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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请大夫过来吧,四弟妹这脸色太难看了,想来是真得了什么病了。”大少奶奶赵氏立马上前来,将许萝按到椅子上坐下,皱着眉头说道。
因着高东霖病重,所以大夫这些日子一直是待在府上的,赵氏遣人去寻,不到一刻钟,那大夫便匆匆赶来了,细细与许萝把了脉,才起身与那高老太君行了一礼禀告道:“启禀老夫人,四少奶奶并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了,只是四少奶奶这些日子思虑过重,近些日子又太过操劳,她腹中的胎儿有些不稳妥,不过也并不是很严重,待我开几付安胎药给她服下,好好调养一阵子,应就会无碍的。”
高老太君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片刻,才皱着眉头确认道:“你看清楚了,可真的是喜脉?”
“千真万确,老夫人放心,这喜脉在下是决计不会弄错的。”大夫很是笃定地回道。
高老太君没再说什么,只是面上的神情颇有些凝重,赵氏一看高老太君脸色不对,便先打发了大夫下去,而后与那坐在椅子上似是在晃神的许萝微微埋怨道:“四弟妹,你这未免也太过粗心了吧,都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了,竟是一无所知?”
“是我大意了……我以前小日子也不怎么准,晚个七八日的也是常事儿,再加上夫君这么突然就去了,我完全没想到那块儿,才……”许萝一脸恍然清醒的模样,怯懦懦地回道。
赵氏轻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许萝什么,心中却是愁坏了,本来三房这一家子就快死光了,也正好是称了老夫人的意,却没想到,会生出这样一个变故来。许萝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言语,却是一直在仔细观察着众人的态度,看高老太君和赵氏几人的表现,似是当真今日才知道她已经怀了身孕,连老夫人都不知道她怀了身孕,想来这府中其他人也不可能知晓,那么昨日杀她之人看来不是因为孩子和财产,谋杀这种事情,说白了其实很简单,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情,现在看来既然不是为了钱,那便就只有情了,按着那秋宛原先的个性,和旁人**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可她生的那般模样,却是很难让人不觊觎,莫不是求爱未遂,恼羞成怒,最后因爱成恨,索性得不到就要毁掉,许萝将她能想到的一切狗血剧情都安在了那秋宛的头上,越发确认了一个真理,当真是红颜薄命啊,想着那个残忍的凶手现在还隐藏在暗处,她便不得不要万分谨慎啊。
“行了,宛娘就先回房休息吧,你既是怀着身孕,守灵这等操劳的事就莫要再做了,松哥儿的丧事便全都交给你大嫂去办,你就先好好养着身子吧。”高老太君终于是开了口,虽然那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却也不会在明面上苛待了许萝。
许萝温顺地点了点头,便被胭脂搀扶着离开了。待他离开之后,高老太君就让其她人也都退下了,只留下了赵氏搀扶着她回了卧房,高老太君脸色不豫地倚在那软榻上,语气阴沉地说道:“本以为他们三房都死干净了,我也能落个清静,没想到宛娘竟是在这时候怀上了,难道还真是老天爷帮着贱人,不想让她灭了种!”
赵氏知道高老太君口中的贱人就是那三老爷的亲娘,她轻轻地帮高老太君捶着背,柔声劝慰着她说道:“姑母,您也不用太生气了,宛娘那肚子可才两个月,能不能平安生下来都没个准呢,且就算是生下来了,也不一定就是个男孩,若是个丫头,不一样无济于事。”
“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我都不像让她生下来,我本是打算等松哥儿的下了葬,就把宛娘送到祺国寺去的,让她为松哥儿祈福,也给咱们高家添一个节妇,这三房的人我真是一个都不想看见,她若是真把孩子生下来,就算是个丫头,那也还是咱们高家的正经小姐,她这个做娘的不还是要在咱们府上待着,我不还是要继续对着她那张脸!”
