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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东厢房内,随着谢家大爷谢鲲而来的两位知名仵作闻听到那边的隐隐传来的声音对视一眼,谢慎严立刻作揖而言:“不好意思,拙荆有孕再身本就害喜严重,如今我祖母又呕吐的厉害,屋内……”
“明白明白!”贾仵作当即点头,殷仵作一旁也开了口:“老侯爷嘴上尚有残留吐污,老夫人又也是呕吐了的,足可见吃食有误。”
谢慎严又是一个鞠躬:“劳烦两位给验个真切吧!”
两个仵作受着谢家世子的礼,都是受宠若惊的模样,立刻继续手下动作,以银针探刺,又小心的翻看老侯爷的各种尸类表象。
古代验尸虽有很多窍门以及技巧,却不会似现代要用大量的科学数据来做定论支持,所有不会有后期的采样数据,也不会有切片对比,更不会要出图谱,因而一个时辰的功夫对于老侯爷的验尸规格来说,已经是很细致的了,尤其是再不动刀的情况下—古代验尸那可不是随意能动刀的,不但要家属同意,还得挑日子,老侯爷身份如此金贵,你就是让他们动刀,他们也不敢,大不敬不是?何况谢家也没强求动刀,因而只能是最细致最费心的做体表与体相的观察判断了。
两位仵作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当下齐齐转身看向谢鲲,毕竟谢鲲可是首辅,纵然是谢家已经分出去的,那也算是他们的大上司了。
“有结论了?”谢鲲出口询问,两位仵作立时应声,那贾仵作更要言语,可谢鲲抬手止了一下,转头看向谢慎严,俨然是依着家规等谢慎严发话,全然是给足了脸,捧他起来。
谢慎严感激的看了一眼大伯。迈步到他身边与他站在一起,谢鲲这才冲两位仵作点了头并说到:“家中遭逢变故,老爷子曾早先就发过话,他去后谢家家主乃是慎严。故而有什么,我陪着慎严一起听着。”
两位仵作都是一脸惊色,但谢家的事由不得他们发话,自是应了两声冲谢慎严又欠身一道,这才说了结论:“老侯爷死于豚鱼毒,且应毒遇酒,发的厉害。故而早早就断了气。”
谢慎严当即转头看了老侯爷一眼,跪去床边哭泣,谢鲲转身一脸恸哭之色:“还请二位出下尸格,助我们查清楚内情。”
当下两位仵作便是提笔填写尸格,并且一人一份,填好后,谢鲲拿给谢慎严看了一眼,这才同两位仵作一起出了东厢房直奔前厅。谢慎严此时交代七弟谢诲盯着,出了东厢房直奔了西厢房,就见屋里林熙同十三妹和十四妹都守在老太太的跟前。而老太太依旧是昏迷未醒。
“哥!”十四姑娘眼见哥哥进来,抢在起身的林熙前开了口:“可验出死因了?”
谢慎严点了头,将仵作的结果重复了一遍,十四姑娘捏了拳头:“为何是飘香阁?”
谢慎严叹了一口气:“庄家已经逼上来,抓了祖父当年和阮娘娘的那点事儿。”
十四姑娘立时挑眉瞪眼:“说清楚。”
谢慎严当下简单地说了一下事因,林熙跟着一道听,立时把自己许多的猜想都印证了,只是猜想是猜想,一旦验证了,这心里更是震惊:老侯爷当初口口声声说着家族牺牲时。她只道自己的悲凉,想着十三姑娘的事,想着自己,都觉得这世家人人无情,可是现在,她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力量在体内穿行。让她能挺直着腰身,抬起头颅,再不知悲凉透骨,再不觉无情伤心,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骨子里燃起的傲色!
世家,铁骨!金戈铁马军功护,纸笔书册儒家主,一朝嗟叹风光好,岂止杯酒累白骨!
……
飘香阁此时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出事的贵房里,饭菜早已换过同品无毒的,正中架上一盘吃掉了大半的豚鱼横在其中,茶已换,酒亦换,东家立在贵房里望着楼下那些人一脸的风淡云轻。
片刻后,底下跑来一群衙役,手持铁锁签令,他跨步踩上了窗台,登了上去,而后大喊一句:“老侯爷,老奴手艺不佳,辜负了您的信任,害死了您,老奴,这就给您赔罪了!”话音落下,在众人的惊讶里飞身跳下!
