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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韵,原来你的厨艺那么好啊,往后我能不能多跟着你学两手呢?”小丫头稚嫩的嗓音里含着期望,小小的头仰得高高的,一双狡黠的眼睛明亮似夜星。
奉承的话谁不爱听
自打从韵被六分到沐芳阁之后,一个个都当贼似地防着她。虽然领着二等丫头的份例,可是连正房的门都难得进,只是做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事。
从韵生得原就比旁人好,比起浅碧来也不差。只是浅碧五官明艳大方,从韵小家碧玉婀娜多姿。她又略略识得几个字,自然心高气傲些,原以为进了豪门大族能有一番作为,谁知竟是这么个结果,由不得她不服气。
好不容易被个小丫头高高捧着,心里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眉梢上挑你有所不知,昔年我在家时,我们族里也有一个学堂,专教子弟们读书。我们家只我一个女孩儿,父母呵护,小小年纪也送我去识字学理……
我那师娘从前是王侯府第出去的,很会些外面不多见的私房菜,因为喜欢我伶俐,便时不时地教我几手……”
“哎哟,原来还识字呢,更做得一手好菜。难怪六这般器重”连素手里提着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一个扁盒,语气越发崇拜。
从韵矜持地笑了笑,又不知想起,很快收了笑,挎着脸。
“我如今是九的人,要九器重才算出息呢。”
抬眼看见院门就在眼前,连素只当没听到她方才的轻叹抱怨。
刚进院门,恰与厢房里出来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细看,不正是浅碧和傅言家的。
浅碧挽着傅言家的胳膊,手里又提着个石青绸布的包袱,好不亲密。
“表姑姑,我爹娘算准了这几日会稽会来人。偏偏不巧,我小侄儿满月,我爹娘合着我哥哥都去了定县,怕赶不及。这里边是我娘做得几色针线,算不得好,就当给弟妹侄儿侄女们把玩吧。表姑姑若是嫌弃,我就不敢说了。”
傅言家的伸手拧着她的嘴角,笑骂道你母亲那么个闷嘴葫芦,倒是生出你这么个灵巧的女儿…”
浅碧刚想回话,顶头撞见从韵二人,便放开傅言家的,上前揭起连素手里的扁盒盒盖,看了看,才笑道难怪叫翡翠圆子,瞧这色泽,不正和翡翠的颜色一样嘛。快进去让尝尝,凉了吃下去心底不舒畅。”
二人屈膝一福,应声是。
浅碧重新送傅言家的出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从韵忽然惊呼了一声瞧我,竟把帕子落在大厨房了,先把送进去,我回头细找找。若是问起来,替我回一声。”
说完,就忙忙出了院子。
连素是和从韵同时进的沐芳阁。
东次间炕上堆满了各色斗篷,有石青刻丝的灰鼠披风、玫瑰红灰鼠皮披风、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织锦镶毛斗篷,等等,大小七八件,不一而足。
“每年都做不少,我也穿不。尤其这些颜色鲜亮的,白放着也是霉坏了,不如改一改,分给你们。今年这天,怕是三月里都和暖不。
距大年还有近一个月,咱们院里都是闲着,不如你带了几个小丫头,依着各人的尺寸,赶年前做出来就好。”齐悦瓷抚摸着一件竹叶青滚黑狐毛的,皮毛柔软细腻的触感在手心里分外熨帖。
她是齐家三房嫡出的,祖父官居一品,父亲也是二品的尚书,那才是真正的千娇百宠呢……
芳树拿了这件又放下那件,心下委决不下,笑道大方,倒是我替舍不得。这里边,哪一件不是好料子,轻便软和,给我们穿,实在是糟蹋了。还是留着吧,省得过几年又要做新的,新的容易,关键这样的好皮子少。”
齐悦瓷轻摇臻首,只是笑,半晌才低低道母亲的几口大箱子里,还收了不知多少好皮子呢,便是我要做几十件,只怕都够了。”
晴云坐在炭盆边的小杌子上做针线,隐约闻得外边有动静,忙放下针线簸箩出去。
一见是连素,慌得接了她手中的扁盒,轻笑道快进来渥渥,手都冻僵了。”一面说着,一面连连眨眼,示意她跟进去。
连素寻常都在院子里伺候花花草草,这东次间的门,却是头一次进来,不由悄悄打量。
当中地下摆着汝窑天青釉仿商周神面纹四方鼎,南面临窗设着大炕,高几、绣墩、炭盆,除此外,却是再无旁物。一眼望去,通透大方。
炕上的人往这扫了一眼,连素吓得赶紧低下头,再不敢四处打量。
“,翡翠圆子做好了。从韵的帕子忘在大厨房里,取了,让我先送来。”
齐悦瓷微微瞟了她一眼,简简单单的双丫髻上,只戴了两朵素色的绢花,上身只在月白长袄外面罩了件青缎背心。皮肤不算很白,鼻梁上几点小雀斑,耳朵冻得通红通红的。再看她衣袖下的手,亦是红中带青。
她温和的开口这样大冷的天,如何穿这么点?快坐到炭盆边暖暖手。”
连素呆了呆,抬头对上齐悦瓷含笑的眼神,只是不敢动。
晴云把扁盒放好,笑着推了她一把莫不是痴了,叫你坐呢。”
她又携了连素的手,愣是将她按在方才的小杌子上。
连素坐立不安,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记得咱们家都是有定例的,连素是三等丫头,每季不是有一套衣裳吗?到了冬天,额外还会赏个灰鼠皮的袄子……”齐悦瓷越看越是皱眉,这样的天气,小丫头只穿件普通的小袄在外头做活,若是冻出病来,伤的还不是他们齐府的百年声誉。
芳树一向细致,早知里边有些样景。只她想着如今是六当家,日子都不大好过,若再多管闲事,岂不是愈加碍着六的眼了?
