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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车夫一愣,倒是不知该如何办了,好在后面的事显然前方的人也发现了,前面的一辆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钱妈妈探出头来冲着后方叫道,“还不赶紧把她拉开,别耽误了行程!”
旁边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跳出来,芸娘见状大叫了起来,“宁夫人!宁大人!奴有要事求见!”
她心中已经准备好了一堆说辞,奈何这声音在风雨中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几个家丁将她的嘴堵住,七手八脚的将她拖到路边,固定住,马车却是缓缓的前行,芸娘能看见车上钱妈妈投过来的眼神,轻蔑、嘲讽,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突然间,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再也挣扎不动了,那几个家丁却是看着马车全部离开了,这才将她用力的推入泥水之中,飞快的翻身上马,匆匆而去。
芸娘趴在泥泞中,身下的泥水冰凉,天空中掉落下来的水也让她寒彻心扉,只看着雨幕中那马车在眼中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忍不住低吟,
“爷,你究竟去了哪里?”
凭借她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留下六娘啊~
若是韩过在就好了!
韩过那是有翻天覆地能耐的,便是绝境也决计难不倒他,只是,这人在此刻却是不知下落,这种时候还没回来,难道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不!
芸娘用力的摇头,韩过绝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必然是有什么事拦住了他的脚步!
良久,芸娘才缓缓的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缓缓的疲惫的掉过头往家的方向行去。
出来容易,那是因为有目标,回去却是越发的艰难,这会儿她才感受到天空中的风雨和脚下的道路给她制造了多少的麻烦,身体几乎被冻僵了,每行一步,几乎要付出全身的力气,身上的关节像是多年不曾开启的木门,每每一个动作,便发出咯吱的响声,酸涩的肌肉和慢慢浮上来的痛觉,在提醒着她前路还有多少的艰难。
机械式的前进,芸娘懒得抹去脸上的水滴,也不去检查身上的伤口,此刻任何一个动作都要浪费她极大的力气,她还需要留点儿力气回去应付韩家的两老,在韩过回来之前稳住这个家,就算六娘离开,事情也不完全是没有回转余地。
芸娘咬紧牙关,就这么着一步一步拖沓着脚步的往城内行去,往家的方向行去。
只要韩过回来,事情就一定还有希望!
当耳后方的马蹄声传来的时候,她只是下意识的回头,看见马背上的那个被雨水湿透了青衫的少年之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爷!你这几日到哪儿去了?”顾不得韩过身侧通行的人,她失声叫道。
“芸娘!你这是怎么了?”韩过此刻却是更焦急,他不过离家几日而已,芸娘怎会如此狼狈?
远远的就瞧见雨幕中那道蹒跚的身影了,此刻的芸娘衣裳凌乱,浑身上下满满的泥浆,还有些地方明显被撕扯破了,发髻更是凌乱不堪,脸上泥水不少,眼神黯淡,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韩过最先想到的就是芸娘被赶出来了,所以才会如此的凄惨。
芸娘闻言连忙摇头,“家里没事!”有事的是六娘,还没开口,却是又被韩过打断了。
“没事你怎么会这样?”韩过显然不信,翻身从马背上下来,眼光从芸娘身上破了的蓑衣上扫过,“可是我爹娘?”两老不会就这么把芸娘给赶出来了吧?依照韩家老爹的脾气,韩过觉得不是不可能。
想到之前自己没留一句话匆匆而去,两老不知道如何为难了芸娘,忍不住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污渍,柔声道,“辛苦你了!”
芸娘见韩过自说自话不知道把事情想到哪儿去了,连连摇头道,“爷误会了,”为了避免再次被韩过打断,急急的道,
“家中一切还算安好,老太爷和老太太对奴都极为和气。顺娘妹妹在爷走后没多久就平安生产下了一子,孩子虽小,却还算健康,不过顺娘妹妹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调理一段时间,老太爷倒是为了爷不在的事儿有些不悦,奴也不知道爷到底去哪儿了,不知道该如何替爷解释,又请来了舅爷相劝,到底以顺娘妹妹和孩子都需要照顾为由将两老留下了,如今便是两老在家中照顾顺娘妹妹和孩子。”
说到这里,芸娘目光直视韩过听说有儿子而发出兴奋光彩的眼睛,沉声问道,“爷,您这几天到底到哪儿去了?”竟然连六娘要出行的日子都记不得。
家中两老可以说是刻意的忽略了六娘要走的事实,他们根本不想跟韩过在一起,如今他们自己都没个容身之处,又怎么顾得上六娘?
而韩过就抛下这些事,忘记了家中两老,忘记了自己妹子被人带走,这么一失踪就是四天,连自己长子的洗三都错过了,这时候才回来,到底是有什么紧要关天的事?
宁家根本半点儿脸面都不给,韩过早些回来还可以想其他办法,这会儿回来,难道要领人去抢不成?
韩过此刻已经被有儿子这个事实给冲昏了头脑,傻兮兮的直笑,旁边马背上一个身着武士服,脸色颇有几分黑炭风采的男子冲着韩过拱拱手笑道,“恭喜改之了!这算是双喜临门了吧?”