“砰!”的一声,血水四溅,百姓们皆是惊叫!
……
景阳侯府里,严氏一脸呆滞的坐在主房的榻上,她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地上被送回来的裘嬷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啪!”庄咏一把扫了面前架子上的玉盘,玉盘落地立时摔了个粉碎,他盯着那粉碎的玉盘咬牙切齿:“好一个玉碎!”
严氏慢慢地抬头看向了自己夫婿的背影,哆嗦着双唇:“这下,我们怎么办?”
庄咏回头看她一眼:“什么怎么办?谢家老侯爷都死了,我们除了忍气吞声还能怎么办?”
严氏站了起来:“太妃那边咱们怎么回?”
庄咏低了头:“还用回吗?这会儿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宫里还能不知道?”他说完走去了书案前,把压在一册书下的信笺拿了出来,看也不看就走向了火炉前。
严氏立时奔了过去,抬手拦着:“你要干什么?那可是裘嬷嬷为防万一留下自述书!”
庄咏一把扯开了严氏:“你给我起开!为防万一?谢家老头都死了,这东西还有什么用?阮娘娘早死了,谢家老头死了,连裘嬷嬷都死了,死无对证知道不!”他说着一把把信笺丢进了火盆里。
严氏望着那迅速燃烧起来的信笺,眼泪就落了下来:“这下可怎么办?你把它烧了,你妹妹若是知道了,那我们……”
“知道了又怎样?三皇子去了蜀地,我们庄家已经没了指望,你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谢家拼到撕破脸的地步吗?”庄咏说着颓废似的退了两步:“大势已去,我们精心筹划了三年,可是结果却还是输了,我们可以不甘心,可以为了庄家的未来去搏一次。但现在,一场意外了结了,谢家躲过了麻烦,我们庄家又何尝不是还能保住根?罢了。我妹妹已经输了,我们庄家不能为这她把最后的气都搭进去,你,即刻换了衣服上随我上谢家吊唁!”
“这合适吗?谢家人此刻只怕心里恨我们入骨!”
“你也知道那是心里!”庄咏抬头望着梁顶:“谢家聪慧,不会把脸撕破的,要想此事揭过,我们就必须都演好戏。他们说这是意外对不对,我们就得记住,这是意外!”
……
谢家府门前, 车水马龙,围着白布的灯笼在这黄昏时分,看起来越发的阴暗。
达官贵人接踵而来的吊唁,谢家子嗣在外相迎,灵堂内。谢慎严跪在堂前,身披麻衰,不时的向来者还礼。
忽而屋外一声唱音。诉着景阳侯府来唁,谢慎严撑身在地的手指微微曲卷了一下,人却脸上依旧是不变的伤色。
庄咏带着夫人以及次子庄贤到了灵堂吊唁,依着礼数上香叩拜后,谢慎严规矩的还礼。因着两家本就沾着亲,他们便得坐在灵堂外围。
庄家现在是个尴尬的身份,不理吧,不合适,好歹是侯,理吧。不敢沾,故而他们落座在此,大家都有意无意的避讳着,这使得他们周边的条凳都是无人敢坐。
庄咏低着头,一副伤感的模样,严氏则因内心羞愧。更是低头揉着手里的帕子,唯有庄贤起先还是伤心,后来看着周围那些人时不时瞟来的目光,和自己身边空着的条凳,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一刻钟后,暴脾气直性子的庄明达终于跳了起来:“老子是疫病吗?是瘟神吗?一个二个几个月前还腆着脸的来凑,这会儿都趴在门缝下看人,大爷的,我抽……”他话没说完,庄咏跳起一巴掌就呼在了他的脸上:“你给我闭嘴!”他瞪着眼望着自己的老爹:“我为什么要闭嘴?我说错了吗?你们什么话都藏肚子里,我不藏,我不高兴,我不爽,我就是要说出来,这些遭瘟的……”
又一巴掌落在了庄明达的脸上,庄咏气呼呼地瞪着他:“你还嫌咱家的事不多吗?”
