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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璇去找了笔墨纸砚。
赵海寻颤抖着手拿起笔来,端详了一阵,交到左手,怎样都觉着不得劲儿,又复交回到右手,以拇指、中指、无名指握笔,蘸上墨,在白纸上斜斜勾了一笔。
上官璇侧着身站在赵海寻背后,见他站住不动,只望着这粗斜的一道墨迹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正担心间,见他三下两下在纸上勾出一只鹰来。
赵海寻看也未看,左手将纸抓起揉成一团,远远掷了出去,默不作声低头又画,如此接连毁掉了三幅,终将第四幅留下,“砰”的一声将笔扔在桌上,苍白着脸闷声道:“你看到了,我这样哪里还画得出画来?”
其实在上官璇看来,以赵海寻僵硬的三根手指画出这样栩栩如生的苍鹰,已经极为不易,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一意要画这只鹰。
上官璇将还原连景宜的希望都寄托在赵海寻身上,看着这只眼前墨迹淋漓的苍鹰,脑间灵光一闪,朗声道:“先生当年不是自喻‘无形浪端金翅羽,么?而今苍鹰还未折翼,只是掉落几根羽毛,先生便畏惧眼前的风浪了?”
赵海寻神情震动,将手伸到眼前,质问道:“只是......掉落羽毛?”
上官璇咽了口吐沫,假装对他的残指视而不见,直视赵海寻道:“我听说有武林中人右臂受伤,改练左手刀法的,也听说有人双臂残疾用脚趾吃饭写字的,和他们相比,赵先生你到底是因为少了一截手指呢,还是对自己不再有信心了?”
赵海寻瞠目结舌,瞪视着上官璇。
他的身体刚自崩溃的边缘拉回来,这一折腾立时又觉得头晕眼花,两耳轰鸣。
上官璇一见他脸色便知不妥,忙道:“快坐下来。我们先医治,等你何时觉着好些了再画不迟。”伸手欲扶赵海寻。
赵海寻猛然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坐下来,一手抚额两眼死盯着那只鹰,沉声道:“便按你说的条件,你走吧。”
上官璇没想到自己两句激将的话惹他犯了执拗的脾气,迟疑了一下,觉得这个时候让他一个人呆着也不见得是坏事,多交待了一句:“我会按时送药来,你记得喝。”出了房关上门,将赵海寻一个人留在屋内。
连昭和连景成都已不在屋里,上官璇在义父房中踟蹰了一会儿想着:若不是义父忙着连家三个少爷这回事,怕早发现赵海寻这个大活人了。
果然,不用等第二天,傍晚时候连昭一脸倦色独自回来,见着上官璇便问:“那人是怎么回事?听说是在家里发现的。”
上官璇简单说了一下赵海寻的情况,没提连景兰,只说无意间发现一个旧友在连家为仆,病得奄奄一息,只得救上一救。
连昭听完并未如何在意,赵海寻这个人他隐约知道出身官宦之家,人也很有天分,可惜武学上太过急功近利练功走了邪路。
其实若不是风家那婆子搞出这么多事,像赵海寻这种怀着目的在连家做奴仆的哪年都会时不时的蹦出几个,连家人早便见怪不怪,懒得细究,哪像现在这样草木皆兵?