见韩过得意大笑,那武士服男子又望着芸娘解释道,“这两日我与改之领着一干兄弟上山去寻那姓王的,宰了那小子之后,又因为雨太大,因此回的慢了些。如今诸事已了,我们就不耽误两位了,改之,你这会儿还是赶紧先回去瞧瞧吧,改日我再来讨杯酒水!”
“一定一定!”韩过哈哈大笑,冲着那黑炭拱拱手,就要翻身上马。
芸娘见状眉头一皱,“爷!这会儿怕是先回去不得!”这位爷不是真忘记自己还有个妹子了吧?这种情况下回去,韩家两老要是突然问起六娘,韩过这心态怕只有抓瞎了。
这位爷大事上聪明,可怎么一遇上家事就犯了糊涂?
那姓王的犯了事逃到山上,从此便是有家归不得,有韩过坐镇,他是一辈子也别想翻身了,何况那山上蛮子出没,什么时候被人宰了加菜说不准。
韩过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撇下了六娘!
“呃?”韩过不解。
旁边那武士服男子眨了眨眼,满身湿漉漉的,不回家还能干吗?
韩过却是又想岔了,不悦的道,“怎么就回去不得了?如今姓王的已死,我也算是对顺娘母子有个交代!那倔老头儿还有什么话说不成?”
“那可未必!”芸娘叹息了一声,顾不得纠正韩过的称呼了,只忍不住泼了他一瓢冷水,韩过若是以这种心态回去,怕是又要闹的不可开交,“爷不是问奴为何会这般模样出现在这里吗?奴刚去宁府走了一趟,六姑娘被宁府的人带走了!”
“什么!”韩过瞠目,随即懊恼,“这么大的雨,他们怎么就走了?!!!”
韩过不是忘记自己还有个妹子压在别人手里当人质,而是觉得,这雨下的都快山崩地裂了,哪个二货会这种时候出门?
“怎么?”正欲骑马离开的那男子也停了下来。
“奴也是担忧,才会去看看,”芸娘斟酌着言辞,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了韩过,“谁知道去了以后就看见宁府离开的马车,如今已经出城怕是行了不下十里了。”
韩过闻言脸色一变,翻身就要上马,芸娘却是一步上前,死死拉住韩过,“爷!不可!”
韩过瞪着芸娘,她告诉他,不就是让他去追么?拦他做什么?“此时不追,怕是就追不上了!”
芸娘摇摇头道,“去了也没用。”她告诉韩过,不过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回去好面对两老,可不是要让韩过去受辱的。
“没用?”韩过一愣,随即再次打量起芸娘,对于芸娘,他自问是了解的,自从她救下她以后,便尽心竭力的伺候他,也能明白他的难处,事事为他着想,这会儿拦他,却是让他不解了。
“六娘不愿回来?”只有这个解释了,想到先前芸娘在宁府所受的委屈,韩过一声冷笑,他韩改之在本地也有些名头,跟宁府素无恩怨瓜葛,宁府何必如此为难他?看见芸娘如此受辱,弄的手上还有些地方破皮,必是六娘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宁家也太可恨了,竟然伸手管他的家事!
一甩手,厉色喝道,“不愿意也由不得她!”
说罢再不犹豫的翻身上马,芸娘对于韩过的话有些无力了,韩家一家上下彼此心结如此之深,眼见拦不住,只跳到马前,张开双手拦住他的去路疾声喝道,“爷!万万不可!”
韩过在马背上冷笑道,“便是纵容她太久了!”而那马背上的骑士服男子见状笑道,“芸娘休要再拦,六姑娘断然不能留在宁家,你若是担忧改之的安危,那在下陪他再走一遭就是!”
“爷!”芸娘高声叫道,仰头望着韩过,任由风雨打在她惨白的脸颊上,“六姑娘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在院子里也就做些粗使活计,连上房都靠近不得,又如何左右的了宁大人的决定?便是六姑娘能接近上房,宁大人犯的着为了一个小丫头为难爷吗?爷,您不日就要上京面圣。此事,绝没那么简单!”
韩过一愣,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那骑士服男子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心惊之处,韩过突然脸色一沉,叫道,“坏了!”
“这位宁大人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吧?”那骑士服男子却是一脸的不解,他们这次抢了那位宁大人不少功劳不假,有段时间两边也曾闹的不可开交,他家大人上了不知道多少本折子跟那位相互告状,却也只是政见不同。那位是权贵子弟来边关来混资历的,这一事儿过去以后多半不会再有利益纠葛,如今都曲终人散了,也该凡事留一线,日后方才好相见才对。
何况,跟那位打交道也有些日子,自然之道那位的脾性虽暴烈,却不是阴毒的,合该不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来。
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他再觉得疑惑也不能不信。
两人再次对视,皆是看见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韩过却是渐渐的镇定下来,扭过头冲着芸娘道,“你且家去,我去去就回!”又望着那骑士服男子笑道,“周兄若是不便,还是先回去吧。”
周姓男子闻言仰头大笑,“你韩改之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怎么可以撇开我,走!我陪你走一遭,看看这位宁大人到底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