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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娴脚步勿勿地来到温幼仪院中,听她说完了家中的事情,只气得脸色发青。
温幼仪一脸凝重!
温享好不容易才将温家的声誉提高了那么一点点,林代儿不过是几句话一件事情便将所有的努力全部打翻。
“那以瓠儿的意见该如何办?”温娴一向不是个有狠主意的人,当初夏氏和萧菁芬在家里斗得你死我活,她只是选择不参与。尤其是现在,她带着大笔的嫁妆离开温家,却把最烂的摊子交给家里人。
她觉得有些羞愧,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晦涩。
温幼仪道:“小姑,这件事情就该这么办……”她俯耳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温娴听得连连颌首,“我这就去办,务必在咱们走前把事情办成。”她的语气有些烦躁。
九月的秋风有些微凉,吹起了屋角的风铃,好象碎琼乱玉的声音。
一声声,清幽静谧,响在院中。
眼见得雪影跟着温娴走出了院子,温幼仪不由长叹一声。
这件事情交给温娴去做最好,她虽能处理好,却是以女儿的身份,林代儿地位再不堪,到底也是她的继母。
到了晚上,萧菁芬便知道了这件事情。
她拉着温幼仪缓步走在花园中。
夜空如被洗过一般清亮,云隙间闪耀着几点淡星。荷塘里荷叶如盖,却也有几枝枯叶,突兀地站在荷塘正中。
锦鲤在荷从中游来游去,岸上的幽兰香草,散发着馥郁的香气,花叶摇曳。
清辉千里,映着明月疏星,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温幼仪伸出手,捞着水中的明月,明月象是一块圆圆的玉璧,在手中慢慢的碎成金星。
远处传来晚归渔民的渔歌。
悠悠扬扬。
萧菁芬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是此时此景,只余一声叹息。
她的心酸酸地。
女儿这么小,就开始懂得为她排解忧难了。
而她呢--
到现在她还是一个未成长的孩子。在王氏面前,她依旧是撒娇的那个。
“瓠儿……温家的……”
萧菁芬刚刚开了口,却突然被温幼仪打断。
“娘亲,你已不是温家妇,此事由小姑处理最好。”
萧菁芬很是意外,却沉默了下来。
一直到回到院中,再也没提过这件事情。
第二天,雪影便乘坐牛车回钱塘而去。随她一起走的,有温娴的手书一封。
温娴在信里先是说了家中的不易,而后又说自己拿了这么多嫁妆确实与心不安,她决意将一个庄子拿出来安置那些被遣散的老弱病残,如果林代儿有心的话,也可以拿出自己的嫁妆来。
到时姑嫂俩人可以合在一处做善事。
温幼仪告诉她,不要争不要吵,更不要闹,你只需要拿出一个庄子安置人就可以。剩下的,林代儿就会替你处理了。
只要林家要脸面,就不会允许林代儿做这样的事情。
只要林家要脸面,就会给林代儿补足嫁妆。
想到这里,温幼仪觉得特别敬佩温享。
他敢把林代儿扔到庄子里管家,就是打得林家的主意吧?
林代儿养不起温家的佃户,只能遣散。这事,是发生在温享走后,自然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等他回来后,只需要将佃户们重新收拢即可。
到时,不论林代儿在温家做了任何的事情,都可以用一个休字来解决。
温家的名誉不会受任何的伤害。
相反,林家出来的嫡女,居然把温家搞成了这样,只怕到时林家的女儿就愁嫁了。
林代儿敢算计他儿子,温享自然不虞。
想必这也是他给林代儿的惩罚--
温幼仪想明白这些事情后,就把温家的事情抛到脑后,专心致志的收拾起行李来。
有这样的祖父她还有什么愁的?