连昭未提将连景成送去了哪里,却和上官璇说了一个与她相关的消息:扬州会盟计划于十月二十六日在华山举行掌门大典,由越常弃接任掌门。
上官璇算算十月二十六日距今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皱着眉回想了半天虽记不得详细日子但好像裴峦风与蔡师伯之女成亲的日子也定在了十月,不知师叔司马烈是否还计划着重夺华山派大权?六哥到时也会在蔡府他性子憨直,到时可不要被司马烈计算进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上官璇可算见识到赵海寻的拗气,连凤三娘都悄悄地嘀咕:“上官,你说那人为什么不停地画画?我瞧着好像画的都是鹰,不是这儿有毛病吧。”说话间仲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上官璇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你别去理他就好。”
凤三娘可以不理,她不能不理。但上官璇惊讶地发现只用两日不到赵海寻右手握笔已经很协调,他在作画时你不注意看根本不会发现他握笔的手竟有残缺。第三日,赵海寻的画笔已是既快又流畅,笔下的苍鹰已经极具逼真神态,第四日,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亢奋的状态,坚决不肯休息。
上官璇只得一直守着他。
赵海寻突然换了一张长幅画纸,闭目思索良久,开始细细勾勒人物画像。
赵海寻画得很快,纸上只是一个男子的背影,甚至连这背影都像是陛意勾勒出来的,上官璇却看得神情震动,她盯着那人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虽然人人都说铁逍遥与连景宜身形长得极像,纸上这男人却分明是肥羊连景宜,不是铁逍遥。
上官璇如获至宝盯着那张画像,方知道若是铁逍遥此时来,不说别的,就算只露一个背影也根本唬不了人。看来定需得到义父连昭的配合……那要先让义父知道这个胆大且荒唐的计策。
她佩服地看了眼赵海寻,见他已将这张背影图放到一旁晾干,正双目发直望着画中人出神。
赵海寻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怅然道:“我还是看他背影的次数比较多。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也不过落得如此。”
上官璇清晰望见赵海寻虚弱的脸色,按她的理解,赵海寻作这样一幅画,所耗的心神怕不亚于练了一套剑,劝道:“歇歇再画吧,你这样身体吃不消。”
赵海寻固执地摇了摇头:“你不懂,我现在的状态最好,过了这会儿,我怕我画不出来。”
他回到桌前,这次提笔再画正是连景宜的正面像。赵海寻下笔很慢,每画一笔都要想上半天,额上渐渐渗出一层汗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连景宜的五官轮廓慢慢出现在纸上。
上官璇已经不是在看画像了,她只知道不要说是赵海寻,便换了身体健康的自己这么长时间弯着腰也是极痛苦难熬的,赵海寻却浑然忘我,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此时上官璇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赵海寻念念不忘找慕楚帮复仇,每次看到他,自己却总会忍不住出手相救。
只是不知道赵海寻若是知道如此辛苦的画像,是为了帮凌紫藤洗刷罪名,又会做何想法?
上官璇暗自叹了口气,根除饮鸩功之害,彻底治愈赵海寻的办法她已经想到,便是连家的凤纹功,但这件事便是义父也绝不会同意,所以上官璇只能另寻它法。
当赵海寻完成了连景宜的这幅画像,整个人已经累得虚脱。上官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安置妥。
上官璇呆望着仿佛真人一样的连景宜,突然想起当日与他初识的一幕幕情景,心中伤感,暗向画中人祈祷:“我虽没有缘分当面叫你一声大哥,却受了你好多好多恩惠。景宜大哥,若你在天有灵,请一定要保佑我们顺利找到真凶,为你和大嫂报仇。”
画中的连景宜神情温和,默默回望着她。
上官璇将两张画收起来带走,突然有了说服义父的把握。
第二天,身体好转的赵海寻又为上官璇画了一张连景宜的面部画像,这张像果然如赵海寻所言大大不如昨天那两张。但有了这三张画像,对上官璇而言已经足够。
果然如上官璇所料,连昭看到那张连景宜的正面像,不顾还当着上官璇的面潸然泪下。
连昭想将这幅画留下,上官璇趁机和他商量,说是辗转托到“半面鬼眼”方雁容帮忙,想找人假扮连景宜钓出真凶,连昭忙不迭答应配合,甚至连扮连景宜的人是谁都忘了问。
连昭也头痛的很,老父暴跳如雷,只会骂人,他将三个侄子关在踏春园,三人都不肯相信他们之中会有谁刺杀了大哥,自然还是他这叔叔帮着外人在家里搅风搅雨。连景知、连景成还好些,连景秀暴怒之下什么混账话都骂了。
上官璇当即拿了画像起程去接铁逍遥,依旧是由连艺连可跟随。
走时上官璇思量再三,将凤三娘留在连家,让她探听消息留意形势,再者赵海寻也需要人照顾。只要凤三娘不主动暴露身份,两个人定能相安无事。
再见到铁、凌二人,彼此间都有些意外。
距离上次分开不过半个月,上官璇带来了仿若真人的连景宜画像和连昭决意配合的消息,而凌紫藤这边进行的也不慢,连景宜当日所有的遗物都已取到,方雁容也已请到了平阳,铁逍遥衣着打扮无不与当日连景宜一模一样,每日里在几个知晓这计划的人面前晃来晃去,装神弄鬼。
听说上官璇来接他去连家,铁逍遥如蒙大赦。
这十几天他自觉已十分尽力,奈何二十年来与连景宜这世家公子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凌紫藤时不时提醒他既要收敛本性,又要收放自如,既要考虑连景宜原来的性情,又要顾虑此次遇刺后的态度变化,简直快将他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