庄明达瞪着眼扯着大嗓门:“这怎么能怪我?明明是……”
“住嘴!”谢慎严忽然大声言语:“我祖父驾鹤你们要来吊唁,我感激不尽,可此地乃是灵堂,更是我谢家的府宅,你们要扇要打的请回你们庄家,莫要在这里撒泼打野,更不要吵扰我祖父的在天之灵!”
谢慎严的话一出来,围观的达官们立时附声迎合,一时间都是并不清楚的嗡嗡声,但指谁说谁,总是再清楚不过的。
庄咏当即脸色成了猪肝色,严氏更是完全抬手拿帕子捂住了半张脸,伸手扯摇着庄咏的衣袂。
“是我们失礼,我们走!”庄咏忿忿地瞪了一眼庄明达便是转身要走,岂料此时又一声唱喏响起,还是尖哑难听的公鸭嗓:“太后娘娘懿旨到!谢家听旨!”
这一声动静,在此的百官纷纷跪迎,谢慎严也是立即起身,走到了前面跪迎,而庄咏则赶紧的扯着还和自己瞪眼的庄明达退到一边跪了下去。
“谢家第一百八十九代家长谢谨谢慎严听旨!”谢慎严的话一出来,跪着的好些达官都是一震,先前看到是他来顶在当头,大家还有些疑惑,此刻自是恍然大悟了。
懿旨不是圣旨,基本是不下金书龙卷的,偶尔有重大的事件宣布,也是用的诏书,类似文书一样,用薄绢或是御纸落文加印,大多的时候都是口谕,故而说听,便是听的口谕。
穿着总管服装的太监走了进来,高声宣读着太后懿旨,一连串的伤痛与对老侯爷的褒奖之词后,说到了重点:“……今先帝才去,谢侯相随,吾闻听之,悲痛不已,如今再想,却叹先帝有伴,终有爱妃与肱骨共享极乐之光,倒也为哀中之慰,吾已向陛下奏请追封谢侯忠勇公已表吾之缅,还望谢家之后哀中见强,辅国相传……”
洋洋洒洒的言语表现着她的仁厚,可谢家人却明白,这是感激谢家的选择与大义的举止—皇后聪慧,纵然之前不差,出了这档子事,中间还绕上了庄家的一个嬷嬷,打的又是会故人的旗号,她老人家再是转不过门道来,查也能查出边角来,这会还能不赶紧老侯爷的“大义”?
这口谕听后不久,谢慎严才给太监置下位置坐着休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便带着圣旨来了—太后发了话,当儿子的还能不应吗?得了便宜的他,自然明白自己的对手如何的不肯坐以待毙,谢家又是如何的为他大义。
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老侯爷被追封为了忠勇公,虽没有世袭罔替的意思,但这俨然是给老侯爷最大的谢礼,然后这并没完,在圣旨的末尾新皇特别点明,谢家除得继勋爵的子嗣外,还可再荫封一位子嗣继伯衔,显然是告诉达官们谢家此刻是多么的得先皇信任。
谢慎严低头险恶,眼里却闪过一抹厉色。
当在西厢房同两位姑姑一起守着老侯爷夫人的林熙在听到前院传来的消息时,眉头蹙了起来,身边的十三姑娘立时开了口:“皇上倒是会打算盘,多出一个伯爵之勋来,抓紧了我们谢家,好护着他的地位不动,得个保。”
十四姑娘看了她一眼,直接看向了林熙:“四嫂觉得呢?”
林熙抿了下唇没有出声。
十三姑娘的话是最浅显的道理,但是体会到皇后那般布局早早,下手无情后,她觉得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此刻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多出一个伯爵位置来扰乱谢家原有的一个核心,毕竟力气攒在一处才是最强,一旦分散开来,这就被削弱了,而更有可能的是,一个伯位会引起家宅内的不平来,毕竟没有几位长辈们会愿意低头看小辈的脸色,老爷子的话固然能压住大家守着谢慎严这个家长,但有了跳出去不受制的可能,是否还能沉心在此?
林熙想到这许多,却无法言语,因为她的想法都有诛心之意—毕竟那是在言新皇旨意下的阴谋,她如何敢说?
她不敢说,可十四姑娘却敢,她见林熙不说话,冷笑一声后说到:“一石激起千层浪,想要二桃杀三士,真可是过河拆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