高老太君的语气中很有些烦躁,这么多年了,她对高东霖的事一直不曾释怀,那就好像是一根刺一眼,深深扎进了她的皮肉里,且那根刺又在她肉里生根发芽,开枝散叶,若那高东霖不成器也就罢了,偏他又是个聪慧的,不靠家族庇荫也能有这么大一份家产,比起她自己的三个儿子,也不差一点,这让高老太君怎么能不恨,好不容易等到这父子两人都要死了,却又突然蹦出一个孩子来,这怎么能不让他心烦意乱。
高老太君叹了口气,又与赵氏继续说道:“萍儿啊,我从前也一直教导你,男人想收通房无所谓,但绝对不能让她们生出孩子来,一个孽种都不能有,你已经生了磊哥儿和俊哥儿,那些妾生子便是可有可无的,我这个做姑母的只要在一天就一定是护着你的,莫要再像我一般,痛心一辈子啊!”
赵氏的脸上闪过一抹苦笑,因高老太君是背对着她的,所以并没有看到她此刻的神情,她的语气依旧轻柔,让人听不出一丝端倪,“姑母您放心吧,夫君他向来自律,对我也是极好的,我不会让您说的这等事儿发生的。”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宛娘那边就先看一阵子,也不必特意做什么手脚,反正女人生产向来都是半只脚跨进了阎王殿,熬不过去,一尸两命的也是很多的啊。”高老太君此时又恢复了那雍容的模样,十足云淡风轻地说道。
赵氏没有再言语,只是眼神中显露出些许不忍,那边厢,许萝回了房间,那胭脂像是扶着一件易碎品一般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语气中微微带着些激动兴奋地说道:“少奶奶,真是太好了,您有了身孕,这要是生个小少爷,咱们三房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四少爷在天之灵也总算是能安息了。”
说着说着,那胭脂的眼眶竟是有些微微泛红了,许萝定定看着她,心想着,看来这胭脂对死去的高长松和有感情吗,就是不知道这感情究竟纯不纯洁了,不过许萝是从来坚信男女之间没有纯洁感情的人,从胭脂此刻眼神中流露出的丝丝感伤与眷念来看,她对那高长松绝对不仅仅只是主仆情谊那么简单。胭脂见许萝一直盯着她瞧,便很有些不解地问道:“少奶奶,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您怎么一直看着奴婢?”
许萝微笑着摇了摇头,语带调侃地缓缓道:“没有,我只是心想着,胭脂你也是大姑娘了,也到年纪该嫁人了,我寻思着咱们胭脂这般标志,该是给寻个怎样的男子才好呢。”
胭脂被许萝说的顿时红了脸,低下了头,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少奶奶您说什么呢,奴婢从来就没想过那个,只要能一直陪在少奶奶您身边,奴婢就心满意足了,等您生下小少爷,奴婢还要帮您照顾小少爷,奴婢不嫁人!”
“说的什么混话呢,女孩子哪里有不嫁人的,本来四少爷还在的时候,我就想过让她将你收了房,却没到天意弄人啊,不过就算已经成了如今这样,你的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了,你若是看中了什么人,一定要与我说,我自是会为你做主。”许萝拉过胭脂的手,轻叹了一声与她说道。
胭脂却是低了头,不言语了,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与许萝说道:“少奶奶,您现在怀着身孕呢,定是没什么胃口,奴婢让厨房给您准备些燕窝粥,好好补一补。”说完便匆忙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房间。
许萝缓缓将背倚向身后的靠垫,嘴角扯出一抹浅笑,她敢肯定,这个胭脂定是瞒着秋宛些什么,她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秋宛,这其中到底是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呢。
许萝在床上优哉游哉地躺了几日,身体倒是休养地差不多了,且她怀了身孕这个消息也传遍了阖府上下,三房的下人顿时便像是看到了新的希望,又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干起活来也比以前卖力多了,毕竟不用丢了饭碗,众人心中还是十分庆幸的。
高长松下葬那一日,许萝还是早早起了床,她现在是高长松的发妻,亡夫下葬,她是一定要参加的,换上一身纯白的丧服,许萝就被胭脂搀扶着去了灵堂。
等许萝到了灵堂的时候,那里已是来来往往有许多下人在忙活着了,赵氏也穿着一身素服,指挥着下人们做事,见许萝过来,便先搁下了手上的事情,走到她跟前说道:“大夫不是说你胎像不稳吗,今儿出殡人多事儿杂的,万一动了胎气就不好了,你就不必跟着了。”
