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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初次见面 已经能够面对过去的梅子,这天晚上在酒店的客房里,枕着厉杰的一条胳膊,一另手轻轻抚摸着他胸脯上的疤痕,一条腿自然地搭在他的肚子上,第一次给他讲述自己的过去。说到高兴时,会傻傻地笑,说到伤心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毫无顾忌地笑着与哭着,絮絮地讲啊讲,究竟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竟完全不知道。
工作第二年的“六一”儿童节是一个周六,那天下午梅子从在叶城实习的一家化工厂回漠风市看父母。下路车时,有一位扛着少慰军衔很瘦很高、吊尔郎当的军人与梅子同时下车。
继父在紧邻漠风市的一所镇中学教学,去年漠风市扩建,镇被划为漠风市的一个区,继父由教育局统一分了一套50多平米的两室一厅的楼房。
身穿浅紫色运动服、甩着马尾刷的梅子,带着满身的阳光,拎着满手的东西,叫开家门正准备跨进门时,同时下路车的那位少尉军官慵懒地靠着门框,对着她问:“你是谁,怎么进这个门?”
梅子惊诧地仰头看着高出她一头的军官说:“你又是谁?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进这个门呢?”
正当两人僵持时,梅子的母亲连忙说:“梅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李江的表弟(李江是继父的儿子,比梅子小一岁)蒋伯同,在柳沟县当兵。”
母亲又转向蒋伯同说:“这是梅子,我的大女儿,在鹿湾市工作。”
母亲还想说什么却被蒋伯同打断了,他一脸惊喜地喊道:“你就是梅子呀,早就听说你了,就是没有机会见面,今天很荣幸。”马上甜腻腻地喊道:“表姐好。”
梅子还没有从意外中清醒过来,听到蒋伯同的喊声,深深地凝视了一眼他身上的橄榄绿,打了个寒颤,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尴尬地朝他笑了笑,拿着手里的东西进屋去。
母亲见来客人了,立刻去厨房准备晚饭。因为不认识蒋伯同,梅子也就跑去厨房帮母亲做饭。
“你来厨房干什么?”
“我帮你做饭吧。”
母亲一听就把梅子往外赶,“快出去吧,这里脏,一会儿把衣服弄脏了,怎么出门,你又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那我陪你说会儿话吧。”
“好,只是你离远点。”母亲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见梅子退到了厨房门口,母亲问:“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什么时候走?”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师傅们就放了我们三天假,我明天走,去鹿湾一趟,单位有点事。“梅子一口气回答完了母亲的问题。
“你们都多大了,还过儿童节?这要放在过去,你们这个年龄孩子都满地跑了。”
哪里是过什么儿童节,因为他们是外地去的实习生,学不学,学多少与师傅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师傅们找借口给他们放假,在他们面前落个好名声而已。
给母亲说她也搞不懂,梅子无奈地笑着说:“在大人面前我们永远是孩子不是吗,你不是还老当我是孩子吗?”
母亲笑笑说:“也是,在父母眼里,孩子就算60岁也还是孩子。”
母亲紧接着又关心地问:“工作累不累。”
“不累,全部是自动化的,上班坐在仪表前盯着,操作都在仪表盘上进行。”
听了梅子的话,母亲想像不出来,在仪表前上班是什么样的。“那师傅对你们好不好?”
“说不上好不好,鹿湾的化工厂还没有开工,我们在叶城化工厂实习,实习生对他们来说,都是过客,也就无所谓好坏了。”
“吃的咋样?”
“还可以。”
“你要多吃点,我看你又黑又瘦的。”每次母亲都会说她瘦了,其实她真没瘦。
“黑是因为前段时间我们上山去玩晒的,我以后加油吃,长成个大胖子,你又该愁我减肥了。”
母亲被梅子逗笑了。
……
吃晚饭时,继父问蒋伯同:“伯同,你父母身体怎么样呀(蒋伯同的母亲是梅子继父的亲妹妹)?”
