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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鹏举四十来岁年纪,中等个子,眉目俊朗。不过大概是常年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皮肤黝黑,背有些驼,颇有些老相。见叶琢出来开门,他脸上马上浮起一个习惯性的笑容,开口道:“是琢儿吧?”
“舅舅。”叶琢在郑氏那里,一直听到的都是这个舅舅的好话,所以对郑鹏举倒也挺有好感。
“这么些年,舅舅没能好好照顾你跟你娘,让你受苦了。来,这是舅舅给你的一点见面礼,几朵珠花,拿着戴戴。”郑鹏举这些话也不好当着叶家人的面讲,此时见叶琢一个人来开门,正合心意,将手中的一个雕工精美的小盒子递了过来。
“舅舅,您还是给表姐和表妹她们留着吧,我有呢。”叶琢忙推了出去。又转头去跟刘氏和郑方景等几兄妹打了个招呼,见到郑氏站在最后,顿时眼睛亮了一亮。她还以为郑氏不愿意踏入叶家的地方,所以今天不会来呢。看来,她是瞎担心了。
“她们都有,叫你拿你就拿着。”郑鹏举硬把小盒子塞给叶琢。
“是啊,虽然你舅舅穷,你表哥还是你祖父的雇工,但这好歹也是你舅舅的一番心意,拿着吧。至于你表姐、表妹,可比不上你尊贵,掐两朵鲜花戴戴就是了。”刘氏在一旁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郑鹏举皱着眉头看向刘氏。
叶琢眼界高。她宁愿素着个头也不愿意把那些廉价而又俗气的东西往头上戴,所以一向头上只插一根簪子。只有出门时怕人家说她太素净,这才多戴两朵珠花。不过舅舅既然是一番心意,她要不接恐怕郑鹏举会不高兴,正想顺势接了,以后去郑家再当礼物还回去就是了。此时却听到刘氏这话,她立刻改了主意,将小盒子从郑鹏举手上接过,塞到刘氏怀里:“舅母还是留给表姐、表妹戴吧。”转头对郑鹏举笑道,“舅舅不怪我借花献佛吧?”
刘氏的脾性。郑鹏举一向知道。但他常年在外面卖货,家里都是刘氏操持。而且当年郑家忽逢大祸,刘氏也没抛弃他和儿女,跟他一起咬着牙把家支撑下来了。所以对这个妻子,他也不想太过苛责,只要能容他妹妹在家里住着,他便也没什么要求了。所以见叶琢硬是不要。而刘氏的脸色不好看,便只得顺坡下驴:“琢儿你这样客气,叫舅舅真是没脸了。”
“舅舅和舅母今儿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叶琢道,“快请进吧。”
“琢儿啊,是谁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半天不进来?”里面传来叶予期的声音。
“是我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她们。我娘也来了。”叶琢应道。见郑鹏举他们往里面走,知道叶予期会在里面接应,也无暇再管他们。侧着身挤了出去。挽住郑氏的胳膊:“娘,您今儿能来,我真高兴。”
“哼,还不是不放心你,想来看看你在这里住的怎么样,吃的如何。要不,请我我都不会登他叶家的门。”郑氏颇有些复杂地看着大门。她知道,再往巷子里走几步。就是二房的角门。
叶琢心里一阵感动,将头靠在郑氏肩窝处:“是,我知道娘最疼我。”
“行了,进去吧。”郑氏见郑方姿与郑方萍姐妹俩都进了门,拍拍叶琢,往院子里走。
母女俩进到厅堂,见郑家人都已在厅里坐下来了,叶予期坐在主位上,正招呼郑鹏举,而关氏则带着秋月正上茶。郑氏站在门口,忽然踯蹰着,不知进门后如何称呼二老才好。还是关氏听到叶琢说她娘也来了,一直留意着,见状忙招呼道:“曼文你来了?快快进来坐。”说着亲自上前拉了郑氏,安排她坐到了刘氏的下首,又道:“你虽然跟那边没关系了,但好歹还是琢儿她娘。琢儿是我的亲孙女,说你是我的女儿都不过份。所以咱们啊,可别生份了。”
郑氏心里一暖,问道:“伯父,伯母,身体可还好?”用的便还是以前的称呼。
“好,好。你不知道,琢儿到了我们家啊,我们一家的身体都好起来了,精神也足了。这孩子,实在是讨人喜欢。这不,你伯父老了老了,还买了个作坊,准备大干一场,为琢儿攒点嫁妆呢。”关氏笑道。
“累着伯父、伯母了。”
“哪里累着?要没有她,我们才叫累呢,一个个没精打采的,过着今天都不想明天,家里都没个热乎气儿。有了她,我们才有了奔头。”关氏笑道。
不过她跟郑氏说着话,却没冷落郑家人,看着郑家兄妹几人,又啧啧称赞他们的样貌好;又问郑方景多大了,有没有娶亲。直把刘氏说得也热乎起来,开口道:“以后啊,我们方景和方辉就在你家的作坊里上工了,还请你们多照应照应。”
“都是一家人,照应是应当的。方景两兄弟勤快又老实,作坊以后还得多仰仗他们呢。”关氏笑道。
正说着话,秋月进来禀:“老太爷,黄师傅一家来了。”叶予期忙站起来,迎了出去。黄师傅是郑家兄弟的师傅,要不是他悉心教导,郑方景和郑方辉哪里能学到这门吃饭的本事?所以郑家人对黄师傅也是极敬重的。他们是客人,却也一起迎了出去。
然而进来的只是黄师傅一个人,家里其他人并没有来。叶予期问道:“怎么着黄师傅?我们昨天不是说好的,你一家子都过来吃一顿便饭吗?你看,方景他父母都在呢,一起来,不是正好热闹热闹?”
