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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暮sè中,一个缁袍女尼袅袅走上坡来,曾渔蹲在水里抬眼看着,心下惊讶:“陆妙想在来分宜的路上就已经改穿绫罗裙子了,怎么现在又是一副女尼打扮了,呃,脑袋好象也新剃过,不然头发应该有一寸长了。”
少女婴姿赶紧下去搀扶姨母陆妙想,婴姿是不裹足的,轻盈灵巧,陆妙想应该是小脚,走路有些扭捏,一袭宽大的僧袍,走在林间小道上,无须刻意做作,自然袅娜动人,山溪边四个靓妆美女一齐盯着陆妙想,神情复杂,有不屑、有嫉妒、有讥讽、有促狭……
陆妙想走到山溪边,突然看到蹲在水里的曾渔主仆二人,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去,问:“小姿,这是怎么回事?”
婴姿瞅着那四个美妇道:“曾书生在这里洗浴,她们四人却藏了曾书生主仆的衣物和银钱,也不知想做什么!”
那个身材高挑丰满的美妇鼻孔出气、神态轻佻道:“啊哟,是你们母女约这位书生在此相会的吗,那我们倒是打扰了,筑玉姐、瑶妹妹,我们赶紧走吧,莫要搅了人家的好事。”
“裴琳,你说什么!”
尖锐的声音刺得树叶“瑟瑟”响,也许是刚好有一阵风来,总之嗓音极具穿透力,让曾渔很难相信这是出于恬静温柔的陆妙想之口。
只见陆妙想不顾小脚伶仃,飞快地冲到那高挑丰满的美妇面前,星眸如刀,死死盯着这美妇,声音从银牙间迸出:“今rì不将事情说明白,贫尼绝不甘休。”
陆妙想身量也高,与这个名叫裴琳的美妇差不多高矮,只是清瘦得多,弱不胜衣的样子,但此时逼到裴琳跟前,缁袍拂拂,气势很足,高挑丰满的美妇裴琳倒是吓得连连后退,陆妙想突然伸手一推,裴琳后退不迭,冷不防脚后跟一绊,“啊啊”叫着就仰倒在水洼里,溅起好大的水花,然后就在曾渔和四喜主仆面前扑腾,尖叫着“救命救命——”
曾渔拉着四喜往后挪了挪,任这妇人扑腾,心道:“如果这么点水能淹死你,那你就是白死。”
还别说,澡盆子还真能淹死人,美妇裴琳仰天八叉倒下,呛了两口水,就吓懵了,不知道挣扎着站起来,就知道两脚乱蹬、两手乱抓,喊一声救命就呛一口水,溪池边上那三个女伴花容失sè,只会惊叫,却无人敢淌水下来拉她一把——
蹲在曾渔身边的四喜突然“哎哟”一声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池底,却是美妇裴琳两手乱划,尖尖的指甲刮到了四喜的膝盖,肯定破皮出血了。
曾渔一看这不行,他和四喜这样蹲着无遮无拦,这妇人垂死挣扎乱抓乱挠,一个不慎挠到他二人的蛋蛋,那可冤枉,没得理论,当下伸手插到妇人腋下,叫声“起来”,用劲往上一托——
不料这妇人另一手就缠过来,要找替死鬼,曾渔是蹲着的重心不稳,反被这妇人扑到水里压在身下,曾渔双手奋力一撑,托着一对沉甸甸的大rǔ将就妇人上身撑离水面——
脑袋出了水面,呼吸一畅,美妇裴琳的三魂六魄就聚拢来了,抓着曾渔的手臂站起身来,曾渔探头一看,撑的地方不对,赶紧松手,美妇裴琳浑然不觉,哭着爬上岸,一身**的好不狼狈,还不停向外呕水,边上三个妇人过来搀她,说道:“我们回去吧,赶紧回去。”
美妇裴琳扭头骂陆妙想:“贱婢好狠毒,想要害死我。”
陆妙想一言不发,寒星般的眸子冷冷地瞪着。
美妇裴琳有些怕这陆妙想了,不敢再嘴硬,哭哭啼啼扶着一个女伴的肩头往下面园子走去,曾渔听得搀扶裴琳有那个女伴低声道:“这人疯了,琳姐莫和她一般见识。”
另一个妇人也低声道:“这女人心狠手辣,老爷的眼睛都是她抠坏的,别招惹她。”
“……”
四个寂寞难耐的妇人回园子去了,蹲在水里的四喜哭丧着脸道:“我们的银子,还有衣服。”
曾渔看那四个妇人走时并未拿着衣物褡裢这类的物事,想必还藏在溪边树石后面,便道:“小姿小姐,麻烦在这边上找找我二人的衣物。”
少女婴姿答应一声,很快就从方才美妇裴琳藏身的石头后面把衣服、褡裢都找出来了,放在溪边,曾渔连声道谢,婴姿道:“曾书生,方才那几个女子你千万要离远点——”
一直背着身子默不作声的陆妙想这时发话了:“曾公子岂会不明白,何须你提醒,小姿,回去吧。”拂了拂袍袖,独自往下走去。
少女婴姿赶紧跟上,走了几步回头问:“曾书生,你补考得如何了?”
曾渔答道:“侥幸过关了。”
婴姿喜道:“好极了,真不容易啊——”,还想再说什么,被陆妙想拽了一下衣袖,两个人便走下树根不见。
曾渔和四喜两个又等了片刻,这才上岸飞快地拭干身子穿上衣服,四喜不及系腰带,就蹲在那捏褡裢里的银锭,捏了一会,抬头笑道:“少爷,银子没少。”
曾渔摇着头,心道:“丢银事小,失节事大,今rì若非婴姿小姐解围,严世蕃的这几个饥渴姬妾还真不好应付,被缠上那就糟了。”
四喜站起身,将褡裢系在腰间,看着暮sè笼罩的寄畅园,说道:“真看不出那位斯文秀气的师姑竟然这么厉害,把那个妇人一跤推下水,嘻嘻。”
曾渔没有笑,心道:“看看严世蕃的这几个姬妾的浪态,可知陆妙想在这里rì子不好过,还不如在青田幽居,陆妙想外表柔美而内心刚烈,出污泥而不染也不容易啊,我看陆妙想今年至多也就二十四、五岁,严世蕃说陆妙想十年前抓伤了他的眼睛,那时的陆妙想岂不是年仅十四、五岁,陆员外这个叔父真是无情啊,攀附权贵就把一对如花似玉的侄女送给严世蕃蹂躏,陆妙想的姐姐也就是婴姿的母亲不知是怎么死的?”
四喜见少爷默然不语,他也就不吭声了。
主仆二人回到寄畅园东院,陆员外不在这边,陪徐阶儿子徐琨晚宴去了,因为严世蕃不在这里,陆员外算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自是由他陪客,这是陆员外最乐意干的事,结交次辅之子嘛,严阁老年已八旬,徐阁老六十不到,徐阁老早晚要升首辅的,婴姿许配给徐阁老的长孙,那真是妙极,所以陆员外对徐琨是百般奉承,恨不得把十二岁的严婴姿立即嫁过去,就象当年奉上一对侄女给严世蕃一般。
当夜曾渔就在东院客房歇息,次rì一早向园中管事借了一匹马骑着去介桥村拜见严世蕃的堂弟严世芳,以后他若给严绍庆伴读,那么严世芳就是他老师,严世蕃去了南昌,据说这两天就会回来,但曾渔等不得了,向严世芳辞行也算是给了严世蕃一个交待,他现在是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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