“我爸妈都退休了,我爸没事干在上老年大学,我妈每天没事干就去打麻将。”
继父伸手抹了一下秃顶,拉长脸非常不悦地说:“嗯,你要告诉你妈,老打麻将不好,她应该去锻炼锻炼身体,养点花草什么的。”
“她不喜欢做这些,就喜欢打麻将。”
继父皱着眉头生气地尖声说:“这不行,这不行,怎么能这样呢?你要告诉她,这样不行!”
蒋伯同尴尬地说:“她不会听我的。”
继父更生气了,拖着长长的鼻音“嗯”了一声,“那我过几天给她写封信,严厉批评她。”
“你爸爸就更不应该去上什么老年大学中,他现在后悔了吧?”
蒋伯同奇怪地问:“他后悔什么?”
“他肯定后悔了,我知道,这么大年龄了,还去上什么老年大学,让别人笑话死了。”继父自负地说。
蒋伯同张了张嘴,却无奈地什么也没说出来。
“伯同,听说你上次来我们家,在车站下车后没有路车了,你非要让一位老年人把你带过来?”
蒋伯同惊愕地说:“是有这么回事,听到他与别人说是到你们这个小区的,我想顺路,就说我带他,他不同意,我只好让他带我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么大个小伙子,却欺负人家一个老人!还有就是,你一天到晚没事干,到处乱跑什么?”继父极其严厉地指责蒋伯同。
蒋伯同一脸沮丧地低头吃饭,不再吭气。
正在暗自看热闹的梅子,突然听到,“还有梅子也是,没事干回什么家,好好干工作,要以工作为主。”风水转的还真快。
母亲也接上说:“梅子,以后没事就不要往家跑了,浪费钱,挣点钱多不容易,存起来,以后成家用。”
梅子一听,用最快的速度拔拉完碗里的饭说:“我吃完了,你们慢用。”
离开餐厅走到客厅,没想到蒋伯同很快也走了过来,梅子看了一眼一脸郁闷的蒋伯同说:“怎么,后悔了?”
蒋伯同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梅子是在说他被舅舅教训的事。看了看梅子,耷拉下眼皮。实话,他还真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到其他地方玩去。
梅子笑着安慰蒋伯同说:“没事,你不要放在心里就行了。我已经习惯了,每次回来他们都这样,总会把好好的心情破坏的一塌糊涂。”
第二天早饭后,母亲和继父各忙各的,梅子见蒋伯同百无聊赖的样子,就问他,“会下中国象棋吗?我陪你下会儿棋吧。”
蒋伯同一听高兴地说:“可以呀,不过我不太会下。”
梅子以为他谦虚,一开局没客气,当头炮架上,他把马跃上,看住自己的卒子。梅子开始折腾自己的车。下象棋的口头禅“三步不出车,死棋!”蒋伯同却没管梅子的动作,开始飞象、上仕。这种下棋方法的人要么很牛、要么很臭,梅子开始提高警惕,全力以赴。
不到十分钟,梅子不能置信地瞪着棋盘,蒋伯同郁闷地说:“我已经被你将死了。”
“你在故意让我吗?”
蒋伯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给你说了,我不太会下,哪里还用得着让你。”
第二盘一开局,蒋伯同就做出一副可怜样使劲地哀求,“表姐,你手下留情,老让我输,我一个大男人多没面子呀!”