许萝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嫂,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长松是我丈夫,他下葬,我这个做妻子的怎么能不在他身边的,我相信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非常想送他父亲最后一程的。”
赵氏见许萝执意要去,便也没再劝说,只是与她提醒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便不拦着你了,只是你要记得,若是一会儿身体有什么不适一定要马上说出来,可不能伤着肚子里头的孩子。”
“大嫂放心吧,我省得的,这孩子是长松留给我最宝贵的东西,我自是不能让他有一点差池的。”许萝含着笑,低头轻轻地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神情哀伤地说道。赵氏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看向许萝的眼神里却是多了一丝同情。
赵氏指挥着下人们将高长松的棺木移出灵堂,放置到预先绑好的架子上,然后她便遣人去唤了高家的几位少爷,因为高长松只是一个晚辈,所以今日他出殡,也就只有他的几个兄弟陪着一起。
待那几人款款而来,许萝才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过去,走在最前头的那个男子年龄最长,剑眉高鼻,面如古铜,目光炯炯,很是风神轩朗,许萝不用猜也知晓这定就是那老大高长志了,心想着高家长孙有这般气度倒也不赖,据他所知这高长志现在已经是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正四品的官职,才不过三十岁就能做到这个职位,其能力可见一斑。
许萝正观察间,忽然觉得那高长志似乎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她不能啃确定高长志是不是在看自己。但那个眼神,有些奇怪,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许萝,这个高长志与秋宛之间应该有些不同寻常。
许萝晃神间,又感觉到有一股赤luo裸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徘徊,那眼神好像是要把他扒光一般,让她十分不舒服,许萝皱着眉头看了过去,却见盯着她瞧的那人生的一张小生一般的白脸,额头很宽,面颊和下巴都很丰腴,说实话,这张脸其实并不难看,若忽略那眼中让人不舒服的yin邪欲望,其实与那高长志也是不遑多让的。就凭着那一双眼睛,这人也定是高长天无疑,他素来嘴甜圆滑,高老太爷从小也不怎么管他,而那高老太君就多顺着他,便养成了他现在吊儿郎当的性子,文不成武不就,只恩荫在兵部谋了个闲差,且他又最好女色,虽有那秦氏看着,却也时常忍不住偷腥,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芝儿勾引到了,秋宛生地那般绝色容颜,这高长天不垂涎三尺那倒真是奇怪了。
许萝微微厌恶地移开了眼眸,心想着,以后要尽量离这人远点,看着就让人倒胃口。那走在最后的高长斌倒是让许萝的观感又稍稍好了些,他今年不过只有十七岁,还算是个未长成的少年,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没有褪去、鼻子和嘴唇的轮廓周正而纤秀,是个让人看着十分舒服的少年,只是眉宇间的神情有些冷清,还带着几许傲气,应是不那么好亲近的人。
许萝觉得除了那高长天,这高家的第三代还是不错的,不过这种世家大族,出几个纨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高家只有高长天一个已经算是家教十分不错的了。
高家三兄弟走到那灵柩前面,面上的神情多少都有些哀恸,高长志从下人手中接过那引魂幡,缓缓绕着那棺木左转了三圈,又右转了三圈,以此来表示对死者的依恋难舍,其中每转一圈,都会浇奠一次,等到他绕棺完毕,下人们才正式升棺起灵。
三十二个仆役抬着厚重的灵柩缓缓走出了高府,高家几个兄弟走在那灵柩旁,而许萝和赵氏、秦氏则是各自坐在小轿里头,如她们这般世族高门的女眷是不宜抛头露面的,只是坐着轿子跟着出殡的队伍到达下葬的地点,所以赵氏才会准许许萝一齐跟来。高长松生前的那些亲朋好友们则是在队伍的最后,送他最后一程。
出殡的队伍行地并不快,每到人多处或是大路口,都需要停灵路祭,鼓乐也要停下来演奏。像高家这种世家大族,最是看重排场,即使只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子之子,这仪式也要办地隆重体面。
