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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堪堪在米缸空了的时候,迈进了春季。
有雨开始融雪,山上的天气更加寒冷了几分。
熊大带着一溜人马下了山,只剩下四个壮汉留守大本营。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很重,就是普通人家,这么多人口,还大都是成年男人,单是口粮就不少。更何况,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就连温纶这个广播体操水平的,都坚定的认为自己正在迈向武林高手的道路,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在打老虎,可每每总是被守在旁边的熊给扑了。
习武之人每天的消耗,不止是食物,就是衣物磨损也多一些。再加上一些生活用品,短时间内还能凑合着过,可长期就不行了。
温纶列的清单厚厚一沓。几个壮汉看着全都老脸通红。他们身上虽然也有几个钱,可是熊大坚决没要。温纶也没提。不是做凯子,而且觉得这些壮汉本来就没吃白饭。就来的这么几天,都上山多少次了,家里的猎物都快堆成了小山。他对物价不怎么了解,但是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些肉能够换取到这些壮汉自身足够的用度了。
村长也带着二柱子搭车随行。
刚融雪的时候,是山路最难走的时候。本来村长还想过一段时间再下山,可是二柱子实在不省心,一点都没有寄居别人屋檐下的弱势,拍桌子摔碗样样都干得利索,被扇一下能哭到把屋ding都掀了。这样的祖宗,村长实在留不起,就跟着熊家一行下了山。
二柱子到底还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孩儿,被一群面貌凶恶的壮汉一围,顿时缩成鹌鹑样。村长原本的准备全没派上用场,倒也松了一口气。
二柱子锁在驴车的角落里,暗自拽着衣兜。一双黑漆漆的小手攥得骨节发白,里面是他生平第一次拿到手的钱。
到了县城里,瞬间就体现了军队作风。几个壮汉一声不吭,直接就拿着自己的清单,朝着探听好的方向去各自采买物品。
村长带着二柱子去育婴堂,熊大和温纶跟他们有一段顺路,就再捎上一段。二柱子这时候也不低着头了,眼睛转也不转地看着热闹的县城。那么漂亮的房子,这么冷的天,还能看到探出墙头的花枝。天气寒冷,路上的行人不多,但多数还带着新年的喜气,身上全都包裹扎实,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这一切的一切,都和那个小小的山村那么不同。
二柱子攥着衣兜的手更紧了。视线落在自己脏兮兮的手和手底下缝了好几个补丁的衣服上,顿时羞得耳朵都红了。
村子里人说得多么可怕的育婴堂,在二柱子的心中变得不再可怕。他以后就是城里人了,他也能住上这么漂亮的房子,穿上那么漂亮的衣服。
驴车走了不多时,村长就抓着二柱子下车。育婴堂所在的地方是县城最穷的地方。
熊大转头mo了mo温纶的手,果然冰凉一片。现在这驴车不过是平板车,用于载货多过载人。其他人无所谓,可是自家媳妇儿是深宅大院里娇养长大的,怎么能受这苦?
温纶看着熊大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随着认识越深,越发能觉得一句话,含在口里怕化了。他老爸老妈都没熊大对他那么……咳,疼爱。
熊大跳下驴车,弯腰把温纶从车上抱了起来,也不放下,直接就着公主抱的姿势,走进一旁的茶馆。茶馆的生意门可罗雀。店小二一见有客人,立刻就殷勤地接过小毛驴,牵着去牲口棚。
掌柜两眼晶亮,一对鼠须简直要飞到鼻子上面:“两位客官里面进,驴子交给咱们放心。楼上雅座吗?要喝点啥?”
熊大抓了几个铜板扔给掌柜:“饲料要好,再多加一把豆子。咱们坐楼上。”
掌柜的抓着钱,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亲自客串了店小二,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面倒,把温纶更是从头发稍夸赞到了脚底板。
温纶老脸一红,在熊大肩头拍了两下,示意下来自己走。
熊大皱着眉头,小心翼翼把人放下:“小心,脚麻了没有?”
温纶扶着熊大的肩头没有动:“有一点。”
熊大扶着温纶一步步慢慢走。
掌柜的满眼羡慕地看着这一对夫夫。温纶这个县城里鼎鼎大名的县伯府大少爷,因为平日里深居简出,掌柜的并不认识,但那一身书卷气可掩不住。掌柜的眼睛毒辣,怎么都不明白一个好人家的少爷嫁给了一个莽汉。可看两人的样子,倒是还真嫁对了的感觉。
茶馆地方不大,楼梯不大。熊大看了看,对着掌柜吩咐:“我们就坐楼下,麻烦点两个炭盆过来。”说着就往一个角落走去。
掌柜的自然点头称是。
角落的位子自然不会多好,但这种天气下倒算不错。炭盆一点,温度立刻就升了上来。
熊大搓热了手掌,给温纶捂耳朵鼻子脸。
温纶拉下熊掌,瞪过去:“别闹。”
熊大被瞪得心尖子都在颤,恨不得立时就把媳妇儿抱住狠狠……亲,只能亲。熊大暗暗盘算着,一会儿还得去拜访一下华老神医,好好抓点药给媳妇儿调理调理。媳妇儿不爱喝药没关系,到时候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喝下去。
点的茶很快就上来了。里面五花八门,东西多得像是八宝粥。
温纶喝了一口,顿时味蕾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脑门像是被个锤子猛敲了一下。把这个当成是八宝茶的自己,实在是太甜了。食堂大厨的师傅在此!
