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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是无法忍受云清歌在那头温声软语哄着姚一一,轻言细语帮忙自己辩解,倒衬得自个儿多像山野泼妇似的。云清燕就将所有伺候人丢在后头,径自怒气冲冲回到明珠阁。
渔晚慌慌张张行了礼,带着伺候云清燕下人走了。
剩下一干本就是四处巴结讨好钻营的人留在那里,想要寻机讨好讨好最受宠爱出手大方的六姑娘。
姚一一望着云清燕远去方向,犹自跺脚抱怨,“不成不成,我绝不让大哥娶个这样的女人回家去。”叽叽咕咕说了一通,扯着云清歌袖口撒娇,“云姐姐,你去告诉我娘,让她别答应这门婚事罢。”
姚家虽非大富大贵,仅是书香世家。不过姚老夫人高龄有孕,加之查检出有孕那日正巧姚老大人病中去世。故此姚老夫人一直觉着姚一一是亡夫为安慰她才特意送来的骨肉,宠爱的不知如何是好,姚家上上下下怜惜这个妹妹生来无父,亦娇惯的很,养成姚一一直言不讳毛病。
不过姚老夫人亦晓得小女儿在家还罢了。出了门姚家又不是多了不起人家,凭甚别人要让着,便专程挑了身边老成稳重的吕妈妈一路照顾看顾姚一一。
吕妈妈听得姚一一说话,暗暗擦了擦汗,再看云清歌倒为发怒,只哄着姚一一说话,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起来。
到底是云家花大力气栽培的姑娘,比较起来,自家姑娘倒弄出笑话。
不过亦比那位四姑娘好!
自老太爷去后,姚家便颇有些一蹶不振意思。老夫人答应这门亲事,一是爱惜先头大夫人留下的两个少爷,唯恐后头人进门生下骨肉,少爷们日子不好过。再一个就是为大老爷寻臂助。自家是下人不懂什么,却也常常听得老夫人念叨大老爷别看现下算是一帆风顺,再要往上升就艰难起来。
否则谁会娶一个破相绝了子嗣的女人进门做正室,况还有许多不好听的名声。
谁晓得这位云家四姑娘果然刁钻心狠,目下无人的很,真娶回家去只怕家宅不宁呀。
吕妈妈心里盘算半晌,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先与封信回去姚老夫人。
不过她还分得轻重,先上去冲云清歌赔笑道:“咱们姑娘年纪小,又被宠坏了,六姑娘您千万别见怪。”
云清歌睃了眼在边上撇嘴的姚一一,就善解人意道:“吕妈妈说的哪里话,一一天真娇憨,我喜欢还来不及。”
吕妈妈呵呵笑,应酬两句,趁机告辞,“想来前头咱们三夫人那里亦差不多了,今儿时辰不早,改日老奴再来与您请安。”手下轻轻推了推姚一一,“姑娘,您忘了在老夫人面前应承过什么?”
