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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说出这句话之后,慈宁宫中一下子安静了。
慈圣太后李氏所说的话,在万历元年以来,从来没有人违背过,最起码在紫禁城之中无人违背。
站在李太后作为两侧的几名女官立刻低下头,她们善于察言观色,通过眼睛的余光就看到李太后脸上的微笑僵了下,随即变成了漠然。
李太后看了坐在左首边的万历皇帝一眼,万历皇帝脸色铁青,也是看了过来,母子对视,万历皇帝却没有坚持住,还是低下了头。李太后又是看向冯保和张诚,张诚似乎叹了口气,也低下了头。
“冯保,你那边掌百官情状,朝野人士对这首辅的位置怎么看?”
冯保看了眼避开视线的万历皇帝,稍微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回禀太后娘娘,据东厂和锦衣卫送呈上来的文报,百官皆以为张四维有贤明大才,堪当首辅之位”
万历皇帝脸上的铁青之色没有退去,只是抬起头看了冯保一眼,冯保自然没有和万历皇帝对视的资格,恭顺的低下了头。
他这样表态,说明冯保也是支持张四维坐内阁首辅的位置了,慈圣太后李氏为尊长,冯保执掌内廷,双方联合起来,万历皇帝无法抗衡。
万历皇帝又是低头,李太后凝视着万历皇帝也不出声,殿堂中又是陷入了安静,只是这安静却不让人感觉到轻松,气氛却骤然紧张了起来。
张诚不为人注意的挪动几步,却是到了万历皇帝的身旁,微抬起手指戳了万历后背一下,万历皇帝一抖,缓缓抬头,涩声说道:
“母后圣裁,既然如此,皇儿也没什么异议,就等廷推,看群臣推出何人了。”
李太后微微点头,脸上也不见了笑容。
这里定了调子,廷推的结果也就差不多出来了,虽说是众人推举,可若是推出和太后意思不符的人选,大家也要考虑能不能承受宫中的怒火和怨恨。
此处气氛如此,也谈不上什么母子亲情,家事寒暄,万历皇帝回答完之后,只是低头不语,屋中又是安静,冯保和张诚对视一眼,又是瞧了瞧在李太后身边女官,若总是这般尴尬的安静下去,就要下面的人谁说句不相干的话来打断这个安静了。
目光交换,女官锦绣迟疑了下,刚准备开口说话,万历皇帝却抬起头,朗声说道:
“母后,司礼监六科郎掌司邹义升任御马监监督,这个位置出缺,赵金亮跟在儿臣身边许久,为人恭谨好学,又有耿耿忠心,正是适合。”
李太后眯了下眼睛,开口问道:
“赵金亮今年多大了?”
“回母后的话,今年虚岁十三了…...”
司礼监为十二监、四司、八局之首,统领内廷各衙门,其中司礼监文书房掌内外上下文书传递堪合,礼仪房掌内廷各衙门赏罚考核,六科郎这边则是负责人事升迁,权重位高,向来都是司礼监大太监的亲信管理,甚至直接代领。
万历皇帝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管这个差事,听起来实在是荒唐,赵金亮倒是认字,读书读了几本这个还真不好说。
这个提议看似荒唐,李太后却低头沉思了起来,没有想太久,就抬起头来说道:
“赵金亮这孩子哀家也知道,心性坚韧,识得大体,在这个位置是可以的。”
李太后瞥了边上的冯保只是躬身不语,李太后点点头,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皇上下旨就是,张诚,小亮年纪不大,经过的事情不多,你还要多多调教才是”
张诚连忙应了,说完这个,又是无话,万历皇帝起身告辞,张诚也是跟了出去,冯保却是未动。
“皇上长大了……失了个位置,却知道给自己亲信的人安排个位置,让赵金亮做六科郎掌司,真亏他怎么想的出来。”
李太后的脸上没什么笑容,淡然说道,冯保却有些担忧的看着万历皇帝离去的方向,女官锦绣看出气氛,冲着周围的几位女官用了个眼神,然后躬身禀报说道:
“娘娘,奴婢们去看看前面的布置,看看烧坏的地方修好了没有。”
等宫女都退下,冯保迟疑了下又是说道:
“娘娘,万岁爷心中有怨气,现在万岁爷年岁渐长,娘娘虽为大明社稷,可这么做,长久来看,却不……”
