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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婢送了数坛酒上来,倒在碗中却是绯红清透的酒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勾人心脾。更有十数名身着薄纱舞衣身姿妖娆的歌舞伎上来欠身作礼,鼓乐起初,*彩衣舞动频频,香风四送,靡靡生情。
信安公主端起碗盏吃了口,斜了一眼一旁立着的数位小郎道:“还不上前与沈娘子奉酒!好生招呼着,若有半点怠慢,叫娘子不喜欢,我饶不了你们。”
那几个俊美的小郎俱是含笑上前在沈安青席位边踞坐下来,一人捧着碗盏轻柔地笑道:“沈娘子,请用一碗酒。”
另一个则是拈起玉著夹起一箸菜肴,俯就沈安青跟前,笑的极为诱人,轻言细语:“娘子,请用吃食。”余下人却是拿过团扇殷勤地替沈安青打扇,半点不敢懈怠。
沈安青涨得脸色绯红,一时间僵坐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信安公主见此,笑颜如花,指着那几个小郎道:“若是沈娘子肯用下这碗酒,今日就重重赏你们。”
几个小郎更是殷勤,将沈安青围在当中,不断劝着。
一旁的金玲看着如此情形,早已心提到嗓子眼了,知道如此下去只怕不妙,她咬了咬牙,似是不经意地身子一歪,撞向一旁捧着酒碗的小郎,只听那小郎“哎呀”一声,却是手上一倾,一碗胭脂红径直倒在了沈安青身上,瞬间沈安青的襦裙就湿了大半,绯红的酒渍氤氲开去,很是难堪。
沈安青站起身来,很是为难地道:“殿下,奴失礼了。”
那边金玲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殿下饶命,婢子一时失手,才碰洒了酒。”
信安公主似笑非笑看着沈安青:“青娘不必担心,不过是件衣裳,我这就着人去取了衣物来与你换上。”她唤过一名侍婢道:“去把我的衣裙取一套来与沈娘子换上。”那侍婢快步去了。
沈安青却是连忙行到席前拜倒:“殿下,奴已是失礼,岂敢再坏了殿下的衣裙,这就告退先回去换了衣物,待过几日再来府上叩拜。”
信安公主端着碗盏吃了一口,意态闲闲捏了捏替她捶腿的小郎的脸,调笑一下,这才漫不经心地道:“青娘何必着急走,莫非我这公主府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
沈安青忙道:“不敢,殿下盛情款待,奴感激不尽。”
“那便安生坐下,休要提走的事,待取了衣裙来换了便是了。”信安公主道,“你这婢子倒是有些意思。”
沈安青心里一紧,忙叩首道:“婢子粗鄙不通礼仪,失礼于殿下,还请恕罪。”金玲也是不断叩首。
信安公主以团扇掩嘴,笑道:“青娘可知道我如何处置府里失了规矩的侍婢仆从么?”
她压低声音,故作高深地道:“剁去手脚,丢与乱葬岗上,叫她们自生自灭。”她目光扫过金玲,看她情不自禁发抖,更是大笑出声。
正在此僵持的局面,侍婢却是有些惊惶地进来拜倒:“周国公与兰陵郡王前来拜见殿下。”
沈安青听得崔奕来了,不禁舒了口气,自己也不曾觉察如何对他何时起有这等依赖了。
信安公主却是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道:“与我拦住,我不曾召他们,怎么会来此处!”
谁料话音未落,已经见到廊桥上远远走来两个人影,正是贺兰临与崔奕,二人大步流星向着凉殿而来。身后还跟着好些公主府的仆从,似是想上前阻拦,却又不敢。
贺兰临一身褚色小科蟒袍,大步当先进了凉殿,扫过殿中拜倒在地的沈安青和金玲,向信安公主抱了抱拳,朗声笑道:“殿下好兴致,竟然邀了青娘在此吃酒作乐,如何不曾派了帖子与我,你知我素来最爱这宴会饮乐。”
崔奕在其后,他一身松青大科蟒袍朝服,头上束着紫金朝冠,分明是匆匆而来,不曾换下衣冠,却是并不见礼,上前扶了沈安青起身,这才抱拳作礼,冷冷道:“公主殿下。”
信安公主脸色十分难看,沉声道:“你们这是作何,竟敢擅闯公主府,难道以为我不敢处置你们吗?”
贺兰临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殿下莫要恼怒,我与奕郎听闻府上今日有宴乐,着实神往,想要进来一同享宴,谁料那几个看门的仆从着实讨厌,竟然敢对我们大呼小叫,我一时没忍住便动了手,还望殿下莫哟怪罪才是。”话虽说的好听,但贺兰临一双眼却是盯着信安公主不放,很是放肆。
信安公主似乎对贺兰临有所忌讳,并不肯搭理他,却是向崔奕道:“奕郎这般急匆匆而来,莫非是放心不下沈青娘,怕我把你的心上人给吃了不成?”