想到出门前被再三叮咛务必要听吕妈妈话,姚一一只得不甘不愿马马虎虎行了礼,“云姐姐,我来日再来找。”
“好。”云清歌笑语嫣然为姚一一理了理颊边几许凌乱的青丝,“今儿个本打算叫你好好瞧瞧咱们家的园子。谁晓得碰上四姐姐心里不自在,下人又不懂事。”就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颇有几分无奈之色,转而又笑起来,叫了匆匆赶来的荔儿上前,接过她手上一个剔红八角如意玲珑首饰匣子递给姚一一,“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吴家二表舅自陇右任上回来带了许多当地物事,吴家九表姐上回来瞧我就送了两个,而今借花献佛算是给妹妹赔不是。”
剔红乃是巧手匠人选上等木料造出轮廓,再用最好的漆一层层刷上去,趁着漆面半软未硬时用刻刀雕出精美图样制成。因用料讲究,做工繁复,常常作为贡品,一般人家绝不可得。
陇右是剔红起源地,加之这匣子上的漆并没有多少层,算不得价值连城,不过少说亦在五百两银子上下。况这匣子绝不会是个空的,里头一件首饰也无。
兴许区区上千两银子礼对云家不算什么,可对姚家而言,这份礼着实太厚了。
吕妈妈就在心里琢磨着姚家一个月上上下下花用多少,可有这份礼值钱。
一个没注意,姚一一已兴高采烈收了东西仔细打量,雀跃之情毫不掩饰。
东西收都收了,吕妈妈虽觉烫手,只得勉强笑着与云清歌道谢。
瞧出来吕妈妈有些心神不定,云清歌就笑道:“就是对普通的赤金莲花嵌珍珠华胜,吕妈妈别放在心上。”
听得是普通的金质并珍珠首饰,吕妈妈就松了一口气,盘算着回去寻件差不多的好回礼。
待得她陪姚一一坐上马车,亲眼见得姚一一打开匣子后那华胜,却立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赤金倒是赤金。
不过并非寻常将金饼融了倒入模子后制出来莲花样式,而是一根根锤炼成金丝,巧手绕成莲花模样,莲子莲蕊都清晰可见。
再说那珍珠,不是东珠,亦非彩珠,却莹润光泽,在马车昏暗中隐隐透出亮光,虽尚未成夜明珠,亦差之不远。
这样一对华胜,哪里是几百两银子,只怕五千两都打不住!
姚一一不懂这些,只觉这对华胜是她生平仅见的精美,连娘与嫂嫂压箱底的首饰都比不过,兴致勃勃比划几下就往发髻上插。
被她粗手粗脚的吓唬住,吕妈妈忙叫了声小祖宗,将华胜抢过来放到匣子里关严实,嘴上哄道:“这可不是往常那般便宜东西,妈妈先与您好好收着,待家去后再重新梳个发髻换身新衣裳后插上,也叫五房的三姑娘瞧瞧。”
已故姚老太爷念及全族倾力供他读书恩德,在谋取到功名后就将几房族人都接到任上照顾,临死前吩咐儿子往后要一如既往照拂族人,直到族中几房后人都能出个能捐官的举人立门户。姚崇志是个孝子,虽姚老夫人百般反对,依旧在调任涿州后将愿意随他前往涿州的四房五房带到涿州妥善安置,又自个儿掏钱请先生给族中子弟开蒙,千方百计请了位女先生教导族中姑娘们些规矩诗词。
姚家五房三姑娘姚若兰性情娇蛮,由此便数次与姚一一对上。姚若兰外祖家是做粮食生意的富户,母亲陪嫁丰厚。比身份自然比不得姚老夫人,论银子却多得多。姚若兰不忿族里人都将姚一一看的比自己金贵,就常常拿些好东西去姚一一面前炫耀。
小姑娘心气高,姚一一由此常常往姚老夫人抱怨。姚老夫人再心痛女儿,奈何姚家实是没钱,更做不出来将亲戚撵走的事情。只得一面抱怨儿子出钱出力倒养活一帮白眼狼,一面叫人寻些不贵重又新巧的哄女儿。
此时姚一一听得如此说,想着将一对华胜插在发髻上后姚若兰羡慕愤怒的神情,不免乐呵呵道:“好,我回去后叫娘让用那匹玫色苏缎与我做件新衣裳后再用这个。”喜滋滋小心翼翼将首饰匣子放在马车小几上,一路目不转睛看着不说,手还不住在匣子面上摩挲。
