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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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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夫人正为破财而心疼。见府里丫环也不成个体统,心中来气,将茶杯放桌上一拍,喝斥道:“慌慌张张作甚?还有没有规矩?”

    沐屏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来:“媒,媒,媒……”

    “贱奴!霉甚么霉!你成心触我霉头不是?”何夫人大怒道。

    “夫人息怒!媒人!媒人登门了!”沐屏大声说道。何书莹本是蹲在母亲身边,听到这话霍然起身,竟这般巧?刚在说徐家不晓事,竟立马就托媒人来了!不过这股高兴劲一闪而没,她这两年待字闺中,托媒说亲的不在少数。但何书莹眼界甚高,又出身在何灌这种行伍家庭,对夸夸其谈,皓首穷经的儒生着实看不上眼。何夫人又委实疼爱女儿,什么都顺着她,因此一直没有中意的,直到徐九出现。

    “哪家的?”当何书莹问出这句话时,直感心里跳得厉害。

    “徐家的!西水门徐家!”沐屏欣喜地说道,她是贴身丫环,知道主人的心事。这下小姐该欢喜了吧?

    何书莹当然心花怒放!何夫人想起先前徐卫探头探脑地在自己家门前晃悠。恐怕就是为此事!可能少年郎未经人事,不懂得这些规矩,因此着急忙慌地跑回去求父母做主了。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她反倒不急,而是问道:“甚么媒人?穿的怎样?”

    或许有人觉得奇怪,你这嫁女儿的,关心女婿就够了,媒人**屁事?这却是有原因的,在宋代,媒人也分几等。有朝廷指定的官媒,行头极华丽,穿着与贵妇同,不但管说媒,还管婚姻登记。当然也有私媒,就真的是插科打诨,油嘴滑舌的三姑六婆了。

    “官媒!绝对是官媒!”沐屏疾声道。

    “娘……”何书莹轻轻唤了一声,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脸皮薄,不太好意思催促母亲赶紧出去接待媒人。

    哪知何夫人捧着茶杯不肯放手,轻哼一声道:“让她候着吧,我光是嫁妆便预备了几万贯,哪有这般容易?”

    何书莹听得心头大急,人家诚心诚意来求亲,您老怎么倒摆起谱来?何夫人见女儿焦急的模样,叹道:“女儿啊,非是为娘作难。若是你嫁得太容易,反遭人小觑。当初在夏津你也看见了,你那未来姑嫂可都是些粗人,极厉害的妇道,娘是怕你过去受欺负。”

    “娘这是说哪里话?您嫁给父亲大人时,也未见这般吧?爹对您还不是俯首贴耳?”何书莹扯着母亲衣角嚷道。

    白了女儿一眼,何夫人道:“你有娘的本事?就是多念了几句书,学得迂了。再说,我嫁给你父亲时,他连个九品都没混上。徐家现在正风光,出了一个枢相,一个太尉,一个大帅,一个观察使,徐卫据说也要升殿前司都虞侯,一门两节度啊。”何灌虽说显要,但毕竟形单影只,而徐家将门之势已成,一家子就出了两个节度使,今非昔比。

    何书莹想了想,也觉有理。因此不再劝说。便把媒人晾在那里吃茶,迟迟不出去见面。一直挨到连何灌都从宫里回府,听说有媒人在,赶紧入内堂询问何事。得知原由后,不禁责怪于夫人,你也太不懂事了,徐家现在是什么声望你知道吗?天子对徐家有多器重你又知道吗?你这么搞,传将出去,人家会说我何灌量小妒忌,故意摆谱。你这不是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么?何夫人嘴上虽然还硬撑,其实也坐不住了,老夫妻两个赶紧出去,命人花厅摆茶,接待媒人。

    那媒婆也有够倒霉,最先他替吴家到徐府提亲,碰了个软钉子。刚回去没一会儿,徐家又派人来请,让她到何府提亲。哪知到了这何府,左等不来,右等不见,好大的架子!三省都堂宰相家的媒咱也说过,从没见过这么不懂礼数的人家!

