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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吴县的太守府中,姚思谦不由怔然。
阿黑是他一手养大的,哪里会是什么仙雕?可是众人又传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只说阿黑脚踩七彩祥云,身披霞光,出现在温家庄园。
又过了两日,他接到了闻八的消息。
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露冷意,“我温家仅有一儿一女传世,这夏老贼竟然敢打这样歹毒的主意……你不仁,何怪我不义……”
说完这句话后挑了挑剑眉,和站在旁边的闻七说话,“温三郎欠了那许多债,也该到偿还之时吧!”
“自然是该还了!”闻七笑嘻嘻地,眼睛直往几案上的两个小玉瓶上面瞅,又舔了舔舌头,看了看小玉瓶旁边的那个竹筐,竹筐里是堆得冒尖的仙果。
“瞧你那没出息的眼神?好了别流口水了,你们几个一人拿一个,剩下的我有他用!”姚思谦没好气的瞪了闻七一眼,又低下头看闻八写的信。
闻七嘿嘿笑着,从竹筐里挑了些个头较小的出来,用包裹皮包着就走了。
刚出了屋子,就被几双手给摁倒在地,幸好他机灵,倒地前将仙果抱得紧紧地。不等他反应过来,几双手就出现在眼前,一人拿了一个果子撒腿就跑,只给他剩下一个最小的。
“你们这群混帐王八……”闻七刚想破口大骂,却猛地捂住了嘴,一溜小跑地跑远了。
惊扰了主公可不是好玩的,主公要是想揍起人来,上天入地也跑不了。
屋里稳坐如玉树的姚思谦听到院里的笑闹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闹吧,闹吧!现在还有精力闹,等到了建康就是笑也笑不出来了。
吴郡,华亭,王氏别墅。
华亭在松江左岸,东汉末这里还是一片荒凉芦苇地,后来北地流民陆续迁居这里。自从三国时东吴孙权封右都督陆逊为华亭侯以后,这里才逐渐繁盛起来。
一转眼就到了南朝,陆氏子孙早已经不复往日的辉煌,在华亭的家产逐渐变卖。
乌衣巷王氏便趁着陆氏变卖家产的时机,在华亭置了几份产业。王氏的嫡女王采薇寻到了兄长王拙之之后,便携兄在此居住。
如今已住了半月有余。
王采薇在世家之中,算得上一个传奇性的人物,她的兄长王拙之为情所因离世遁道。为了寻找兄长,王采薇剪发明志,长年在江南各地奔波。
这次好不容易寻到了王拙之,岂能放他走?王拙之几次三番要走,每次都被拦下。
这一日,王拙之身着皂衣僧袍,只身立在松江南岸的亭中,身后不远处便是王氏的家仆。僧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风仪俊朗。
远远望去湖泽水望澄明,泽旁夹植桃柳,红绿相间,错杂如锦。几十个王氏家仆手持长杆等物,口里吆喝着往泽中赶去,刹那间,群鹤纷纷而起。
冕鹤、丹顶鹤、赤颈鹤,被人驱赶着从茂密的芦苇中振翅飞起,高亢的鹤鸣声此起彼伏,清响彻入云霄
王拙之望着空中鹤影,若有所思。
王采薇坐在马车中,素手将车帘轻掀一线,看着亭中那道飘逸雅致的身影,长久默然不语。窗棂镂空,光影淡撒在她如墨的青丝上,泛着奇异的金点。
良久后,她放下车帘,轻轻一叹,对着车中一个士子模样的中年人说道:“华叔,兄长不思归家,儿又将如何?还请华叔教我。”
华叔轻抚美须,淡然一笑,“女郎何必如此?公子少年英才,又有一颗仁爱之心。早晚也有回头的时候,何必又急在一时?”
“儿是不急,只是怕娘亲等不得……”说到这里,王采薇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儿为了骗兄长,说娘亲的身体不好……儿只怕娘亲知道这个消息,会故意损坏身子只为求兄长归家。如果真是为了儿信口一说就害了慈母如此,儿纵是一死也难辞其咎!”
闻听此言,华叔的目光突然闪烁了几下,抚着胡须的手也停了一下,“某倒有一计,就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请华叔教我!若是真能劝得兄长归家,此恩此情纵是卧冰哭竹,扇枕温衾,也难报答万一。”王采薇郑重其事地整了整衣襟,冲着华叔再三拜下。
华叔身在马车中无处躲避,只得侧着身子硬受了三拜,方才正色道:“女郎可知钱塘温家出了大事,温家三郎私卖萧氏嫁妆,此事已在世家中传开。某昨日又听到一个消息,温家似乎出了巫蛊一事,庄园里打死赶出的不少。只是送消息的人含糊其辞,说得不清楚,某想着必是温家怕出丑封锁了消息。”
王采薇聪明绝顶,闻言立刻精神一振,“华叔的意思,儿可以利用温家的事情劝兄长归家?”