吕妈妈见了,不由背过身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眼见天子驾临日子渐近,云清歌既已晓得必入宫无疑,不得不打叠起百般精神用秘法保养身子。
三太太晓得女儿在服用养颜固本药膳后,就从私房中拿了株灵芝亲自给女儿送到清扬阁,见于嬷嬷正给女儿用煮熟的鸡蛋滚脸,趁机在旁陪女儿絮叨几句。
一开口就抱怨云华睿两个长了岁数如何淘气,三老爷已说了好几回要将他们送到族学去。
总是这些年感情,且云华睿云华耀十分听话,曼姨娘更有分寸得很。即便这些年在大老爷面前远不如之前受宠,依旧从未上三房来讨人嫌过。思及此住,云清歌想了想就道:“先请个先生应付教些启蒙的,待明年大考后让哥哥留意几个意外落地的举人。这样教几年,便可以送到童学堂去了。”
“让华烨Cao心这事……”三太太颇有几分犹豫。
固然疼爱云华睿云华耀,总归不是自个儿肚子里蹦出来。况当初不是自己不能生,实是碍于要给三老爷纳妾的事情才不得不过继两个孩子,自然两个幼子分量在三太太心里无论如何比不过云华烨。
三太太就道:“你哥哥而今差事多得很,还要叫他Cao心华睿他们。”
“娘。”云清歌拉了三太太手柔声道:“您养了华睿华耀这几年,费心费力的,何苦在这上头叫人非议。再说以哥哥而今身份,这等事情不过吩咐下头人去办,最后瞧瞧人品性才学过不过关就是,哪里会花多少光景。若咱们随随便便将华睿华耀打发去族学或是请个一般的老秀才,旁人还当哥哥多不怜爱过继来的幼弟。华睿华耀往后懂事听得风言风语心里亦不舒服。”
三太太被说动,戳了戳云清歌额头,嗔道:“就你道理多。”
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就情不自禁想起李承翦,少不得闷闷抱怨起来,“年年送厚礼来,说的天花乱坠。你师父说把你当心肝,你哥哥那大师兄动不动就像生死之交一般,到头来还不是哄着咱们玩,倒叫五丫头去做侧室!”愤愤之情溢于言表。唯恐女儿伤心,又忙允诺,“放心罢,七月里头选秀,你哥哥定会先打理好,到时与皇上求个恩典,你就是进宫耍一耍,待得回来,娘再给你好好挑个夫婿。”
云清梦做妾算什么,云清燕做个继室又如何。自家清歌李家瞧不上,自己还不乐意送去被人从头管到脚呢!
云清歌见得三太太在那里兀自嘟哝,与于嬷嬷对视一眼,于嬷嬷就冲云清歌轻轻点了点头,云清歌心里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娘了,总不能七月自己入宫选秀一去不回,将事情都扔给爹和哥哥。到时只怕原本和和气气的一家人要生罅隙。
况祖父那脾气……
云清歌坐直身子,扯着三太太袖口娇声道:“娘,我有事情要与您说。”
女儿越来越大,许久不曾这样撒娇。
三太太欢喜道:“说罢,要什么好玩意儿娘都与你弄来。”自己先猜测了一番,“说是四丫头那里多分了荔枝去。你甭理会那些眼皮子浅的,娘早就叫人去外头单给你买。御福楼新来个匠人,打得镯子好看极了,娘叫他们给你打对鸳鸯镯压箱底。”
听三太太一副要什么给什么的口吻,云清歌哭笑不得,又觉着心里暖洋洋的,她小声道:“娘,我不要那些东西。”
“那就是果然有想要的。”三太太拍拍女儿,无比耐心的问,“到底是甚了不起的金贵东西。”以自家今时今日,想要什么弄不来,就是贡品,这几年儿子也没少往家里送。说起来又比洛阳李氏差了什么,不就是发迹更晚!
迟早要叫他们晓得,自己的清歌比李氏女儿好千百倍!
“娘,我想入宫。”
三太太正自不平,忽听得这样一句话,诧异的睁圆眼睛,不可置信望着女儿,喃喃道:“你要做甚?”
