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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从县衙后宅的角门出来,上向阳街往南行。时值偏午,暑热正盛,街上行人绝少,两旁店铺大门或紧闭或半掩半阖,路边原有一溜摊档,卖茶水的、卖吃食的、卖日用杂货的,齐刷刷缩到大柳树下歇凉。临街的民居店房墙上,隔数十步远就贴着一张寻人告示,告示左上角以淡墨勾勒出一张周正的脸盘,线条简单粗粝,使得这张脸盘有些失真,显得大众化了。难怪都张了几个月仍寻不着。赏格还不低,“得其人者谢钞十万贯,得其讯者谢钞五万贯”。
春芽当即垂头疾行。不辞而别两月余,家中不知怎样的悬望呢,父亲一向悭吝,想来此刻他的忧心与榜文上的赏格是不分高下的。此刻的春芽一扫沮丧,恨不能脚下带风双肋插翅。
南门遥遥在望,春芽脚步缓了缓,准备歇口气。路边树荫下有个简陋的相面测字摊儿,简陋得只有一桌一椅一人,摊主是个中年人,正扣着大沿帽趴在桌上打盹。
春芽心中一动,停下来伸手一拍桌面:“呔先生醒来。”那摊主正在神游,吃这一吓,险些跳起来。火气呼地一窜,一抬眼见是个模样斯文长相清俊的小姑娘,气性略消了些:“姑娘哎,轻着些儿。”
“我要测字。”
摊主来了精神,顺了顺桌上一面布幌,重新坐好,疑惑地打量一脸雅相行止却略嫌粗鲁的春芽。春芽被看得不安,忙敛了声气,浅浅一福:“劳烦先生测个字。”
“哦,姑娘是问吉凶,运程,还是……”
“姻缘”春芽抢着说了。
摊主又是一呆,好久没见这般豪爽英气的女娃娃了。“出个字吧。”
春芽报了个“扉”字。明知温情已今不如昨,明明该心灰意冷,偏偏心里还有一点儿星火在作祟。
“扉字么,本意是好的,为长为首之意。若问姻缘嘛,就有些不妙哇。”
“如何不妙了?”
“姑娘请看,户下二人背向而立,中间又无勾连。可见得虽同处一屋下,却是心相背离,难作一处啊。”
“啊…”春芽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最后一丝蠢动的火苗也熄灭了。
申时一过,日头便耗尽了精力懒洋洋地斜挂在西天一角。道上行人多了起来,赶路的、闲逛的、出城的、进城的把临近南门的一条街道排布的满满当当。
一辆健骡拉的华盖车从城里方向出来向南门赶,车帘撩开一角,一颗肥硕的头颅探出来,略略显小的一对眼珠子异常灵活地在人群中唆来唆去,又滑稽又焦灼。突然这对眼珠子不转了,死死盯住一位挽着青布包袱的少女,少女低头行路,步履稍快,似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好赶回乡下去。混在人群中,只能看到一个单薄的背影,眼看着又要消失不见。那双眼睛变得热切,车把式一记扬鞭,骡车向前冲出一大截路,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车门猛地拉开,一个身躯肥硕的中年乡绅连跳带滚下了车,被尚未停稳的骡车惯了一跤,在地上滚了一滚,又无比矫健地爬起来,大呼小叫地扑向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女。“小牲口给老子站住”
少女一声惊呼,待来人入眼后,立即闭了嘴,任由那胖乡绅将自己箍着。“我的儿…”乡绅又哭又笑地叫嚷,伸手去扯少女头上的发髻,挽得齐整溜光的挑心髻立即歪倒一边,少女忙腾出一只手及时地扶正。
路人纷纷驻足侧目。
乡绅觉察到周遭气氛的异常,张口又叫起来:“我的亲闺女呀倒是被哪个黑心厮拐了去呀……叫爹好找哇”
原来是一家子。惊诧的路人释然地散了。
一上骡车,乡绅就鼓起了眼睛:“好几个月了,都上哪儿去了?书也不念了,家也不归了,真个叫人拐去啦?“
“非也不是啦不是啦,倒是儿想拐带别人来着。“
“那你拐带的人口呢?“
“没弄着。“
“好个没出息的种“乡绅啐一口,教训道:”爹跟你说多少遍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管乖乖念书,等荣登金榜了,多少好女巴巴的等你去挑,还用你去拐带?“
“不是这等说。“少女红着脸欲分辨。
“得了为寻你,咱遣了家人庄户,央了族众四邻,报了官府衙门,张了榜文告示,哪一项不费银钱?“乡绅愤愤地述说,盯住少女头上别扭的挑心髻,”还不与我扯下来?“叨完了,吩咐车把式掉头,回县衙销案底。
少女惊叫:“爹,我不去县衙,我不见县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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