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时辰,出殡的队伍总算是来到了灵柩下葬的地点,那些前来送葬的亲朋好友们俱已经回去,只剩下了高家之人,女眷们就不必再回避,纷纷下了轿子来。
许萝拿帕子捂着嘴,脸色有些苍白地被胭脂扶下轿子,脚步很有些虚浮,轿子摇摇晃晃地行了这么久,她一个孕妇早就觉得不舒服了,只是强忍着,此刻下了轿,终于是忍不住,让胭脂扶着她道一旁草丛边呕吐去了。
与她一同下轿的赵氏和秦氏看她这般模样,神情各异,赵氏的脸上微微带着些担忧,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几句,而秦氏俨然一派幸灾乐祸的模样,低声请嗤道:“知道自己身子不行还逞什么能啊,好不容易盼来个孩子,这要是给她自己折腾没了,可有她哭的。”
“你也少说几句,宛娘年纪轻轻就守寡,本已近十分可怜了,再者她原先与四弟感情那般好,执意要送四弟最后一程,也算是全了她二人的扶起之情吧。”赵氏微微有些怅然地说道。
秦氏不敢得罪赵氏,便也没再说什么了,只是面上的那抹不屑神色越发明显。
许萝几乎是把早晨吃的那些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直到没有什么东西再可以吐了,她才稍稍缓了过来,拿帕子擦了擦嘴,脸色白地几乎透明了。
胭脂一脸心疼地站在许萝身边,用帕子帮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忧心忡忡地问道:“少奶奶你,您没事儿吧,您若是受不住,要不要跟大少奶奶说一声……”
“不用了,我没事。”许萝抬起手制止了胭脂的话语,直起身来深吸了几口气,才准备回去,一转身却是看到那赵氏身边的甘露拿着一个红色漆盒走了过来。
甘露走到许萝身边,与她行了礼后,才起身笑着说道:“四少奶奶,大少奶奶看您不舒服,叫奴婢给您拿了驱风油,您在太阳穴上涂一些,应该会舒服一点的。”
胭脂接过甘露递过来的漆盒,许萝便笑着亥首与她道谢道:“多谢大少奶奶记挂,我已经好多了。”
甘露闻言笑了笑,又是与许萝福了一礼,便离开了。许萝只让胭脂将那驱风油收好,便缓缓走回了人群中,此时离下葬只剩下一点点时间了,所有的祭品与送葬品都已经准备妥当,只待时辰一到,便立刻下葬。
许萝站在赵氏的身边,脸色依旧不好看,赵氏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低声与她问道:“四弟妹还受到住吗,若是不行,便在一旁休息吧。”
许萝摇了摇头,眼睛看着高长松的灵柩,神情悲戚地回道:“放心吧大嫂,我无事的,长松马上就要入土为安,我只是……有些舍不得罢了……”
赵氏看着许萝伤怀的模样,便也没再说什么,下葬的时辰很快便到了,仆役们拿着铁锹开始慢慢地往灵柩上填土,丫鬟们则是再旁慢慢地烧化着纸扎品,众人又是一番痛苦哀涕,许萝拿着那特制的帕子哭地尤为伤心,但却是依旧分神观察着高家几兄弟的表现,高长志虽没有哭,但面上沉痛的神情倒也不似作伪,高长天倒是哭地十分伤心,但就算是这种时候,却还不忘记拿眼偷瞄她呢,这让许萝对他的厌恶又是增了几分,高长斌也没有哭,只是眉宇间的冷淡少了一些,皱着眉头似是在晃神。
许萝看着这三人,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来,若这其中真的有一个是杀秋宛的凶手,那他的城府真的是很深,看到她还好好的活着,竟是没有露出一丝惊慌失措的神情,想来她往后的日子,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很快那灵柩就被完全掩埋,竖上墓碑之后,众人又待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了,许萝站在那高长松的墓碑前,用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替死去的秋宛与他说道:“你放心去投胎吧,我一定会把你和秋宛的孩子生下来,应该属于他的那些东西也会一分不少的到他手里,绝不会让他随意任人欺侮。”
一阵清风吹过,那墓碑前的白蜡烛似乎更旺了几分,许萝想着,若是高长松的魂魄未散,听到她的话语,应该也能安心上路了吧。
“四弟妹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啊。”许萝正胡思乱想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面带惊吓地回过了头,便见到高长天一脸故作沉痛的模样站在她身后,那眼珠子却一直在她身上打转,流露出不怀好意的光芒。
许萝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尽量平和地开口道:“多谢三哥,我只是想再陪长松一会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