“我要入宫!”云清歌目光真诚的望着三太太,坚决的重复了一遍。
“不行不行,宫里头宫里头……”三太太想说宫里头不是人呆的地方,想到这是冒犯,忙收住话,慌忙道:“清歌,那里头都些什么人,你哪是人家对手。瞧话本戏文里说的,就是冒犯一句,轻易便要人性命。你哥哥到时万一顾不上你怎生是好,还有娘要见你,娘就见不到你了。”语无伦次说这话,一面紧紧抓住女儿手,仿佛下一刻女儿就会消失不见,“是不是还惦记着李承翦,娘这让你爹和哥哥写信到李家说去。他又不是嫡长子,咱们多陪嫁些,总能全了你心思。”
李承翦……
乍然听到这名字,云清歌心中滋味只有自己才晓得。
曾经沧海难为水,自己今世只怕再难以动心。当初一直和李承翦写信,不过是将他当做一根救命稻草,避开高彻的棋子。当然自己曾经想过,若真有缘,必然会努力做一个贤内助。
奈何天公不作美……
稳了稳神,云清歌安抚三太太,“娘,您放心罢。咱们云家迟迟早早要搬到京里去。到时您想见我,不过就是先递递牌子罢了。”
正六品以下后宫妃妾亲眷没资格递牌子请见。不过此时要哄三太太,云清歌便有意囫囵。况她亦有信心,不用多久就能跨过那道槛。
又说了几句宫里如何如何,端了盅茶与三太太,看她喝过茶后冷静歇许,就微红着脸扭到三太太怀里小声道:“娘,您还记得承平十年时候哥哥方中的状元回家,曾有人来家里头做客了一段时日。”
“那怎会忘。”原本毫无指望的儿子不仅痊愈且六元及第。缀锦院从门庭冷落到来往皆富贵,那段时日只怕三太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不禁带着些许怀念道:“那时你祖父还特意交代人不许去打搅,就是东临院伺候的人都挑了又挑,连我都被你祖母告诫了几句。”撇了撇嘴,“不过我猜你祖母也不晓得来的是什么人。”小声冲女儿眨眼,“我问你爹,你爹只管与我打马虎眼。后头我想来想去,只怕来的是宗室亲贵,还是与皇上比较亲近的。那架势,连南樵先生来时候都比不过。”
三太太虽说叫云清歌带了一带到底没忘记正事,就问,“你别与我打马虎眼,这和你要进宫有甚瓜葛。”
云清歌捂了嘴嘻嘻笑,附耳道:“娘,那是皇上。”
“皇上!”三太太骇然,不由扬声喊了一句,喊过后发现四周都是心腹才松了口气,抓住女儿胳膊不放,“你说那回来的是皇上!”堂堂天子,夜半时分到家里来找儿子,还在云家住了十来日,怎么想都叫人难以置信。三太太只觉脑子晕晕乎乎。
“是呀,那年皇上过来还特意让我做了七色鱼羹吃。”云清歌脸儿微红,蝶翼般的长睫一闪一闪轻轻颤动,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怯韵味,“皇上夸我才貌双全,叫我伴在他身边给他磨墨,还教我怎样画画,怎样写字。皇上说等我长大些,他就接我进宫去与他做伴。”
三太太倒吸一口凉气,可女儿脸上神情她再熟悉不过。那分明是女子心有所属后才有的样子!脑子乱成一团,她只觉不死心,看着女儿眼睛追问,“那段时日娘难得见你一回,你与我说忙着看医书绣花,其实是在伴驾。”
面对三太太饱含希望的目光,云清歌艰难压下心底苦涩,羞怯的点了头。
三太太一时只觉如遭雷击,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五年前的女儿多大,皇上阅美无数,居然那时就将一个不到十岁小姑娘瞧上。
若是别的小姑娘如此说,三太太定然嗤之以鼻。可自己的女儿……难不成自己还不清楚女儿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别说八九岁,就是四五岁时,已能瞧出眉目在众人之上了。
江南多美人,女儿却是美人中的美人。过往自个儿总觉着女儿生的如此美实是令自己欢喜。毕竟这天下间的男子,论起女子来总言品性最重,实则人人都最更偏爱美人。女子最重要的,不就是讨得夫君欢喜?
可为何偏偏是皇上瞧中女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落初文学(luochu.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