“表姐,求求你了,让让我吧。”
梅子只好让他赢了。
他坚决不下第三盘了,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一比一平了。”
听到这近乎无赖的话,梅子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位军人。五官端正,正眨着一双三角眼,用一副无辜地表情瞪着她,嘴唇丰满,唇线清晰如一些女孩子专门去纹过一样,很无语地点了点头。
吃完午饭,梅子告别父母要走,蒋伯同也说走,他们一同坐路车去了客运站。
柳沟县与鹿湾市都在漠风市的南边,但柳沟县离漠风市只有20多公里,每小时有一趟车,可鹿湾市离漠风市有100多公里,每天上午下午各一趟车,下午的车刚发走。
梅子一看,有点着急了,她今天必须回鹿湾,明天办完事要赶回叶城上班。
蒋伯同见梅子着急就说:“表姐,去柳沟吧,说不定柳沟有去鹿湾的车呢。如果真没有,晚上8点柳沟有一趟去鹿湾的火车,你可以坐那趟火车回去,不耽误明天的事,火车站离我们部队很近,很方便的。”
梅子经不住蒋伯同的一再忽悠,跟他上了去柳沟的车。到柳沟站后,发往鹿湾的车已经走了,又晚到一步。
梅子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心阴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忧郁地默默跟着蒋伯同往部队走去。
进入部队大院往蒋伯同连队走的路上,路边的士兵们不时地偷偷瞄一眼她,可能是看他们穿了一身橄榄绿的缘故吧,梅子不自觉的就表达了善意,微笑着向他们点头,这下不少士兵完全愣住了,死死地盯着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走进蒋伯同的连队,楼道里打闹嘻戏的战士们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静悄悄的屏着呼吸,目光追随着梅子。梅子走着走着,觉得背后冷飕飕的,心底直发毛,差点不会走路了。
一身冷汗走进蒋伯同的宿舍,关上门的瞬间梅子已经后悔万分,不该来这种男人呆的地方。
刚在蒋伯同的床上坐下,一位少尉就闻风端着一盘苹果闯了进来,笑呵呵地说:“嫂子,来了,给,给你送点水,水果。我叫,叫叶晓阳,是蒋,蒋伯同的战友,我们住,住一个宿舍,都,都是排长。”不知道是天生结巴还是紧张的结巴,话说的磕磕巴巴,两只眼睛还很安分,咕噜咕噜地在梅子身上乱转。
嫂子?梅子被叶晓阳的话呛着,她脸一红,用手掩着嘴咳了一声说:“那个,你误会了,我是他表姐。”
叶晓阳一怔,“咕碌碌……”手里端的苹果掉了一个在地上,一直滚到桌腿上,打了个转儿,掉头滚向床下不见了。
他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对不起,你们,你们聊,我,我还有事。”急忙走出了宿舍。
蒋伯同对着他的背影吼了一嗓子,“再不要回来了。”然后有些难为情地对梅子笑着说:“表姐,你别见怪,部队很少有女人来,所以见了女人都这样。他平时有点结巴,但没这么严重。”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报告。”
蒋伯同喊了声“进来。”
只见连里通讯员托着一杯茶微笑着走了进来,“嫂子,请喝茶。”敞开的门口叠着几个战士的人头在往里张望。
又是嫂子?梅子很无语。
通讯员放下茶敬个礼出去。
紧闭的门外很快却传来一声暴喝:“滚,小兔崽子们。”
一听声音,蒋伯同立刻走过去打开了门,只见一位如同黑脸张飞般的虬髯大汉,扛着一杠三星端着个茶杯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另一个一杠三星和一个一杠两星的军人。
蒋伯同敬礼喊道:“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好。”
他们却无视蒋伯同的敬礼,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欣赏”着梅子,连长笑米米地说:“弟妹,别见怪,这些兔崽子们憋坏了。”
梅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怎么了这是?弟妹也来了。她苦着脸站起来无奈地解释道:“各位首长,我是蒋伯同的表姐,刚才没赶上车,来你们这等晚上的火车去鹿湾。”
指导员愣了一下说:“表姐好啊,女大三抱金砖。”
连副说:“鹿湾是个好地方呀,看来小蒋转业后有好去处了。”
“长的不错,小蒋有眼光。”
……
后来连营里领导都来关心梅子了。
梅子终于在这样一拨又一拨“关心“的人中等来了晚饭时间。
这时,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雨水顺着玻璃流淌,模糊了梅子的视线,她的心中惘然愁怅,渐升恼怒。
不是恼这些参观的人,而是恼蒋伯同,他应该知道带她来部队会有这种结果,却不顾她的感受也不告诉她会有这样的局面,让她像一只关进动物园笼子中的猴子一样被人参观,还不得不给观众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