齐悦瓷瞧她这副光景,已知不对,又恼又气。
他们齐家,历经数百年,从前朝到大夏,无论江南江北,声誉日隆。
怎能轻易毁在一个妇人手里
对自家的下人就是这般,那外头不相干的人呢?
多少年来,男子寒窗苦读,在朝堂上沉浮跌宕;内宅女眷,每年不计银钱的舍米舍面;还时常提拔不得志的饱学之士……难道这些,都要毁在六婶娘手里?
大夏初定,朝政清明,今上又是个有能为的。齐家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稳脚跟,经不起一点小小的打击。何况前些年祖父父亲位极人臣,暗地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呢,六叔父不过一个侍郎,倘被人拿做把柄,岂不是往火坑里跳。
他们不想活也罢了,别连累整个齐家的人。
芳树主子是上了心了,不敢再瞒,诺诺回道六说,家里连遭大事,又只靠着六老爷那点俸禄,哪儿还能像从前那样,只能处处简省些了。管事妈妈、大丫鬟们时时要出门,是府里的体面,只有小丫头……原该她们的皮袄给黜了……”
“她倒是好意思说得出口”齐悦瓷大怒,猛拍了一下桌子,惊得屋里几个人差点跳起来。
“快别气了。六掌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芳树服侍日久,主子的脾气,忙上前握了她的手,轻轻揉着。
她这一打岔,齐悦瓷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仍气得咬牙俸禄,六叔父的俸禄,连他都养不活吧
咱们家,当年跟着高祖皇帝平定天下,高祖皇帝体恤功臣,赏了多少田庄。这些年经营得好,有增无减,我倒不知几时穷得连小丫头那点都要贪了。
此事我非得问问六不可了”
芳树从暖壶倒了一盅茶,伺候她吃了,慢慢劝道所言有理。但六好歹是当家主母,有事,也该与她缓缓商议得好。”
“罢了,你别担心,难不成我是那等鲁莽的愚夫。”齐悦瓷感念下人的好心,也不想她们太担心。
这番惊怒,却把连素唬得跪到了地上,但她心里,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九连这样的小丫头都费心周旋,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好的主子呢。
齐悦瓷又喝了半盏茶,才注意到她,忙对晴云道还不快扶连素起来,这与你不相干。晴云,去年给你做了两件皮袄,你先借一件给连素应应急,回头做好了再还给你。”
“瞧说得,连素也是我的好,说借不借的?”晴云嘻嘻笑着。
二人又陪了一会,见无事吩咐,才相携退下。
“你这小蹄子,竟得了的眼。”
“,全亏你周全。你前儿还说能带我进里屋开开眼界呢,我还不信,想不到今儿就成真了。”连素还沉浸在方才的一连串变故中,惊魂未定。
晴云取了贴身钥匙打开箱子,拣出一件厚绸的灰鼠短袄,一边给连素脱下外衣去年给我做了两件,加上我前年得的一件,这件还从未上身呢,今儿反便宜了你。”
连素把短袄衬在月白长袄里边,果然暖和许多,拉着晴云的手,认认真真说道待我的恩情,我必不会忘。要不是向金妈妈求情,我也不能被分到这里来……”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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