熊大见温纶把茶碗推得远远的,就知道他不爱喝。温纶平时不挑食,李二那点茶艺也简单。熊大还以为是温纶一直在山上受苦,现在看来他是真喜欢喝那些简朴的茶。媳妇儿太好养活,做相公的没地方表现。
店小二送果碟上来,熊大吩咐了一句:“烧一壶姜茶来。”
店小二应声离开。
温纶的视线落在门外。
茶馆的对门是一间酒楼,一样的冷清。酒楼的房檐很宽,十分气派。房檐下的角落处,支着一张桌子,两个“小角”支楞在桌面上,动了动。
店小二拿煮好的姜茶过来,顺着温纶的视线看过去,感叹了一声:“那是姚大先生的孙子,小小年纪……”突然意识到这两位不是可八卦的对象,店小二立刻堆起满脸笑容,自己打了一下脸,“哎哟,我说这话干嘛呢?两位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的。”
“等等。你说这是姚大先生的孙子?姚大先生怎么了?”龙州县地方虽小,可是有两大高人,一位是有神医之称的华茂;另一位就是桃李天下的大家,人称姚大先生的姚锦。原身师从姚锦。温纶虽然没享受过那师恩,可是从原身的记忆中看来,姚大先生对他的学生都是毋庸置疑的好。姚大先生人不迂腐,还能针对每个学生不同的特点,因材施教。
温纶是个学渣不错,从小到大也遇到过好老师,自己也当过家教,多少明白一点当老师的不容易。姚大先生的为人不用说,怎么会大冷天的让自己孙子在外面摆摊?
在茶馆里当店小二,自然知道很多八卦。姚大先生的故去,就连府城都震了震,更别说事发地的县城了。
姚家人丁不兴。姚大先生的老伴在生下独子后,没几年就去了。姚大先生既当爹又当妈地把独子抚养长大,成家立业后,又是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孙子姚青,陪着姚大先生在龙州县生活。现在姚大先生去了。龙州县偏远,又是信息不通的冬日,还是有不少学生赶来奔丧。
“不少位先生大人想要收养姚大先生的孙子,可是小孩儿自己不愿意,现在就在这里替人写信。”店小二说完,自己眼眶都有些红。
温纶眉头皱得比熊大还紧,提手倒出两碗姜茶,将几碟软和的茶点和干果拼拼凑凑在一起,连着姜茶的壶一起推给店小二:“去给姚青,就说是客人没吃的,放着也要扔掉。”
店小二听到姚青这名字,顿时就激灵了一下。嘴角扯开笑容:“小的明白,客官您放心。”这客官显然认识姚大先生的孙子。
温纶看着店小二端着茶和点心,还装成一副瞒着掌柜的样子,演技满分地跑到那桌子边。
小角晃了晃,像是没接受。
店小二装成害怕被掌柜的发现的样子,将热腾腾的姜茶往桌子上的大碗里一倒,再将糕点一股脑的往桌上一倒。
小角呆愣愣地杵着,过一会才走出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孩儿,向着店小二的方向规规矩矩地施礼,看着碗里迅速流失热量的姜茶,捂着肚子揉了揉,终于还是端起来喝了两口。
姜茶的味道没几个小孩儿会喜欢,可是加了红糖甜甜的味道却盖过了生姜的辛辣。小孩儿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纶看着有点鼻酸,突然抬头眼神凶狠地看着熊大:“带上山!”熊大那么多同袍他都养了,他养个小孩儿又怎么样?
熊大拍拍媳妇儿的背:“姚大先生是你先生?”
温纶点头,依旧盯着熊大不放。敢不同意试试?
熊大挠头:“你先生的孙子……姚青是吧?看上去想自力更生的样子。”熊大对读书人一直没什么好感,还是认识了自己媳妇儿之后,才慢慢改观。能将自己媳妇儿教成这样的先生,无疑也是值得尊敬的。熊大不反对家里多养一个小孩儿。这孩子比起二柱子,那简直一个天山一个地下。
温纶直接动手揪住熊大的衣襟:“这个你别管。你只要点头就好了。”
熊大当然只能点头。
温纶顿时笑了,拍着熊大的肩:“走吧,咱们先回府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