华叔避而不答,却反问道:“若是如此,以后当如何?女郎也是知道公子秉性,只怕以后难以收场……”
王采薇哼了一声,皱起了小巧的鼻子,“萧氏女有何德何才,能配得上我王氏的嫡公子?更何况萧氏女又是已嫁过人的?将来做个妾也是抬举她了。咱们可不是荒yin无耻的皇族,怎会娶和离之女?到时儿求着娘亲给萧氏族长一些补偿便罢。”
说完了这句话,王采薇再度掀起了车帘,冲着马车外一个老妪叮嘱了几句,便将车帘放下。
不知为何,华叔的脸上闪过一层忧色。
公子虽是秉性良善,为人却是固执。今日女郎传出萧氏女被夫家扫地出门的消息,明日公子定会去为萧氏女出气。公子若想教训温家,只有重新回到家族中方可。
然而,公子若是知道萧氏女有和离的希望,到时会不会恳求家族许他求娶?
如果家族再反对……
华叔突然不敢往下再想了。
王采薇却自顾自地往下说着话,“只要兄长回到了家族中,将来他还怎么离开?到时先求娘亲为他娶一门相等的娘子,等到兄长生下儿子,自然就会收了心思。什么萧氏女,什么情呀爱呀,都是唬人的玩意儿……萧氏女若真是对我兄长有情,为何父母要她嫁人她便嫁了?为何我兄长跑到萧氏庄园中寻她,她避而不见?”
“我兄长为了她这几年餐风露饮,过着贫苦的日子,她倒是锦衣玉食,夫妻和睦?这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情?萧氏女要是过得好,这才是招了天谴呢……一想我兄长这些年受得苦,我就恨不得剥她的皮,抽她的骨……”王采薇越说越气愤,一双美目怒光潋滟。
华叔挑了挑眉峰,默然不语。
“温家和林家好大的胆子,一个卖一个买,居然没将我王氏放在眼中?难道他们不知道那是我王氏出嫁女的嫁妆……”王采薇蹙紧秀眉,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不屑的嗤笑,“有那个命卖,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享用。”
不一会,马车前的老妪敲响了车门。
“女郎,公子答应回到家族……”老妪抬眼看了看华叔,到底还是如实禀报。
“哦,我兄长可有什么要求不曾?”王采薇蓦地一喜,坐直了身子。
“公子只提了一个要求,将林家从七品降为庶族。”老妪躬身一礼,将手中的车帘放下,退了下去。
林家?王采薇轻轻地笑了,朱唇漾起旖旎笑意,这才是采薇的兄长呢!王氏的尊严根本不能允许被任何人挑衅,何况这次还是被庶族扇了脸面!若是不出手,只怕人人以为王氏的脸面什么人都可以扇了。
可是再一想到王拙之却绝口不提如何对付温家,不由又噘起了红唇。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
林家的族长林由这几日烦恼坏了。
想他堂堂林家的族长,居然被一个坚子给骗了。骗就骗了吧,还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那可是萧氏女的嫁妆呀--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
想那温家除了温长蘅这个宗子以外,哪有什么值得出手的东西?若不是温长蘅娶了萧氏女,能从庶族一跃成为七品下阶吗?不过是周太守为了让温家堪匹配萧氏,这才破格提升。
不过是买个桑林,怎么无端端地惹上了这些人物?一想到萧氏女身后站着的人物,林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恰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庄园外响起,
过了不久,一个管事急勿勿地跑向林家主院。管事奔跑得太急,以至于脚下的草履都被踢掉了一只,额上汗流如注。
冲到门口,就见到林由在屋内来回地走动,管事急走几步,嘶声道:“家主不好了,出大事了。那温家三郎为免私卖桑林事发,竟然下了巫蛊要暗害萧氏女。现在被萧氏女发觉,将府里的奴婢打死的打死,赶出的赶出……”
“扑通”一声,林由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板上。
过了一会,他才坐起,扶着地面强撑着身子,声音颤抖,“几时的事?”
“约有四五天前的事,家仆刚刚得到消息就急急的送来了。”
林由身子猛然一摇,脸色苍白。
“快,快备马车,快备礼物。我要亲往萧氏庄园请罪!”林由说得太过焦急,不由咳嗽了几声。
“家主,可是萧氏庄园中现在无人啊。萧宜修的长子萧浩昌今年方满十岁学问颇佳,因觉得在吴郡没有什么教育大家,就去了建康求学,一到建康便展露头角,得了不少人的称赞。萧氏家主得了消息十分欢喜,刚过完年就去建康看他长孙,到现在未归。”
听到这里,林由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知道了,你出去吧。”眼看着管事刚刚走下台阶,突然又扬声,“速去把远之叫来,我要看看他结的这是一门什么样的好亲事。”
远之是林原,正是林代儿的阿耶。
管事听到这话,不由脚步一顿,还是转过身答应了声‘喏’。
不一会,林原急勿勿而来,刚刚走到台阶上还未站稳,便被一卷竹简击中了额头,鲜血直流。
“你个孽畜,居然敢将我林家的嫡女送给别人做妾?你还有脸上我这正院?”林由红着双眼,扬声怒骂,“现如今为了你那不知羞耻乱爬床的女儿,咱们林家和萧氏已经结了大仇。你但凡是懂点事,就该赏你那无耻的女儿一条白绫,总好过家族覆灭要好……”
“什么?”
听到这声反问,林由大怒,铁青着脸低喝,“孽畜还在装糊涂?你现在就回去,是留你女儿的命还是留你自己的命,你自己选,我总得拿一条性命向萧氏赔礼赔情……”
“阿耶?”林原双腿颤抖,跌倒在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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