崔奕欠身道:“臣不敢。”并不辩白几句。
贺兰临大喇喇走到坐席上坐下,指着一旁愣愣看着自己的小郎道:“把酒满上,我也来试一试公主府的佳酿。”那小郎却是回头望着信安公主,不知所措。
崔奕让金玲扶着沈安青,自己扫过一旁沈安青的坐席上,看着那还愣愣围坐在四周的几个小郎,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中满是冰冷。
信安公主此时已是沉下心来,向贺兰临道:“临郎今日是定要扫了我的兴致了?”
贺兰临勾起一抹笑:“不敢,我正是为了助兴而来。”又向崔奕道:“青娘的衣裳沾了酒渍,你送她回去吧,不必在此坏了公主的兴致了。”
崔奕欠身向信安公主道:“殿下恕罪,臣等告退。”却是问也不问,让金玲扶了沈安青,向廊桥外走去。
信安公主不想精心设好的局,就这般坏了。她一时怒火中烧,狠狠瞪着贺兰临,贺兰临却是状似无事一般,向左右道:“歌舞如何停了,好生舞将起来,跳地好的,公主殿下有赏。”
又是自顾自倒了碗酒,端起便要送入口中,信安公主大惊失色,忙喝道:“慢着!”
向一旁的小郎吩咐道:“周国公最是挑嘴,去换了石冻春来与他。”
贺兰临冷冷笑道:“公主殿下果然是厚待青娘,连这等烈性助情的胭脂红都寻了来,要与她用下。”
信安公主轻哼一声:“临郎怕是认错了,那不过是寻常的酒酿罢了,不是什么胭脂红。”
贺兰临一笑,也不多言,懒洋洋看着舞伎飞扬的舞姿:“殿下这些时日倒是不大去明光寺了,莫非是厌倦了礼佛参禅?”
信安公主大惊,转过脸盯着贺兰临:“你,你什么意思?”
贺兰临闲闲地向一旁战战兢兢奉酒的侍婢抛了个媚眼,笑道:“也无他意,不过是替那慧性禅师有些不平,殿下当初可是连圣人所赐的至宝翡翠梦仙枕都送与他了,逼迫成事,如今怎么就舍得撂开手去了?”
信安公主听得咬牙,狠狠低声道:“那梦仙枕如何会落入你手中,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竟然敢三番五次要挟与我!”
贺兰临不屑地望了她一眼:“殿下莫非是惧怕了?怕我送了那梦仙枕到圣人跟前,怕叫世人知道信安公主金枝玉叶竟然逼yin僧人?”他不禁笑了起来,“当初我便说过,终有一日要叫殿下你也会惧怕,竟然成真了。”
信安公主咬牙切齿地怒喝道:“休要胡言,你这个贱种,不过是歌伎所生,竟然敢这等羞辱我!”
贺兰临不惊不怒,轻轻笑着:“说的不错,我不过是歌伎所生,那么殿下又是何等高贵呢?当初女帝在位,圣人被流放泸州,殿下也不过是生于禁所,如今高贵的皇后殿下那时连侍妾都不是,只是籍籍无名的调香女不是么?”
信安公主将面前案几上的碗盏尽数扫落在地,喘着气瞪着贺兰临:“我要叫你知晓,你还是当日为我折辱,任我摆布的贱奴!”
贺兰临吃完碗中的酒,咣当丢下碗盏,哈哈大笑:“殿下怕是糊涂了,如今你已是要全礼了,行将嫁去窦尚书府,而那梦仙枕……不知窦尚书府上可愿与我一道赏玩。”他朗声大笑,拂袖而去。
崔奕待沈安青上了马车,自己却也撩开帘子坐了进来,倒把沈安青弄得一脸绯红,低声道:“我自己回去便是,郡王不必相送了。”崔奕并不理会她,只是吩咐车夫去洛遥坊。
“日后若是再接了这种帖子,便该使人告诉我,我自会想法子推了去,莫要再以身犯险。”崔奕缓缓道,声音不同往常的冷漠,难得地轻柔,似是怕吓着她一般。
沈安青心里一暖,忆起先前在公主府那种种难堪和惧怕,只觉得满心疲惫,低声道:“我……我怕你为难。”
崔奕吐出一口气,沉沉道:“若你受了什么委屈,或是出了什么事,我才会为难。你宽心,我会设法护住你的。”他似是在向沈安青做出什么承诺一般。
沈安青一惊,抬头看时,正见他目光温柔望着自己,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似是甜蜜又似慌张,低垂着头却是说不出话来。