    何灌出来以后,委婉地表示了歉意,好在这些媒人平日里穿行于东京,说得都是人生之喜事,万不能与主人家起了争执。请了茶之后,便直说道:“西水门徐太尉府上有小官人徐卫,年少有为,官居五品。这相信少保是知道的。”竟连那套恭喜贺喜的说辞也懒得讲了。

    何灌点了点头,心里也高兴:“知道。”徐卫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第一次见时,那小子扮作张叔夜的随从,还冒充甚么山东军官,自己是一眼就看出来此子不凡,断定他将来必有前途。如今怎样?一语言中!年纪轻轻的,官居五品了,其实按人家的功劳,再升一级也是当之无愧的。况且,徐家现在可说是军中一大将门,可与西军折氏比肩,与他们结亲,也不辱没我何家。

    “徐太尉闻得府上有一女,既贤且美,尚未许人,因此有结秦晋之意,欲为子娶妇,不知少保与夫人尊意如何?”看来媒人心情还真不太好。本来她们这职业,讲的就是一个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白的说成黑,方的说成圆。现在却只捡要紧的说。

    何灌捋须一笑,这儿女婚事,大多是娘亲操办,因此扭头看向夫人问道:“夫人以为如何?”

    何夫人看着鼻子,啧啧两声,说道:“徐家虽说显赫,但我何家也不输他。不是吹嘘,我那女儿的模样,便是寻遍东京也找不出几个来。十二三便懂针线,十五六已通诗文,知书识礼。贤良淑德。徐家季子倒也相配,只是有一言说在前头……”

    媒人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气,故意不直说是求谁,等她絮絮叨叨一大阵之后,方才笑道:“不知夫人说的可是那芳名唤作九月的千金?”

    堂上一时沉静,何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扭头望向丈夫,却发现何太尉也是端着茶杯怔怔出神。谁?九月?甚么意思?徐家到底要求娶谁?

    何灌到底是沙场老将,沉得住气,可何夫人不一样,等回过神来,立即问道:“我且问你,那徐家要求的是谁?”

    “便是府上名唤九月的千金。”媒人看何夫人一脸惊诧的模样,仍旧四平八稳地回答道。

    九月?九月!这叫甚么破事!放着我家中如花似玉的亲亲女儿不娶,却非来求那丫环般的村姑!徐家什么用意?故意羞辱我何家不成!你家有执政怎地?有太尉又怎地?出了两个节度使又有甚么了不起!这般戏弄,士可忍孰不可忍!真真气煞人也!

    何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手扯着衣袖,几乎绞断!终于按压不住,一拍茶几,勃然起身,尖声怒骂道:“一门村夫!安敢如此!你回去告诉……”

    何灌听得大惊失色!一把拉住老婆,厉声道:“你胡说些甚么!昏了头不是!”

    “我哪里昏了头!亏得你做个甚么鸟少保,人家拿你当个屁!如此羞辱于我,你还坐得住!换成是我,早就……”何夫人大概是气疯了,竟当着外人,丝毫不给自己丈夫留脸面。

    这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少保此等国家重臣?一把将手中茶杯掼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暴吼如雷道:“你给我闭嘴!”

    何夫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你敢吼我?你敢吼老娘?正欲发作时,却见丈夫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示意她有外人在。遂将那一肚子怒火转而发泄到媒人身上,跳着脚骂道:“滚!滚!来人,撵出去!撵出去!”

    媒人也被这阵势吓得不轻,她实在没想到。堂堂少保竟有如此悍妇!慌得作了个揖,就想往外走,何灌赶紧留住。他虽然被老婆气得不行,可心里却明白,要是这么赶走了媒人,那便是打了徐家的脸,得罪人了!

    “请稍坐,容我商议片刻。”何灌留下媒人之后,一把扯了河东狮,不由分说拉进内堂。

    这何夫人虽然性情不好,但平素里也就在家里使使威风,只要有外人在,绝对还是给何灌留足脸面,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遭。何少保也不免气愤,正想数落老婆几句,这口还没开呢,何夫人已经瘫坐在椅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自嫁与你,何曾享过一天的清福?你年青时,好嫖好赌好酒,一月饷钱尚且不够你花销,我还得拿嫁妆给你倒贴。后来替你生儿育女,没奶水,又请不起奶娘,我给人浆洗衣裳换些米熬作汤水喂养,那种苦楚,你何尝体谅半点?后来也是转运,你升了官,进了京,我还得操心这,操心那。如今你富贵了,发迹了,看我这糟糠似的妇人不顺眼了?罢罢罢,我不为难你,你一纸休书写来,我自回清河县去!便是在路上叫强人掳了,杀了,也不**何灌的事!”

