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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芷顿了顿,这才道:“南枝,你和我从实说来,你的入宫,是王爷的意思吗?”
南枝颔首,缓缓言道:“恩,南枝是王爷家仆,当年知道主子入宫后,王爷便暗中找安德海从旁协助主子,宫里头人心难测,王爷担心主子心性纯良,一不小心便会遭人算计。而派南枝入宫之时,主子正值风口浪尖之上,只有知道主子的境况,王爷才能想办法暗中保护主子。虽然力量微薄,但是对于主子的事情,王爷一直小心翼翼。此事连福晋也不知道。”
兰芷听后颇为动容,眼角难忍泪光,只是咬了咬唇,再道:“若不是要见我一面,此事...”
南枝忙道:“若不是如今事态紧急,王爷要见主子一面,此事定要烂在南枝的心里。王爷千叮万嘱不能让主子知道,但是这些日子王爷因为太后的事情一直郁郁寡欢,南枝不忍心,这才求主子见一面王爷。而且,王爷雨南枝说务必要通禀主子,似有要事。南枝虽然不知,但是他说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和主子当面细说。只不过宫规严谨...南枝只道求主子想想办法了。”
兰芷长舒了一口气,顿了顿,适才缓缓道:“宫里头人多眼杂。后天本宫要去太庙为小阿哥祈福。届时将在观音殿独自诵经半日。”
“是,奴婢明白。”南枝听了忙颔首,又道:“奴婢知道了,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奕欣得了南枝的授意,在兰芷前往太庙的前一天晚上便委身躲在了里头,睡了一夜,静静等待兰芷。大清宫规严谨,自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两人都会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此次他如此执着,一定要见兰芷一面,不为别的,只为救她一命。
兰芷久居深宫,不问外朝之事,她受奕宁喜爱,已经惹了众多老臣颇有微词,外面的风言风语不胫而走,皆指是叶赫那拉氏红颜祸水之说,蛊惑皇帝,擅于弄权,嚣张无礼,宠冠后,宫。
眼下正是太平军入侵的关键时刻,加上他去天津和洋人和合作事宜又谈崩了,大清已经危在旦夕,不少臣子提出妖妃误国,要求清君侧,而这样的呼声在得知兰芷代理国事,待批奏章之后更加鼎盛,如此下去,可大可小。
兰芷入大殿祈福,着一身素色旗袍,打扮也是清雅端庄。行礼叩拜后,肃清了所有人,静心礼佛。众人早已经授意,纷纷退了下去,偌大的金殿之中檀香袅袅,似是与世无争。
异常的安静。
兰芷微微阖目,下拜祈愿,口称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愿佑我儿载淳健康平安,一生幸福。”说罢再一叩首。
奕欣见众人散去了好一会,这才从里头缓缓走出,见兰芷虔诚,也不愿打扰,只在身后紧紧望着她纤弱的背影。她摘下柔荑,手握佛珠,静静念着,不让自己做了他想。
兰芷听到后面轻轻的脚步声,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只道:“你来了。”
奕欣无言,不知为何心里尤为慌乱。很久,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在一起,哪怕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奢侈。
兰芷缓缓转身,手中还未放下佛珠,望着奕欣,也不知如何开口。自从听南枝说了奕欣的事,这两日她一直睡得不大安稳。她从不会和身边的人提起有过这样一个人在自己心里,可是这个人一直在,在她渴望温暖的时候,这个人总给她她所需要的安全感。
相顾无言。
奕欣也有些哽咽,却还是打破了沉默,道了句:“兰儿,别来无恙。”
兰芷笑笑,只道:“何来别来无恙呢?我已为人母,你亦是人夫,已经是迥然不同了。王爷,南枝说你有要事找我,所为何事?”
奕欣顿了顿,这才道:“兰儿,外朝听得一些风言风语,只想问你一问,你最近可有时常帮皇兄批阅奏章?”
