是有所耳闻,却不曾亲自上阵领受一下周岁有余的二阿哥的厉害!

    “吴良辅!你是怎么当的差?你的属下连个请安都不会了吗?难道你们是欺负我这皇孙儿年幼,涨了你们奴大欺主的念想?”皇太后先发制人,句句诛心!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吴良辅现在于这二位祖孙面前,那是一点表面的脾气也没有了,立即吓得浑身发抖,颤巍巍跪在地上费劲的回过头来,恶狠狠的说:“你们这些蠢奴,二爷这里端坐,你们还不赶紧好好请安!”

    无论是什么位置的首领太监,这时候都被皇太后那句“奴大欺主”吓得六神无主,又看见连这慈宁宫的首领太监、十三衙门副总管尚有贵都率先跪倒了,赶紧跟着尚首领的音调,重新来了一遍:“奴才给二爷请安!”

    弘毅知道自己今天的牌位是干啥用的,也不搭理这些跪着的阉寺,只是说了一句:“尚首领,我要喝水!”

    “嗻!”尚有贵麻利的起身招呼身旁的侍女,同时感激的望向小玄烨。连皇太后也被这小小的聪明打动,冲着弘毅慈祥的笑了。

    侍女端过一杯人乳,也不敢亲自服侍,自有身后的孙氏接过来,先用嘴唇轻轻一碰,感知温度正合适,这才跪在弘毅面前,抬手送到小爷的嘴边,看着他呷了一口,起身退回。这个标准的奴才伺候主子的过程,弘毅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感谢之意,受之自然,却把那些各监司的太监头子看得十分清醒:这位小爷,虽然才十六七个月大,却早已是心思聪颖,一如成人一般,今后也都要拿他当位正儿八经的主子爷伺候才好了!

    “皇玛玛,这么多太监都是头子,就是他们来管理咱这紫禁城中的所有中人吗?”弘毅开始进入角色了。

    “是呀,他们都是管事儿的太监,这宫中所有大小太监,哪一个拎出来,在这里都能找到主使!”皇太后幽幽的看着下面跪倒的二三十人,慢慢说道。一说完,就有一两个胆小的开始原地打筛了。

    “哦,那要是有太监出宫作乱,这里有人也逃不了干系喽?”

    “孙儿真聪明!正是如此!”

    “今儿个早朝皇阿玛御门听政,有个臣子说是现如今,就有咱们皇家的奴才在江南,借着采办乾清宫用度,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还要强征汉族少女进宫入役。这个奴才一定是个假货,他难道不知道我朝太祖太宗早有圣训,宫中无汉女!儿臣以为,这个当下在扬州地界作威作福的人,定是个冒牌货!”

    “哦,吴良辅,可有这种人去江南办这些个龌龊事情吗?”祖孙两人一来一往,让吴良辅后背后殷出了汗渍。

    “回皇太后的话,上月确实奉主子旨意,命内侍出宫赴江南一带采办乾清宫用度器皿,却不曾说什么汉女进宫入役的事情。”吴良辅知道,自己又要倒霉了,既如此,也只能丢卒保车。

    “原来确有其事,那这个奴才为什么胆大妄为,居然假传圣旨,骚扰民间?”皇太后逼问。

    “奴才失职,用人不察,奴才死罪!”

    “嗯,承认就好,哀家念你也是用心尽力伺候皇帝,就不怪罪于你了。但是这后~宫~众奴,哪一个哀家都有看护惩戒之责,你可要明白!既如此,那个假传圣旨的奴才,你要知道如何处置了。再者,直言上疏的大臣那边,你也要有个态度,别让忠臣被你们这些个奴才伤了赤胆忠心!还有,皇帝那里,你要如何禀报?”

    “奴才知道了,奴才就说……就说是奴才自己用人失察,那狗奴才出宫之后肆意妄为,居然置皇家天威仪度于不顾,其罪当诛!还有那位直言上疏的季开生季大人,实乃我大清第一直臣,若因为奴才而蒙屈受冤,奴才唯有一死谢罪!”

    “嗯,你们这些个首领太监可要好好跟着你们的吴总管学着点,敢作敢当、维护皇家,这才是你们的本分!”皇太后最后高声说道。

    “奴才记住了!”所有大太监都明白清楚了,那就是有个小太监要稀里糊涂代人受过了。

    两日之后,七月初五日,福临下旨:“太祖、太宗制度,宫中从无汉女。朕奉皇太后慈训,岂敢妄行,即太平后尚且不为,何况今日?朕虽不德,每思效法贤圣主,朝夕焦劳。若买女子入宫,成何如主耶?今查,原位育宫侍监吴仁,罔顾朕命,借机采办宫中用度,擅自于江南搜刮民脂民膏,更有甚者,借朕之名,竟强征汉女入宫以为己用,其罪难赦,着江南地方即刻拿捕,斩立决,以正视听、安民心。有兵部右给事中季开生者,英毅刚强,直言敢谏,朕心甚慰,赏黄马褂,钦此。”

    随着位育宫侍监吴仁被腰斩于扬州街市,江南沸沸扬扬的“宫中强买女子案”终于渐渐平息;福临保住了面子,也丝毫不心疼一个小太监的性命,反而是收拢了一帮汉臣的心思;皇太后借机铲除了吴良辅的一个左膀右臂,狠狠打压了老阉奴的心气儿;吴良辅虽然痛失爱徒,却也断尾求生,自求多福。

    而几日后的东二所,奉皇太后旨意出宫采办二爷用度玩意儿的梁功,回来时捎来一个小匣子,里面有一方金石,上刻青竹言志,还附了一贴鲜红的印宝——“千古江山”!弘毅久久把玩,爱不释手,也渐渐感觉这四个字里,还有着众多汉族文臣的敬仰之情、结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