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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多大,如果你没有亲自看过,你永远无法想象。
当我在郑国开满鲜花的原野上奔跑,当我在卫女多情的目光中放肆狂饮,当我日暮西山饮马黄河,我忘却了一切的烦恼,一颗心完完全全地沉醉在了沿途的美景之中。
从新绛城出发,借道郑卫两国,当我越过齐长城到达齐都临淄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半月。
临淄城,一座云集天下巨贾,吸引八方来客的城池。一座让天下游子乐其俗,恋其富,久居而不思归的城池。
四儿望着暮色中的临淄城,脸上有着无法抑制的激动:“阿拾,我们终于到了!”
“无恤的院子在东城外淄水旁,我们可以先从西门进去,逛一圈再从东门出城。”我拍了拍身边狂打瞌睡的无邪,柔声道:“走了这么多天,可是累了?进去躺一会儿,待会儿到了我叫你。”
无邪对陌生又人多的地方一向没什么好感,因而非常痛快地就把马缰交给了我,自己猫腰钻进了马车。
我驾着车沿着临淄城外宽阔的大道一路狂奔,很快就把火红的夕阳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天色越来越暗,当我们的马车来到临淄城高耸的城墙下时,灰紫色的天幕上已升起了第一颗明亮的星辰。
临淄城四面环水,分大小两城,大城是官吏、商户、黎庶统居的地方,南北据说有九里之长,城墙更有十丈之宽。大城的西南方连着小城,那里是齐公富丽堂皇的宫殿所在。
我们的马车缓缓通过西大门,一座繁华喧嚣的城池出现在了我面前。
夜色之中,宽阔的街道上商铺林立,灯火通明。人,马,牛,车来来往往,穿梭在本该归于宁静的市集上。身穿冰纨细缯的贵人和脚踩草履芒鞋的庶民挤在同一间商铺里;高鼻深目的狄人披着毛色绝佳的狼皮、狐皮大声吆喝着;三五成群的孩子光着脚丫,拎着水桶从我们马车旁经过,一转眼就跑进了沿街的一家二层酒楼。
“最新鲜的银面鱼到了——”站在酒楼门口的黄衣小仆亮开嗓门高唱了一句。
“二楼五人桌的要两条,门口靠窗的秋姑娘要一条……”酒楼里一时人声鼎沸。
在离酒楼不到五步的巷口,一群游侠儿正围着两只互相啄斗的雄鸡嘶叫着,呐喊着。齐人好斗鸡、走狗、六博,两只雄鸡飞来飞去竟引得一帮子男人吼得面红耳赤。
临淄城没有夜晚,我望着前方灯火璀璨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人潮终于相信了这句流传在晋国商人之间的话。
“大家看呐,清乐坊的车子来了——清歌姑娘来了——”酒楼上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哪里?哪有清乐坊的车子?”几个围在一处玩斗鸡的游侠儿腾的一下全冲到了街上。六个人扛着剑,大敞着衣襟正好挡在了我的马车前面。
“几位大哥可否让一让?”我拉紧缰绳,冲他们高喊了一声。
“楼上的兄弟,你可看清了吗?别唬弄我们哥几个啊!”一个留着大胡子,发髻里插了一根柳条的游侠儿冲酒楼上的人吆喝了一声,其余的几个人也纷纷仰头往酒楼上看,好似完全没有听见我的话。
“来了,来了!”二楼的男子一出声,沿街的酒楼、食肆里,顿时探出了无数个脑袋。街道旁挑着担、推着车的小贩也都停了下来,个个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兴致勃勃地张望着。
“看看看!没钱,你看了也吃不着!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带着蓝头巾的农妇朝身旁的男人啐了一口,那男人倒也不恼,用手抹干了脖子上的唾沫,依旧满脸痴迷地看着街道尽头。
叮铃,叮铃,风中传来一阵悠扬的铃声,整条街忽然静了下来。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为了这几点铃音而停止了。
“俊脸小哥,把车往旁边移移,别挡着道!”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操着一口生硬的齐腔扯了扯我的衣袖。
“阿拾,怎么了?”四儿揉着眼睛从车子里爬了出来。
“不知道,说是有什么车子要来,让我们往旁边移移。”我掉转车头在街道右边的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
此时,耳边的铃音愈发清晰,空气中飘来了一股馥郁的甜香。在街道的一头出现了四头体无杂色,颈带花环铜铃的白牛,而白牛身后拉着的是一辆翠色轻纱覆五彩锦幔的车子。
“清歌姑娘——清歌姑娘抚一曲吧!”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安静了许久的人群忽然又沸腾了起来。
“车里坐的是这临淄城的伎人吧?这么会有这么大的排场?”四儿凑到我耳边低低问了一句。
“临淄城的歌伎舞伎足有千人,这清歌姑娘那么出名,定是个中翘楚。”
香车眼见着就要行到我们身边,驾车的小婢是个八九岁的女童,梳着总角,两颊泛着桃红,眉眼之间已经可见将来的倾城之色。我和四儿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那驾车的女童突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可我却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惊讶和莫名的“敌意”。
“小枣儿莫加鞭,四牛车儿迟迟行……”几个刚送完鱼鲜的男童抱着湿答答的木桶跟着车子边敲边唱。
驾车的女童朝他们一嘟嘴,偏偏狠狠地甩了一鞭,白牛哞哞叫了两声,加快了速度。
夜风吹拂着五彩的车幔,在幔布之后隐约坐着一个手抱瑶琴的女子。她戴着面纱让人看不见容貌,但直觉,会是个不可多见的人间绝色。
“四儿,明天我们也去逛逛清乐坊吧!”
“先别惦记着逛教坊看姑娘,这会儿可有人在淄水边火急火燎地等着你呢!”四儿捏了我的脸颊打趣道,
“死丫头,过两天见了于安,看我怎么笑话你!”我想到无恤,脸上一热,见清乐坊的牛车已过,就驾着车朝城东飞快驶去。
无恤临走前告诉我,他当初在临淄城学剑时就住在淄水旁的一座院落里,院外有两棵需三人合抱的大槐树。此刻虽天色已晚,但借着明亮的月光我们很快就找到了无恤所说的槐树。
“阿拾,门没锁。”无邪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一脚踹开了小院的大门。
“是没锁?还是被你踹坏了?”四儿抱着一个大包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跟着无邪进了门。
我栓好马车,拎着自己的行囊走进了这座黑漆漆的小屋,很明显无恤这会儿并不在家。
“阿拾,屋里没人,咱们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四儿从包袱里掏出一小截蜡烛,蹲在地上用燧石点燃了它,“无恤公子这么晚会去哪里呢?”
“赵无恤不会是去教坊看女人了吧?”无邪笑嘻嘻地说。
“胡说什么呢!”四儿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无恤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你这狼崽什么都不懂不要乱说话。”
看着黑漆漆的屋子,若说我此刻心里没有一点失望,那肯定不是真的。但若说无恤是流连教坊以致深夜不归,我却也不信。他这回本就是奉了赵鞅之名,趁齐国内乱陈恒无暇顾及之际,暗杀范氏、中行氏的余孽。夜深之时,便是他行事之时,而我只能静祝他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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