“哀家为的是大明社稷,为的是这列祖列宗留下的江山稳住,就算皇上怨恨哀家,哀家也顾不得了。”
李太后说的斩钉截铁,冯保叹了口气,他也是躬身不语。
万历皇帝出了慈宁宫脚步就是飞快,他本来有些跛脚,这样走路,一脚高一脚低更是明显,可走的太快,张诚都要小跑才能跟上。
上了外面软轿,万历皇帝只是冷冰冰的说道“御书房”,下面的人不敢怠慢,急忙向着那边而去。
现在的御书房和往日不同,戒备比平时又森严几分,这边的禁卫,都是由薛詹业、邓普和胡奇安排过来的,层层作保,都是放心的人。
万历皇帝进了宅院,张诚就把院中洒扫待命的宦官都给赶了出去,又吩咐人离得远些,当然,赵金亮还是在屋中伺候的。
“张伴伴,拟一道旨,寡人要下旨任命申时行为内阁首辅,管他廷推如何”
进了屋子,万历皇帝还没坐下,就气呼呼的开口恨声说道,在慈宁宫那边已经答应了,又是进了室内才这么说话,张诚也明白这不不过是发发脾气而已,心中苦笑了一声,肃声开口劝道:
“万岁爷,张四维那边布置的早,现下看,搞不好在五月已经开始,太后娘娘那边,冯保那边,都已经做好,今日散朝时治安司那边传来的消息,京师中言官清流,纷纷写文赞誉,称颂这张四维是首辅当然的人选,万岁爷,局势已然如此,再动作就有些晚了,就算万岁爷下中旨任命申时行,可不经廷推,百官士林无休无止的攻讦,申时行又怎么能在这个位置做的久远。”
万历皇帝重重靠在椅背上,开口恨声说道:
“寡人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子,本以为张阁老去了,经过这次乱子,母后心存愧疚,却没想到还是如此,这天子当的真是无趣,寡人还不如去天津卫,在那里,总有王通那样的忠臣。”
张诚叹了口气,肃声道:
“万岁爷,这等话今后还是要慎言,今日慈宁宫中,太后娘娘已经有些不快……”
说到这句话,万历皇帝却停住,出了会神,也是长叹说道:
“寡人不甘心啊,母后和大伴压过来,寡人本就是劣势,外朝再加个首辅张四维,寡人那还有说话做事的余地,想想这张四维也要如当日张居正一样,凌驾寡人之上,这如何受得了,实在是不甘心”
听到万历皇帝这句,张诚却笑了,摇头说道:
“万岁爷这是偏颇了,还请万岁爷想下,如今的形势和当年如何一样?张居正在裕王府的时候就是万岁爷的老师,隆庆年入阁,万岁爷登基后又为首辅,且一直宫中侍讲,除却资历之外,又和万岁也有师生之份,这才威望隆重,专裁决断,张四维又有什么,邹义得了御马监监督太监之位,赵金亮得了六科郎掌司,内廷衙门万岁爷渐渐伸张,至于外朝,张四维做了首辅,他和申时行资历功绩相若,又怎么能像当年张居正那般威压,等万岁爷调王通进京,那又多一强力臂助,又何必担心张四维呢?”
看到万历皇帝脸色和缓,张诚又是笑着说道:
“申时行虽然淡泊自持,可朝中亦有徒党,资历颇深,声望功绩也是不低,如果顺风顺水的做到首辅,他觉得理所当然,未必会对万岁爷感恩戴德,若张四维坐上首辅位置,打压多了,万岁爷再施下恩德,他自然感激涕零。”
一席话说完,万历皇帝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沉吟了下,却闷声说道:
“要是这般,王通做锦衣卫都指挥使恐怕会有麻烦,母后那边定有人选,张四维那边定然不会倾向王通。”
听到这话,张诚也是无话,到最后叹了口气。
“陈大河他们四个就留在你们这边养病了,路上颠簸对伤口也是不好”
王通骑在马上对来送行的吕万才和李文远说道,吕万才笑着抱拳说道:
“都是自家人,王兄弟放心便是,一应行李随后安排送回,轻装回津也是方便。”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京师虽然安宁,可也要提防余孽作乱,几位要劳心了”
吕万才和李文远齐齐躬身,身后的李贵、王四、田荣豪等人也都是躬身,王通在马上抱拳点头,策动马匹,向外走去,李虎头一干人都是随后跟上,出了街道,一名在街边蹲着晒太阳的汉子站了起来。
在街口斜对的茶馆之中,有两个人朝桌上丢了一串铜钱结账,急忙走出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