此话一出,兰芷心里也已经了然了几分,外头的传言她也听过不少,在宫里头久了,也早已经习惯了那些所谓的纷扰,并不在意,而此刻奕欣这样问,却让兰芷觉得有些蹊跷,只颔首应了,道了句:“皇上如今无心国事,成堆的奏章放在那里,因为我识得几个字,便由我代劳,将那些所谓并不重要的交给我决议,不过每一项决议我都是请示了皇上的,不敢逾越半分。”
“糊涂!”奕欣有些气闷,只道:“你的笔迹与皇兄的笔迹,旁人哪里会看不出来,有些请旨赈灾开仓放粮的,被你驳回了,或者减半了,那便是怀恨你在心。有些官员的申请调度任命被你打断了计划,亦是心怀怨恨,你可知你的事无巨细,已经在朝中树敌良多,况且后宫不得干政,就此一条,若是揪住,你也是是死无葬身之地。”
奕欣说话有些急,他甚少如此失了分寸,实在是兰芷已经步步深渊,若他再不及时警醒,会有怎样的后果,他心里早就有数。
兰芷听了,微微阖目,只道:“王爷,兰儿如今早就已经骑虎难下了。载淳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扶持他,让他成为一代明君。但是如今...如今皇上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奕欣顿了顿,望着兰芷,这才道:“兰儿,倘若有下次,你万万不可答应皇兄理朝堂之事,万万不可。朝中已经有人提出“清君侧,杀叶赫那拉氏”这样的话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没有人能保得住你。”
他正色,再道:“你以为皇兄能保你吗?”
兰芷咬唇,只轻笑道:“我从未对他有过奢想。但是这事儿没有人做,大清也会堪虞。皇上的折子堆积如山,三五月亦不处理,拖着的时间,延误的情况要如何去计量?如今大清已经站不稳脚跟了,我不想我的儿子,日后收拾一副烂摊子。”
奕欣问兰芷之言,有些诧异,言语间彷佛已经看透世事,载淳虽然是皇长子,但是谁又能保证他能够继承大统?而兰芷此话像是意料中事,她一个妇人,如何掌握朝堂之事?
见奕欣满腹疑问,兰芷不懂如何辩解。是啊,她知道,她知道同治帝载淳六岁便即位,而如今他已经两岁了。只有四年的时间,在这四年,她要努力为自己儿子铺好一条康庄大道,她不能和成韵撕破脸皮,否则两宫如何同治?她不能不理朝政,只安心做了自己的宠妃,因为这个时候,连她也放弃一切,那谁来力挽狂澜一番?那大清谁救?同治谁扶?
她没有想名垂千古,哪怕留下的是后妃干政,妖妃误国的骂名,她也在所不惜,但是如今她真的是骑虎难下了,如此种种,只愿无愧于心。
两人皆是沉默,兰芷望着奕欣,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真的为了她好,如果可以改变,她多希望自己没有进宫,希望杏贞还在。她知道自己的才能和胸怀不如杏贞,如果是她站在她如今的高度,许真的会有不一样的光景。她也可以安安心心在他身边,做一个蛀虫福晋,和乐美好,不谙世事。
奕欣打破僵局,只问道:“兰儿,何出此言?你希望日后载淳继承大统?所以你这一切,都是在为他谋划?”
兰芷不能告诉他,她穿越了百来年,来自一个新的时代,不能告诉她,自己从小到大的历史教科书上写的,都是这样一个不堪的结局。载淳六岁登基,不是自己的谋划,不是自己的希望,但是作为咸丰唯一的儿子,这是他的人生路。可是有朝一日他真正君临天下之时,无论是于载淳自己而言,还是于兰芷而言,都不是好事!
她顿了顿,才启唇道:“王爷,你若是信我,我便坦言。”
奕欣颔首,神色坚定。
兰芷敛了思想,缓缓道:“载淳会是日后的大清皇帝,而他,将是年少登基。到时候大清才更加危险。朝堂内权利斗争剧烈,朝堂外内外皆患,也许到时候我们母子唯一能够信任和依靠的,只有你。”
奕欣不明所以,而此刻兰芷言之凿凿,倒让自己有些恍然,自己本是来劝兰芷少涉前朝之事,如今却...
不知如何言说。
兰芷当然知道奕欣在想什么,她知道自己没头没脑的话,让他无所适从,也只得淡淡一笑,只道:“王爷,这些年你的照顾,兰儿感激于心,但是我们之间,早已经不该有任何交集了。今日的提点,兰儿必然放在心上,若真的...若日后真的如兰儿所言,还请王爷能助兰儿一臂之力。
兰芷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身世,自己并不是什么叶赫那拉的大小姐,不过是一个苦逼重生的女娃,从林苏到邱芸,再到兰芷,从一介贫女,再到府中侍婢,再到贵族小姐,一路走来,自己竟然也有些恍惚。她来自一个全新的纪元,斡旋在历史的波澜中。
可是她不能说,就算说了,会有人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