    被她这么一顿哭,又想起从前种种不是,何灌也是没奈何,跺脚道:“那些陈年旧事,你提它作甚?我,我,我也没说什么不是?”

    “我不管!你写,你写!你今天不把这纸休书写出来,我与你誓不甘休!你写不写?”何夫人咬牙切齿,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突然冲过去拿了纸笔,几乎贴在丈夫脸上,非逼着他写休书。

    这糟糠之妻不可弃,何灌哪能不明白,堂堂步帅临老还来休妻,我还要脸不要脸?抓住老婆双手,心肝宝贝地劝个不停。何夫人哪里肯听,越发撒起泼来,最后实在是耍浑了,竟拿头去撞丈夫。把个堂堂三衙步帅啊,迫得步步后退,欲哭无泪啊,惨,惨,惨。

    最后,闹够了,哭累了,何灌扯了扯凌乱的衣袍,见夫人坐在椅上撑头抽泣,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呐,这媒人还在外间候着,成与不成,总得给人回个话。”

    “亏得你还是朝廷重臣,这你都看不出来,徐家是有意羞辱我们!放着你何灌的掌上明珠不求,却要娶那野丫头,天下有这样的道理么!”何夫人好不容易稍稍平复的怒气,又腾腾地窜上头顶。

    何灌苦着脸,低声道:“夫人多心了,我当初是提过,可也没说就是将书莹许给徐九。人家现在来求九月,还不是希望与我结亲,哪里有意羞辱了?再说,徐家父子,他,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何夫人哪里还听得这话,拍案而起,大怒道:“怎么!你还想应了他不成!”

    吓得何灌脖子一缩:“这也是件喜事,要是成了,徐卫还得唤你一声姨娘哩。”

    “呸!背他娘的时!谁稀罕!你现在就出去回了媒人,就说不允!”何夫人喝道。

    “这,这不妥吧?徐彰与我是同僚,哪能这样驳人脸面?而且,九月早该许人了,却一直拖到现在,你姐姐去世时怎么说来着?你都忘了?”何夫人虽然怒不可遏,但何灌却不觉得这是个事,嫁谁不是嫁?九月无亲无故的,这里便是他娘家,徐何两家,照样是亲家嘛!书莹那品貌,那才学,还怕寻不到好婆家?

    何夫人听罢,气得直捶桌子,牙齿几道咬碎:“你今天成心要气死我,是也不是!”

    “断无此意!断无此意!”何灌连声道。劝了好一阵,何夫人坚持不允,何灌无奈,出了房门,站在屋檐下进退不得。夫人坚持不许,要是这么直接拒绝,那是得罪人的事,如何作得?徐家可不比往日了,虽说自己也不怵他,但实在没必要结这梁子,把喜事变成恨事吧。再说,徐卫这孩子自己着实喜欢,哪怕作不成他岳丈,作个姨丈也一样,九月本来也是父母双亡。

    思前想后不得要领,正没地撒气,突然瞥见府中马夫拢着双手优哉游哉从走廊穿过,立即叫了过来,喝问道:“你不去照料牲口,在此处闲逛作甚?”

    那马夫一弯腰:“回少保的话,小人如今不在马厩勾当了。”

    何灌一听,马夫不在马厩勾当,你还能抡大勺去?因此辟头盖脸一顿臭骂:“该死遭瘟的奴才,定是偷懒耍滑,你不在马厩勾当,我那六七匹良马谁在照料!”

    马夫被骂得找不着北,慌忙回道:“是,是张九月。”

    何灌几乎一口气顺不过来,什么?九月去养马了?这,这事情未免也做得太绝了!不说其他,好歹是你亲亲侄女,你姐姐临死之前托付给你,不拿她当亲女儿看待就罢了,你还真将人当个奴婢使唤?说了多少次也不听,现在好了吧,人徐家求亲来了。九月嫁过去,那就是徐枢密侄媳,徐太尉儿媳,徐卫的五品诰命夫人!搞不好皇后都要亲自召见的!

    “愚奴!呆着作甚!还不快去把我那侄女唤来!不对,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