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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致知怒气冲冲进了上房,一干下人都吃了一惊。
林夫人正歪在榻上生闷气,忽听外面吵嚷,“老爷来了!”
她先是一惊,转而一喜。章致知一进家门她就得到消息了,可听说他刚回来就直奔胡姨娘那儿去了,可把林夫人气得不轻。自从那小妖精进了门,十天里有九晚他都歇在她房里。但凡那小妖精所求之事,无有不允,连她都不得不忍让三分。
可章致知今儿去了她那,又折返过来,可是听说自己生病?
到底还是多年夫妻,顾惜着旧情的。林夫人心中甚觉安慰,欲待起身相迎,却心念一动,重又落在枕上。
及至章致知进来,才做出一副疲惫不堪,不胜重负的娇弱模样,勉力撑着要起来,“老爷……”
却见章致知那脸黑得象锅底,左右一瞧,厉声喝命,“所有人都出去!关了门,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一众丫头仆妇不知发生何事,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敢动。
林夫人也着了慌,见章致知额上青筋都爆起了,赶紧坐起身子吩咐,“蠢奴才!还不快听老爷吩咐!”
她这一嗓子,倒是吼得中气十足,听在章致知的耳朵里,却越发的不是滋味。想着胡姨娘说她无甚大事,此时见他进来,却装出一副病歪歪的模样。这等用心,实在让人厌恶!
满屋子人都退下去了,林夫人才试探着问,“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谁得罪了您?”
章致知冷冷的哼了一声,按捺着火气,以尽量平静的语调道,“夫人,我素来当你是个明白人,家中内宅之事才尽数托付于你。这么些年,我在朝中为官,你在家中操持家务,这一应大小事情,还算是井井有条,我也很满意。咱们是结发的夫妻,相知多年。我时常想着,此生能有你这么位贤惠的妻子,很是宽慰,也从未对你料理的家务有任何的置疑。”
这番话虽然不置一词的否定,却听得林夫人是心惊肉跳,连声音都干涩起来,“老爷:可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章致知见问,这才怒斥起来,“夫人哪夫人,你难道忘了,咱们为官之人,首重的是什么?”
是什么?林夫人给他吓着了,一时半会还当真想不起来。
“是家风!是家风清正!”章致知简直是暴跳如雷,“可你瞧瞧,你今儿干的这是什么事?我且问你,三丫头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给吼得一愣一愣的,脑子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她私逃……”
“你闭嘴!”章致知见她仍是如此冥顽不灵,真是动了大气了!“夫人,你可记得,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我的女儿居然能干出这样丢脸的事情来么?”
糟了!林夫人激灵灵一下明白了过来,自己今天究竟干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张蜻蜓是府上的三小姐,不管她有没有真的爬墙私逃,这件事自己怎么能当着大庭广众来处理呢?
就算她爬墙是真的,且不追究她是怎么做的,但章府上下养的这么些家丁仆妇都是干甚么的?章府的守卫难道全是聋子的耳朵么?
竟然让一位小姐光天化日之下有机可趁,私逃了出去,这要是传扬开来,让他们章府还怎么在京城之中抬得起头来?
尤其是自己,世人都会问,她究竟是怎么管理后宅的?若是给有心之心揪住把柄,揭发到御史那儿,不说别的,连章致知的官职都有可能保不住了!
林夫人一旦意识到这一点,立时吓白了脸,翻身从床上下来,跪在章致知的面前,泪如雨下,“老爷,是我一时糊涂了!是泰安顽皮,和三姑娘在后花园里吵闹,跑到我这儿来告状。是我没有细查,便信了泰安,这才错怪了三姑娘!”
章致知听及此处,才稍稍顺了些气。
他原本白衣起身,从科举步入仕途。因为无依无靠,所以尤其注重自己的名声。这么些年,他能从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做到今日的从三品,虽然职位并不要害,但也算是朝中大员了。只要不出错,安安稳稳做到告老还乡已经指日可待。眼下要说什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也不指望了。只希望几个子女都能结门好亲事,以后守望相助,把章家的这份荣耀发扬光大才最是要紧。
故此,他虽平日里对几个子女谈不上太亲近,却也都个个记在心上。况且这张蜻蜓可是刚刚攀上门高亲,断不能让她在家中闹出伤风败俗的事来!
而且说实在的,他也压根都不相信这个女儿能干出离家出走的事,自周姨娘故去,张蜻蜓就再没个正经亲戚,她一人又能走到哪儿去?
再说那章泰安,章致知是知道的,给林氏惯得无法无天,恐怕这小子闹事的成分还居多些。
一时念起周姨娘,章致知心中又软了一些。张蜻蜓的婚事的确有些委屈她了,原先好好的一门亲事硬是给林夫人搅黄了,虽然于章府来说,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但毕竟还是可以从中看出林夫人的私心。
这么一想,对张蜻蜓就更多了一层怜惜,反对林夫人有些不喜。
章致知亲自发落此事,“虽说是姐弟争执,但三姑娘既然把事情都闹到你跟前来了,也有她的不是。自古闺阁女子当以柔顺贞孝为主,岂可喧哗闹事?这样吧,罚她将《女则》、《女训》各抄写一遍,当是惩罚。至于泰安么?”
林夫人听这语气不善,忙道,“自当重重责罚!让他将所读之书多抄写几遍,以儆效尤!”
听她故意这么避重就轻,又不明确的惩罚,章致知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他还念书,我都替他丢人!都十三岁的人了,文不文,武不武,成天就知道贪玩!别的不说,象他这么大的时候,泰宁在做什么?夫人,你也不是没好生教过孩子的,怎么到了他那儿,就跟那只知溺爱孩子的蠢妇一般?”
林夫人羞得满面通红,抱愧低下了头。
章致知语气一冷,“你一会儿就去传我的话,今晚让他把《千字文》的头一百个字抄下来,明儿一早就送到我书房里来,让我瞧瞧他可还记得写字。等我下朝回来,再让他师父跟着一起来,我要亲自拷问他的功课。以后,这就是例!只要还能爬得起来,就每日写一百大字,考查一篇功课。纵我不在家,也让泰宁去管着他弟弟。等及有了闲,我却还是要来查问的,你可别想着替他徇私舞弊!”
林夫人这下可一点法子没有了,自己孩子什么样她心里最清楚,要逼着那孩子念书,简直是要扒他一层皮!
可还没完,章致知又道,“他这无端端的诬告姐姐,虽是小孩子心性,可也太无法无天了些!罚他禁足一月,连自己院子也不许出来,老老实实给我在里头反省,好好的修身养性!”
林夫人除了点头,还有什么话可讲?
章致知处置完了,转头欲走,却又想起一事,“既然夫人身子不爽,那也不便太操劳。这样吧,这中秋节的事情,就让婉华(胡姨娘)帮你操持着吧!她毕竟年轻,又初来乍到的没什么经验,该怎么办,夫人按着规矩教她便是。”
林夫人闻听此言,可着实变了脸色。和章致知夫妻这么多年,整个后宅全由她一人说了算,几曾有人来她碗里分过一杯羹?
可今日章致知忽提此言,那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老糊涂了?开始不信任她了?这样的疑问足以催毁一个女人最后的自信。
林夫人恨得是咬牙切齿!小狐狸精,我总有一天要将你拆骨剥皮。
当然,还有那个始作俑者张蜻蜓,林夫人确信她绝对不会忘了今日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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