黄师傅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孩子他娘娘家来人了,所以不便过来。”
“这还真不凑巧!”关氏叹道,又热情地招呼,“来来,里边坐。你那娘子和孩子,改天再请他们来家里坐坐。”
黄师傅看了郑方景和郑方辉一眼,抬脚进了厅堂。
黄师傅跟郑方景一家都热,所以刘氏也不避讳,跟着一起进了厅堂。倒是郑氏不大想跟陌生男子坐在一起叙话,她左右看了看:“琢儿,你领娘到你住的地方看看吧。”见叶琢微皱着眉头兀自在那里想着什么,似乎没有听见,又提高了点声音,“琢儿!”
“啊?”叶琢这才反应过来,向秋月一招手,“秋月,你来。”又挽着郑氏的胳膊,悄声道,“我感觉那黄师傅神色不对,怕是不大愿意到玉琢坊里来做事。我先去听听他们说什么,然后再来陪您,可好?”
女儿这样不把自己当客人,郑氏只会心里高兴,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拉了秋月的手,“走,带我到房里坐坐,好好跟我说说姑娘的事。”她正想撇开叶琢从侧面了解一下叶琢的生活呢。她担心叶琢报喜不报忧。而秋月,有事却是不敢不说的。
叶琢见秋菊拿了一个茶壶,正要进屋里添茶,忙接了过来,自己提了进去。
进到屋里,正听黄师傅道:“……本来答应了你,我这再变卦,不地道。但这琅玥馆一出价就是十两银子的月钱,客人的打赏还归自己。你也知道,我那老娘身体不好,看病吃药花钱跟流水一般,下面儿女又小,一大家子人就靠我养活。我不能只讲义气不讲实惠,看着家里人挨冻受饿。所以,也只能对不住您老了。”
叶予期的脸色便不大好看。这作坊买回来,自然要早点开工赚钱才是正理;而且看了日子,正好明日宜于开业;昨天宴客的时候,他还把这消息说出去了。却不想在这节骨眼上,黄师傅却说,不干了!
黄师傅把话说完,又看了看郑方景和郑方辉兄弟俩:“至于他们两人,虽然跟我是师徒关系,但方景已出师了,而且你们又是亲戚,方景想留下来帮你们,自是没有问题。但方辉还没出师,就是干活也只能干些杂活,要是愿意,就跟我去琅玥馆,我已跟钱老板说好了。当然,如果方辉想要跟着方景留在玉琢坊,那我也不强求。当初收方辉为徒,也是看在方景的面上。”
“这……”郑方景一脸的为难。作为郑家人,他自然想帮一帮叶予期,毕竟自己的表妹还得要他照顾。而且……对于这个表妹,虽然不敢想,但他总有那么一点点私心,想要多亲近亲近。但另一方面,黄师傅是自己的恩师,要不是他看中自己的资质,收为徒弟,自己现在都还只能在作坊里做些最下等的杂活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己总不能一出师就抛下师傅不管吧?更何况,他也不想跟方辉分开。
郑方辉则望望父亲,再望望哥哥,没有说话。何去何留,不是他自己能拿主意的。
一边是儿子的恩师,一边是外甥女的祖父,便是郑鹏举此时也不好说话。倒是刘氏不管那么多,开口道:“方辉跟您学了一年手艺,总不能半途而废,那自然是要再跟着您继续学下去。至于方景……我想问问,琅玥馆那边给黄师傅您十两银子一个月,那方景过去呢?有没有什么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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