只要温长蘅有一丝半点的上进心,将来的前途也必定比现在好。
果然,几天后,林家大张旗鼓的派人给林代儿补了一份嫁妆。虽然温享已经出门,可是温家依旧还是有长辈在的。
萧菁芬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放下了心来。
就在准备出行前几天,姚思谦突然造访。
他身姿笔挺地站在院中,笑得光风霁月,丰姿俊朗。
厅外,闻八和闻七等人挤眉弄眼地互打招呼。
听到他来访的消息,萧纥和萧宜修降阶来迎。温幼仪是弟子,自然是迎到了闾门外。
她又是惊又是喜。
“师尊,你怎么来了?”她顾不得体统和礼仪,欢呼一声抓住了姚思谦的宽袍大袖。
姚思谦肤色白皙,穿了一身月白色福寿细花纹葛衫,一根玉簪将满头发丝束在头顶,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看着温幼仪和丑儿时双眸含笑,像滩浓得化不开的蜜糖,唇角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师尊……”丑儿跟在温幼仪身后,跌跌撞撞地往姚思谦那里跑。许是有血缘在其内,他虽是和姚思谦没怎么接触过,却是天然的觉得他好生亲切。
刚一跑到姚思谦身边便手脚齐用,用力地往他身上爬去。
姚思谦哈哈一笑,将丑儿高高抱起抛到了空中。
直将他逗得咯咯直笑才停手。
眼中满是宠溺。
看得温幼仪好生羡慕,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丑儿。
站在院中的萧纥和萧宜修齐齐地一怔,沉默了半天。
就连站在台阶上的王氏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只因这三个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若是不听他们说话,只看容貌和那份亲昵的架式,说是亲生父子也不为过。
尤其是温幼仪仰头看他之时,眼中是满满的崇拜和孺慕。
这样的眼神,王氏曾在萧宜修和萧菁芬的眼中都看到过。
是他们看向萧纥时的目光。
是女儿看向阿耶的目光……
一想到那个等了女儿数年的堂侄子王拙之!王氏迷茫了。
姚思谦是来询问萧氏准备乘船还是坐牛车。
“小侄的属下较众,此时若是往建康,最好还是坐船,而且此次在下还有朋友打算同行……”姚思谦说着,眼睛往萧纥那里望去,“不知道贵府一行人是如何打算的?”
“自然是坐船为好!”萧纥笑着,却在上下打量着姚思谦。
眼中的挑剔之意甚显。
长得不错……身材也高大……听说文武双全……出身也不错……可就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好像哪里都不对劲,哪里都不讨他欢喜。
萧纥对他的观感一下子变得尖锐了起来!
姚思谦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自在。
“谪仙是哪里人呢?”萧纥捻须而笑,语气温和。
“叫小侄让之即可,什么谪仙不谪仙的,不过是一些知交好友胡乱给送的小号。”姚思谦态度恭敬,急忙欠了欠身,“小侄不知自己是哪里人,出生起便由师尊收留,一直在云梦山长大。”
对他的态度,萧纥很是满意,不由连连颌首。
又问起了他一些私人的事情。
渐渐地,姚思谦感到了一丝不适,坐得不那么安稳了。
他的对面,放着一座绘着孔雀嬉芙蓉的三屏屏风,按照南朝规矩,若是席间有女眷时,女眷是要坐在屏风或者竹帘后面。
当然了,若是通家之好的世交之家,女眷是可以坦然相对,并不需要避讳。
因他收了温幼仪做弟子,所以王氏和萧菁芬一个是他的长辈,一个是他的平辈,俩人便都坐在屏风后面。
屏风后隐隐可见鬓影钗横,一缕梅魂雪魄的馨香自玉琮熏炉冉冉升起。
那氤氲的香气,好似万株梅树同时喷香。
姚思谦深吸一口气,莫名地觉得脊梁骨出了一层冷汗。
他再也坐不住了……
眼见得姚思谦落荒而逃,温幼仪坐在屏风后面只笑得眉眼弯弯。
萧菁芬却是满面通红。
“阿耶,你在做什么呢?嫡仙可是瓠儿的师尊啊!”萧菁芬觑见温幼仪领着丑儿走了,走到萧纥面前跺了跺脚。
“师尊又如何?只要我家芬儿喜欢,纵是天上的神仙阿耶也要给你求来。”萧纥笑眯眯地看着爱女,话里尽是宠溺。
萧菁芬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语气却严厉了起来。
“阿耶,这话以后千万不可以再提,瓠儿拜在鬼谷门下,儿是万万不能和姚谪仙有任何瓜葛,只怕到时别人的闲话会将瓠儿压死。咱们家乃是知礼守节的家族,岂能做这样的事情?尤其是瓠儿年纪还小,更是万万不能被闲话所累。”
萧纥虽是惋惜,却到底还是应允了下来,答应再也不提这样的事情。
萧菁芬这才放心。
她的阿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只要她稍微流露出一点心动的意思,保管萧纥就会上门去求亲。只怕到那时,温幼仪可就再也做不成姚思谦的弟子了。
更何况,她心中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想着安安稳稳过几年,等到将来儿女们都成亲后,她再做个打算。
南朝的女子是不可能常年呆在娘家不嫁的!纵是嫁,将来她也要寻一个待两个孩子好的。
只是这个人,万万不能是姚思谦。
不知为什么,萧菁芬对他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感。
哪怕姚思谦对温幼仪和丑儿再好,再视若亲子,她好像也没有办法去接近他。
带着这样的一股愁绪,萧菁芬坐上了往建康而去的大船。
船离岸,吴郡渐渐远了,船舷外的江水汩汩奔流着。
就像人生,一刻也不能停歇。
就好像王拙之,一接到萧氏出行的消息,便笑着坐到了林家家主林由的面前。
林由看着这个面色微黑、发丝只有寸长的王氏嫡子,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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